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的旅游点后,我总是建议他们起个绝早,到北京的公园里去看看,那里没有什么粉饰,但能看到中国人真实的生活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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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年话
去年春节我是在香港过的。人们见面都说
“恭喜发财”
“心想事成”,使我重温了一下儿时的过年气氛。想起小孩子时过年情景,有些是很叫人败兴的。
一进腊月就不许说丧气话,这自然是好风气,图个吉利嘛。大人们已经练就了一套说拜年话的本领,自然应付自如,可就苦了孩子们。
明明馒头火大了,蒸裂了嘴,你刚一说:“瞧,裂了!”马上就遭到迎头一击,
“这孩子,不会说话!要说馒头笑了!”你看到墙上有块地方掉了墙皮,刚提议:“拿张画儿把这窟窿堵上。”又犯了忌:“大年下的怎么说堵窟窿呢?”真是动辄得咎!
大人们既把人运财运的兴衰全寄托在说话用话上,却又不编一部
“年话辞典”,颁布一个
“禁忌手册”,一切全要孩子们自己去揣摸:一句话说错便给你颜色看。
他们倒也遵守一个惯例:在过年期间并不打孩子。那口头威胁也够呛。
来不来就说:“我现在不打你,给你记着,过了正月再说!”孩子们听这种话,无异于有的人在
“**”期间听到宣布
“帽子拿在群众手中”时的滋味,整个过年的欢乐心情都被破坏了。对这种高压行为,我嘴上不敢说,心中是颇不以为然的。
心想我长大之后,一定在过年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过了些年,自己也成了大人,并且也倒了霉,方才体会到人们何以会有这种战战兢兢的紧张心情。
大人们在过年时极力编织一个吉祥的希望来支持自己挣扎下去,小孩子一语会捅破他们的梦幻,当然要极力去避免。
这种种禁忌不是贫穷逼出来的,至少也是对前途缺乏安全感的表现。现在的孩子们是大大自由了,不大会在过年时说句不在意的话便受到训斥和威胁。
我认为这是大人们生活、前途有了保障,有了信心,不再担心因为小孩一句话就导致家败人亡,倒不是大人们人人都信奉了儿童自由主义,或承认孩子每句话都有理。
从年话习俗的变更,看到了我们革命的成果,改革的功绩,对我们的生活更有了信心。
不过我仍然赞成在过年时多说吉祥话,少说泄气话。
“恭禧发财”、
“心想事成”之类年话永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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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
今年二月,我回到出生地天津住了几天。四十年没来,下车之后就东奔西走,观察、寻访、凭吊我熟悉的和变生疏了的一切。吃了锅巴菜,访了娘娘宫,逛了宁园,看了鸟市……有的发展了,更新了。有的名存实亡了。有的连名儿也不被年轻人知晓了。我仍很满足。在这里看见了逝去了的岁月和梦境一样的童年。
临回北京前,一个朋友问我还忘记办什么事没有,我说没有。他说:“我替你想起来一件,你这次来天津,没有看一场戏!”
这当真是个遗漏。且不说对厉慧良的技艺一向憧憬,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进剧场,第一次接受艺术的感染就是在天津,冲这个也应当看一场戏:从剧场里再审视一下变化了的天津、变化了的世界。
我初次看戏,算来是四十七八年前的事了。
我三四岁时,住在姥姥家。姥姥家住三义庄。老爷掌鞋,也做几双新鞋卖,多少有点余钱吧,姥姥就带我去谦德庄看戏。那戏院是席棚搭的。去过几次,似乎看的全是同一出戏。台上两边站着许多人,都又高又大。中间站着一个穿蓝袍戴胡子的官,却又矮又小。那官一个人唱,别人都看着。他每唱一句,胸部就鼓起来,两肩往上耸一下,样子很奇怪,也很可笑。我问姥姥他这样是干什么?姥姥说他年纪小,没有劲,唱不出来,师傅会打他。他是在使劲!旁边就有人说:“这孩子一天唱两场,早晚非累死不可!”我记不清是当时就懂了这些话的意义呢,还是后来在回忆中弄懂的,总之把文艺看作是一宗能累死人的活儿,确是从这时打下的底子。
唱词既听不懂,又可怜这胸部一鼓一鼓的官,(我确信那时就看着他可怜!)我就不愿意看下去,闹着要走,姥姥却说:“再闹不带你来了!快看,多好的戏呀,怎么要走呢?你听那官昌得多好,看那打梆子的又出来了……”我拗不过她,又不爱看打梆子的,于是就睡着了。等她把我摇晃醒,台上已换了局面:一群人穿得花花绿绿,画着花脸,戴着长鸡毛,舞刀弄枪。我兴致高了,精神足了,睁大眼往台上瞧。可是姥姥拉起我往门外走去。
“姥姥,我爱看这个!”
“这不好看,乖,咱不看这个!”
她硬是不顾我哭叫,把我拽了出去。大人们就是这样不讲理!他合适的,你不想要他也硬叫你接受;他不喜欢的,你再想得到他也不给你。明明为了他自己合适,还作出副为你着想的面孔。我记不清是当时就得出了这个结论还是后来在回忆中才悟出来的。总之,对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者发生“腹非”,确是从这时打下的底儿。我长大之后,和母亲谈起这件事,她说那戏院分两次打钱。前边唱“牧羊圈”打一回钱。压轴戏一开场再打一次钱,姥姥硬拉我走,是她的钱不够听完全场的。虽然如此,仍不能使我对姥姥佩服一一既如此你何不两次凑在一起看。你满足之外,也让我满足一下。为何非要我跟你看两次我不爱看的东西呢?
比起来,老舅就通情达理得多。
老舅那年十五六岁,跟三义庄一个电影院的人认识。他很喜欢放电影这个职业,就去义务替人家摇机器——那种放映机要有人摇它才会转动。姥姥叫他带我上电影院。进门之后把我往漆黑的观众厅一推,就忙他的事去,再也不管我。还告诉我:“愿看就看,不愿看找个地方坐下睡觉,不许来找我,到回家的时候我会来领你的。”看电影我不会睡觉,因为那个影院似乎只有一部片子,什么时候去都是演“火烧红莲寺”,飞檐走壁,击斗法。人攀着老鹰脖子在天上飞,十分有趣。没有声音,影片上人张嘴时,有人打字幕。字幕不朝台口打、而朝房顶上打。也不是用的幻灯,而是一只大手电筒:所以字幕出现并没准地方,观众的脑袋一会儿仰起来,一会儿低下去,这也很有趣。那时的电影比今天的电影还有一处先进的地方,就是机器既然靠手摇,快镜头慢镜头就变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