还没有看到吗?
并非徐阶不意如此,只是为了国家和自己的安全,还是隐忍些好!经验果然是跟着年龄来的:三十岁的编修已经忍耐不住,归隐田园了;五十二岁的内阁大学士,却在复杂的政治环境里继续忍耐。徐阶心想:“既然年轻人不知道自己的苦衷,那就让他去吧!我宁愿‘内抱不群,外欲浑迹’。”
心怀天下的归隐者张居正毕竟是一个传统的中国文人,当他面对混『乱』不堪的政局时,自然就生出了出世的念头。
然而,心怀天下的张居正,即便是在出世的时候,仍然没有全心投入归隐的生活。他还在记挂着北京的政局。张居正离开朝廷后,政治生活依然混『乱』不堪。这里我们只关注他的出世生活。据张居正的《先考观澜公行略》中记载:“甲寅,不肖以病谢归,前后山居者六年,有终焉之志。”
意思是说,他的归隐时间有六年,也就是从嘉靖三十三年到三十八年。其实,在嘉靖三十六年(公元1557年),张居正就已经销假,这在他的《种莲子戊午稿序》中可以找到证据:“往甲寅,不佞以病谢归。”
甲寅年就是嘉靖三十六年。如此说来,张居正真正归隐的时间是从嘉靖三十三年到三十六年,整整三年。
可是,为什么他要说是“六年”呢?原来,他在嘉靖三十七年曾经便道回家,嘉靖三十八年才回到北京,因此“六年”只是个笼统的说法。
现在的问题是,这三年张居正过的是怎样的出世生活呢?通过了解这三年的生活状况,我们就能看出他那种明显的双重『性』格!
一般说来,古人在隐居的时期,占据其思想的主要是出世的情怀、『性』格。然而,对于中国古代的读书人来说,这只是事情的一面。
他们即使在这时,仍然有着强烈的入世情怀、『性』格,表面上看来矛盾,其实如同上文已经说过的那样,有其内在的心理依据。这种双重的『性』格在已经归隐的张居正身上同样存在。让我们先来看一下他的出世『性』格吧!
说起张居正的这段归隐生活,一般都要引用他的儿子张敬修的《张文忠公行实》。在这本书里,对张居正三年的归隐生活,作了如下的记载:“三十三年甲寅,遂上疏请告。既得归,则卜筑小湖山中,课家僮,『插』土编茅,筑一室,仅三五椽(音同“船”),种竹半亩,养一癯(音同“渠”)鹤,终日闭关不启,人无所得望见,唯令童子数人,事洒归,煮茶洗『药』。有时读书,或栖神胎息,内视返观。久之,既神气日益壮,遂博极载籍,贯穿百氏,究心当世之务。盖徒以为儒者当如是,其心固谓与泉石益宜,翛然无当世意矣。”
这段记载跟周圣楷《张居正传》上的记载几乎一样,后者说张居正“终日闭关不起,人无所得望见,久之,益博极载籍,通当世之务”。
据此,许多人就说这便是张居正归隐生活的全部:住在一个清幽的小茅屋里,种竹、养鹤、读书、养神。整个一个隐者风度!
这就是张居正归隐生活的全部吗?曾经雄心万丈的他真的就能如此沉寂,从此恬淡吗?
当然,我们不能说这里的记载是完全虚构的。毕竟,这种生活对于被北京纷扰的政局整得烦闷的张居正来说,既是期望的,也是应有的。他期望着这种生活,儒家读书人心中那种穷则独善的精神要求他跟那些肮脏的政治人物划清界限,躲进一个清雅的世界里修身养『性』;他也应有这种生活,没有这种生活让他摆脱时局的纷『乱』,他就没有重新校准自己的目标,理顺自己的思路和再次蓄积力量回京展开政治权力之争的机会。
可以说,这段时间的归隐生活,对于张居正的一生是重要的。但是,我们也必须知道,这些记载并没有反映张居正这三年的全部生活状况。
很显然,作为一个有着宏伟抱负的政治家,即便是在归隐时期,也是心系政局的。也就是说,这个时期张居正的生活,并不像上面说的那样是完全恬淡的。
他的确读了不少书,也写了不少诗文,但正是在这些诗文里,我们可以看出他对时政的关心——那颗火热的入世之心在清寂的出世情怀下,从来没有停止跳动!
先来看一首写于嘉靖三十三年的诗,名为《登怀庾(音同“语”)楼》,其中有如此几句:“但恐濛汜(音同“四”)夕,余光不可留,风尘暗沧海,浮云满中州。目极心如惄,顾望但怀愁,且共恣啸歌,身世徒悠悠。”
这时的张居正已经离开了北京,但是这个曾让他厌烦的地方还是让他“顾望但怀愁”。看来,他还没有完全心冷,他还是惦念的。
想到自己的大志未酬,前途未料,顿时觉得“身世徒悠悠”。可以想见,张居正肯定搁不下政局,其一是因为自己没有获得大权,其二更是因为大权落在『奸』臣之手,国家前途危险。一旦念及,怎能让他不牵肠挂肚?
如果说这首诗中对时政的牵挂显得不那么明显,那么下面这首诗,就将这种牵挂彰显无遗了!这首诗名为《闻警》,大约作于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内容如下:“初闻铁骑近神州,杀气遥传蓟北秋,间道绝须严斥堠(音同“猴”),清时那忍见毡裘。临戎虚负三关险,推觳(音同“户”)谁当万户侯?抱火寝薪非一日,病夫空切杞人忧。”(均见《张文忠公全集》)这首诗的写作背景是嘉靖三十四年的九月,俺答又进犯大同和宣府,十二天以后,更是进犯怀来,使得北京戒严。这样危急的国难来临,张居正怎么坐得住?
但是,在野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别说是他,就算徐阶也是束手无策。那个可恨的严嵩还在那里继续“货财上流”,刮收民脂民膏!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疼惜起自己的身体来,“抱火寝薪非一日,病夫空切杞人忧”。在这样的时刻,他不可能优游于林下,时局让他如坐针毡。
除了写诗发泄心中的郁闷外,张居正没有停止对老百姓生活以及地方政治的考察。
在他的观念中,本来以为大明朝政治上的腐败主要是在朝廷,主要是由于有了个只知道“货财上流”的严嵩。但是,这次回到地方,通过观察,他发觉自己错了:地方『政府』同样腐败不堪,甚至有过于中央。
真应了那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张居正在一篇名为《荆州府题名记》的文章中,深入分析了荆州府的社会问题:“其继也,醇俗渐漓,网亦少密矣,变而为宗藩繁盛,骫权挠正,法贷于隐蔽。再变而田赋不均,贫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