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提着心。有的理论问题连一些作领导工作的同志也还拿不稳。平原城边某个小村,有位蔡胖子,原是拖拉机手,实行改革政策后,辞去职务,自己搞运输。两年时间,自己有了一辆大卡车,一辆拖拉机,还开了饭店、土产货栈,盖起一幢水磨石的大宅子来。蔡胖子富了之后,很为地方上作了些好事。防汛期间,他免费送民工上黄河工地;送肥季节,他主动帮村里人送肥;还安了一个开水锅炉,本村人打开水一律免费。县里领导对蔡胖子敢于致富和致富后的表现很赞赏,也相当关心,可是却极少宣传。我去访问,发现蔡胖子是个聪明不外露的人,胖乎乎、笑嘻嘻,一脸朴实忠厚相。他向我介绍他致富的经过,说他怎么既不与公家的运输公司抢生意又有钱可挣,说他怎么为村里办好事,就是不谈他具体的经营方式。我故意问他:“你两辆车,还开店,人手够吗?”他说:“饭店俺兄弟有股,他给管着;土产货栈有几个乡亲帮忙,我打算每人从工资中扣留一部分,也入股,大家都是东家呀!车呢,孩子小,还不能当一把手,我为他请了个师傅,车请师傅先开着。我给高工资。”我笑道:“你反正不敢说你雇工是吧?”蔡胖子脸一红说:“咋不敢,是有点雇工的成份,报上不是说了吗,不超过八个人政策允许。再说我还种着包着田哩,咱们还是以农为本,运输是业余的,发现哪儿地方不合政策咱们立刻改呢!”
说完,我们互相看看都笑了。事后我和县委书记马荣珂同志谈到此事。老马说这蔡胖子精得很,每天读报比我们干部读得都细。反对精神污染时,他在路上等着老马,老马走过来,他装作无意碰见的样子上去打招呼。见老马还是对他笑脸相迎,就上去问:“书记同志,对咱这运输活动,政策上有变化没有呀?要有哈新精神,告诉我一声,咱主动点改正,别犯错误。”老马问他:“你天天看报,你觉得怎样?”胖子说:“报上倒是没提咱这一条,可人们有不少议论咧!说反精神污染就是反走资本主义道路,还说咱这个道大方向不牢靠。”老马说:“报上没说,县委没说,你怕什么?有错处不还有我们担着了吗!”胖子听了这两句话感激得差一点磕头。可是马书记对我说:“我支持他大胆干,是怕吓垮了他一个,影响一大片。经济上刚有点生机又被打击下去。其实他这么作法在理论上到底讲的通讲不通,我也没底。手心也是捏着把汗呢。理论界始终没说清这些问题。咱在下边工作,面对具体问题,不能件件等理论论证完了再办,只能是中央领导讲的办法,摸着石头过河呗。”
这一次去平原,我仍从访问蔡胖子入手。
四年未见,胖子更加胖了。那一年他还不满40岁,今年已是43。因为胖,看不出见老。他那水刷石的宅子又有发展,加了一道也是水刷石的院墙,还安了大门,看去像是个新建的小学校或政府机关。他把我领进院,我感觉虽然有了围墙,可他这个小天地显得更开阔了。原来房子建在空地上,虽然无边的扩展开去,却觉得属于他的只是那几间宅子。如今他把属于他的宅基地全圈起来,就看出庭院的宽阔。这么大院子全是他的,很叫人振奋。
他老伴搬来一大堆西瓜,在冰箱中镇得凉凉的。我咬了口西瓜,问他:“伙计,这几年怎么样?”
“挣了些钱,也吃了些苦,整个的还不错!”他笑笑。他的笑和口气比四年前爽快得多。
我问他:“运输还跑着?”
“不跑了!我前两年发展到三辆大卡车,去年又卖了两辆,剩下一辆自己用着。”
“为什么?”
他说运输越来越难干了。前两年他三辆车,每辆每天可以收入300元。这两年有点变化。到处有人收费,稍不注意就挨罚。收费是谁都有权定个名目收,挨罚是个体户首先挨,收入大减。他就转行了。随后他补充一句:“现在又好了,政府下令不许乱收费,跑运输又有干头了。我既转了行,也不想再转回去。”
我现在搞木材生意,坦率地告诉我雇了四五个人。有采购员、有会计、有出纳、有看货场的……
“你不怕说你雇工了?”
“不怕,党有政策。”
“你自己干什么。”
“总的经营,筹划,忙得很哩!”
我问他木材经营的前途怎样?会不会又像运输一样干不了几年?他说现在农村富了,处处盖房、置家具,木材市场几年之内只有兴旺。他很有信心。我说你大概干这个比搞运输更顺利,所以乐观。他说也不。因为经济立法、经营规章都不健全,常会有意外损失。去年他被人坑骗十万元,至今没办法追回。他已死心了。我说你可以起诉呀!他说已经问过了。找个法律代理人,从调查事实到正式起诉要交一大笔钱。事成了,我追回来要分给代办的人三成。如果审判结果对方是诈骗,无力偿还,只落个把他法办服刑,自己仍要掏诉讼费用,一个子也追不回来。他说:“我的目的追回我的钱,并不把人送进监狱,我费这个劲干啥?”也有人出主意,说:“你叫我去追,追回来一家一半。”他问怎么追法?那人说:“大不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胖子拍了下腿说:“俺的娘啊!我最大的原则就是不利于国家的事不做,犯法的事不做。钱可以不要,这个事绝干不得!十万元认命了。党的政策不变,不愁挣不回来!”
他能把十万元的损失不太放在心里,可见底子已不薄,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问县里的同志,蔡胖子是不是全县最特殊的例子?他们说像这样的户不很多,可也不是个别的,他也不是最富的。
我并不想把眼盯在几个特殊的尖子身上,我请县里的同志给我介绍点一般的,带普遍性的情况。他们说:“要介绍哪个,就得说数字,可你不爱听数字。”我说:“要紧的数字还是得听啊!”于是他们告诉我,尽管棉花前两年作了压缩性的调整,这几年农业收入并没减少,1986年全县粮产量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的5.7亿多斤,棉花5000多万斤。全县人均收入已达到570元以上,这其中有1/4是乡镇、村、个人的工企业收入。这几年乡镇以下的工业企业按年递增16%的速度上涨。个体工企业户增加到3800多户。有1.3万多人从事商业活动。种地也不单是粮食棉花了,瓜果、蔬菜的商品种植占了很大比例。
他们介绍的数字很多,商品生产的例证也不少,我既听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