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最高的统治者不是乌鲁木齐的主管人,而是
“伊犁将军”,也常使人费解。其实一八八二年以前新疆的首府不是乌鲁木齐,而是惠远。
惠远城建于一七六四年。这块地方即汉时的
“乌孙”,唐属的
“西突厥”。一七七五年乾隆平定了准噶尔叛乱,以
“伊丽水”为名,将此地更名
“伊犁”,设
“总统伊犁等处将军”统辖天山南北及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诸地将军府即设在惠远。
一七六四年在伊犁河北岸筑城。城高一丈四尺,周长一千六百七十四丈。
将军府驻大将军一员,领队大臣五员,满洲旗兵四千。伊犁河南岸则驻锡伯、蒙古、达斡尔兵丁屯垦戍边。
那时霍尔果斯以西以南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尚未被邻国割走,惠远是在新疆中心偏北的位置上的。
林则徐禁烟惹怒了帝国主义和中国皇帝,发配到惠远即是伊犁将军府当兵。
他在这儿的钱粮门当差。有文章记载:发配来充军的人,不论原官职多高,
“见将军例佩刀长跪,命之起乃敢起”。将军要观演武时,则
“一边三十六,尽排长戟壮军容”,那生活是相当屈辱的。但伊犁是个富地方。
当
“伊犁将军”这样的封疆大吏,军政大权操于一手,俨然是新疆王。其
“富贵”颇为人羡慕,俗话说是
“不贪不嫌、一年百万”的美差。将军如此,下属也不致太穷,有了钱总得找地方花。
于是便从内地迁来诸工百货,声色狗马,茶楼酒市,惠远城一度极为繁华,被人称作
“小北京”。我到这
“小北京”时,那情景实在凄凉。除去四周还残留一段城墙的废墟外,已是一片瓦砾,半坡黄土。
若和高昌、交河古城相比,这里只可勉强称作遗迹,看样子,不要多久连这点遗迹怕也难以寻觅了。
因为城里所有地方都开成了耕地,水渠交流,庄稼茂盛,实在认不出一丝城镇的容貌了。
况且南侧半个城已沉入伊犁河水之中。惠远城是毁在俄国沙皇手里的。
一八六二年沙俄入侵新疆,在伊犁地区盘踞十余年之久,直到左宗棠督办军务,他抬着棺材誓师入疆,声称
“不收回伊犁仰面还乡”,这才迫使俄国把兵撤出去。而左宗棠到伊犁,惠远等边塞九城全被夷为平地了。
过去很少听到关于左宗棠的好话。有些文章一张口就称他是镇压人民起义的刽子手,这大概也是真的。
但他在驱逐外侮、恢复失地方面作过好事,也是真的,不应该把它抹杀。
一八八二年清政府将新疆建省,省会设在迪化,政治中心就移到了今天的乌鲁木齐。
伊犁虽仍设将军府守卫边塞,并在原城以北十五里处重建一惠远城,那规模和气势就小多了。
不久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
“伊犁将军府”成了历史名词。如今这惠远城彻底变成了边疆小镇,聚居了维、汉、哈、回、满、锡等十个民族的居民。
尚能看到的将军府旧物只有两尊石狮一座花亭。有几间舞厅,已为某单位派了用场,不久也会失去其原貌的。
只惠远南边有一棵大槐树,当地各族老乡称为林则徐所栽,十分爱护,经常派人看守,至今枝叶繁茂。
很说明人民心中的是非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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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鲁番怀古
关于吐鲁番,人们谈得够多了。它的葡萄和葡萄干,它的轻歌曼舞,它的全球之最的海拔低度,它的烧饼烤炉式的酷热干燥的气候……不说家喻户晓,总算是驰名中外。临去之前我已下了决心,不再写什么关于它的文章了。
然而终于忍不住还是提起了笔。
这“忍不住”开始于交河古城(就是大诗人岑参“饮马傍交河”的那个交河),在颓壁残垣之间,朋友随手拾起一只麻履送给我。麻经呈淡黄色,浅帮,高脸,后跟上有袢,是元以前的旧物。我把玩再三,为了尊重参观制度,临行时把它郑重地放到鼓楼残迹的台阶上。这地方没看守人员,我想过不多久就会被牧羊人或是游客丢弃。但我还是郑重地摆好,带着纷乱的心情离去。此后,在阿斯塔那墓群,在高昌古城,这心情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由吐鲁番县城去阿斯塔那墓地,途经火焰山下,读《西游记》,我很佩服吴先生的想象力。来到火焰山下,却又惊叹人的想象能力的可怜,怎么也赶不上造化的鬼斧神工。八百里火焰山一片赤红,山的皱褶逼似狂燃中的烈焰,在高温气流的折光下摇晃升腾。放眼望去,视界之内所有地面全是火红色,不见一个人,不见一棵草,不见一丝有生命的物质。我正在想,阿波罗的宇航员在月球上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可是汽车拐了个弯,尖叫着刹住,这就到了阿斯塔那墓群。古墓是在戈壁滩地下的,地表似乎没有封土。一共五十多个墓,我们只看了三五个。斜长的墓道,方形墓坑,有浓艳精美的壁画,有干尸。其它的主要出土物已经送走,展出在乌鲁木齐的展览馆。来此以前我看过。更以前,我在被驱出社会生活,蛰居在一间地震棚中时,读过关于这几个墓的发掘报告。因此,从这墓地到高昌古城,我一直沉迷在幻象中,置身在那个既远离了我们,又几乎是可见可触的世界里。
高昌古城,好大啊!城墙大部完整,垛口整齐庄严,成片的住房,有些只是少了屋顶。街坊市巷,残迹宛然,寺庙中塔楼上,在一个龛里甚至还残留下一尊佛像。院落、官署、王宫的建筑,虽然只剩下了四壁,但格局依然清楚,不难想出身穿窄袖襦衫,长裙曳地,眉贴花钿的唐女当炉卖酒的景象。这门前应拥挤着蓄短髭,着皮靴的武士。官署前来往的是头戴乌纱,着对襟宽袖褥衫,下着白裙的官员。骑马匆匆而来的胡商,应是头戴尖顶卷沿毡帽,帽两侧绣出菱形图案,深目高鼻,大胡子卷在项下。若逢上吉日庙中作法事,香烟缭绕,唱佛号之声是要响遍全城的。
这景象我不是想到的,而是“看”到的,我看了阿斯塔那墓出土的众多木俑,木俑中甚至有一个剧团,几个丑角的面部表情,使我们想起肖长华、芝麻官和川戏的名丑们。几个扮小生的演员,官帽后边露出发髻,证明越剧中女演员扮小生在中国不是独创,竟是千年前的老惯例了。
在千年之前,这片火洲之上能有如此繁荣昌盛,文化发达的景象,是我们的祖先经过血与汗的搏斗争来的。斗争的关键就是要统一还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