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散文杂拌 周远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十分随心应手。大权在放映员或者说是我舅舅手里,如果有熟人要细看比武或是斗法的场面,只要大喊一声:“老二,下边那段摇慢一点啊!”立刻就可以变成慢镜头。要多慢有多慢!

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老舅摇机器把手给摇了进去,轧掉一小节手指头。老爷不准他再去尽义务,我也就失去了看电影的机会。

正式能记起来看戏的事,是在数年之后,我十一二岁左右的时候。那时我已失学,除去帮母亲跑当铺,卖家当,无事可作。有一位远亲在东北角的“天晴茶园”(即后来的“大观楼”)当茶房。我常去看蹭戏,那里杂耍之外加演“文明戏”。什么“蒸骨三验”,“乾隆下江南”,“血泪碑”以糟粕为主,偶然也略带有进步气味的,如“新茶花”,大约是欧阳予倩生先在上海演出的剧目。还有一次什么人买了票没空去看,让我上“天宝”看了一次鲜灵霞的“花为媒”。

比较起来,看戏留给我的不愉快的记忆多,说句时髦话,很有点“伤痕”。因为花不起钱,看蹭戏是难免遭人白眼和斥责的。我自己花钱看过两次戏,却更加叫人恼火。一次是攒了半个月的零用钱,去了一趟鸟市。有一个场子里在演西洋魔术,一下吸引住我。魔术师把一个小孩装进箱子里,声称他打一枪,那小孩会变成一只小狗。可是他把箱盖锁上之后,却怎么也不打那一枪。先是上来个年轻人用报纸卷成个漏斗,顶在鼻子上,并拿火把漏斗点着;随后一个女孩子上来,用手扔三个球。弄来弄去,就偏不打那一枪,这期间就一次又一次地收钱,把我的一角钱分作三回收去了,他也没打那一枪。我只好走出来,从此挂念在心,不知那孩子是变成了狗还是憋死了。这件事又引出了第二次恶果。因为对西洋魔术有了兴趣,所以看到上海有个魔术团来天津演出的海报,就发誓要去看一场。那时我已做工,一天可以挣三两角钱。票价正好是三角一张。我攒了一天工钱,又旷了一天工,从北站走到西北角的大陆影院,海报上写“二时开演”,我到那儿已开演了,却找不到卖票的地方。问把门的一个老头,老头说:“拿钱来。”我把三角钱交给他,他一掀帘说:“自己找地方坐下看吧,”我进去时屋里很黑,只台上乱哄哄的许多人在排队。等我找到座位,灯哗的一下子全亮了,观众都鼓着掌站了起来。

我莫名其妙地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

人们说:“散场了!”

我说:“写着二时开演,怎么我刚来就散场了?”

有人说:“你再看看海报去!”

我疑疑惑惑走出剧场,又看看贴在门口的大海报。唉!原来是“十二时开演”,我漏掉一个“十”字!我生气地进剧场里边去找那老头。他正跟他的同行说笑,我说:

“大爷,我这三角钱挣来不易,你别蒙我,还我吧!”

他说:“什么三角钱?走,捣乱我揍你!”

他的伙伴说:“你照照镜子,看你像趁三角钱拿来看戏的吗?你说这话谁信?”

他们说话的口气挺厉害,脸上却露出惶惶然的神色。我走开了,是哭着走的。由此觉得那个世界太不像话,对一些持强凌弱的家伙总该有点什么报应才好。我参加革命后,渐渐把这事忘了。偶尔想起,也觉得这一切不公平会随旧时代一起消失。谁料数十,年后,于戴造反派红袖标的汉子中又碰见了这一路人物。而且作起坏事,说起昧心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连那点惶惶然的神色都没有。方知时代尽管如此更迭了,某种人的品性却并不能自然消失。确实如毛**所说:“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只是这些灰尘善于装作金砂。很能遮住一些人的眼睛。

回想起来,在天津看戏,留下最好的印象的,是鲜灵霞唱“花为媒”,那真是一次难忘的艺术享受。那以后我很少再看评戏,更没看见过鲜灵霞。一九六三年,我获遣之后,流落关外,忽然鲜灵霞去那里演出;我一破不看评戏之戒,赶去看她的戏。票卖完了,我硬是找熟人蹭进去站着看了一个晚上,而且认真地鼓了掌,感谢她早年给过我的艺术享受。也暗暗向这位演员告别,我相信自己一生不会再有机会看她的戏了,当真自那以后没再看过她的戏。

四十年后到天津,我确实应当看一场戏。我知道,今天天津的儿童,再也看不到当年那些有害的演出,再也碰不到我那些不快的遭遇了。可我仍然想看一场戏,亲自从剧场里体验一下两个时代、两个世界的不同。

四月八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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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友梅谈戏

今年在香港过春节,我去北角听了一次京戏,上海京剧团演出。

我从小爱听戏。十几岁进文艺团体,也是由于梦想当红角作明星。无奈祖师爷不买帐。生来五音不全,而且那条嗓子高不成低不就。“抖来米法叟拉替”只能唱打头三个音。一到“法”就上不去了,这叫“没法儿”!剧团只得派我去点汽灯,发道具。走投无路,这才改行耍笔杆儿,有些不甘心就此认输。凡有机会上台,总是当仁不让。五十年代初,北京文艺界过年时要开联欢会,一帮有瘾的朋友就凑在一块唱京戏,立了个规矩,专业演员只准坐在下边看,票友才许上台。场面和化妆却要专业演员来帮忙。北京有位画家叫李滨声,据他自己说,是姜妙香的徒弟。他来教我唱“宇宙锋”的秦二世。他告诉我:“你只要按我教的唱,准保台下的内行们都得叫好。”他教得挺满意,我学得也挺认真。是一位有名的小花脸来给我勾的脸儿(有一个时期,“宇宙锋”的秦二世,忽然被改成小丑)。还告诉我:“这是茹富蕙的脸谱,就凭这个,上台就有碰头好!”临上台前,裘盛戎忽然来了,他说:“我给你们打大锣,情好吧!”

前边赵高和旦角的戏演到碴口上,我在上场门喊了句:“卫士,(应当是内侍,不知如何,又改成卫士了!)掌灯!”台下果然就是一阵鼓掌。上场去一亮相,唱出两句散板:“昨夜晚观花灯与民同乐,见相府修得像龙楼凤阁”,不知为什么,台底下哗的一声就笑了。我往下一看,只见老舍先生端坐头一排正中间,冲我直咧嘴。我想:“不管他,接着唱!”于是唱道:“卫士掌灯相府进,”然后向旦角一瞧,转身向观众打背弓:“哈哈!”一笑,再唱“灯光之下一美人!”李滨声原是这样教我的:但我想这么漂亮的美人,二世看了哪能只“哈哈”两声呢?于是临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