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散文杂拌 周远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买随称。称好用极糙的草纸一包既不怕散掉香味也不怕受潮。

茶虽不好,乡下人对水却很讲究,绝不用烧饭的锅灶来煮水冲茶,要喝茶就要另烧小茶炉,所以在我家乡熟人相遇常用的客套话是“走,回家点炉子!”点炉子者,献茶之谓也。

“炉子”有多种,最多用的夏天是小吗,煤炉天是地炉。煤炉是用铁铸成,下层放引柴,上层放煤末——乡村贫苦,没有人烧得起块煤,也不会作煤球,引柴上撒的只是煤末,所以烧时必须有个人蹲在一边用扇子扇风,或加上小风箱助燃;地炉是冬天用的,在火炕的一头地下挖个坑,与火炕烟道相联。炕口盖一方土坯,土坯前后各挖一个圆洞。弄得像个吕字形。前边的洞口放水壶、后边洞口放烧柴。秫秸、玉米核、高粱穗、豆梗全是好燃料,但不能烧煤,因为地炉是用不上扇子的,配合这两种炉子,也就有了两种“有你没我,势不两立”的水壶。煤炉用一种上细下粗圆锥形壶,这种壶又矮又胖,为的是坐在炉上接受火焰的面积广;地炉用一种上粗下细反圆锥形的壶,这种壶又高又瘦,为的是平截壶要插入炉盖的圆洞中,它是用壶身侧面来接受火焰的。

没有茶馆,并不等于冲出茶来自家独饮,多半倒是十个八个友好亲邻聚在一起边谈边饮。生炉子颇费工夫,早晨中午时间紧,自然就放在晚上。晚饭后谁家院里飘出柴烟煤气,就知道他家“生炉子”了。人们不必等着请,推门进去找个靠墙的地方坐下,自会有一份杯盏送来。同时用柳条编的烟波箩也就递到面前。人们便在茶香烟气之中谈古论今,交换经济政治情报,说东村狐狸作怪,西镇笤帚成精。直到月上中天,才各自散去。第二天这家不点炉子又会有另一家点,很少有空白的日子。我小时见得多了,以为天然就该如此。成人之后回想此事,反很难理解了。贫苦百姓养成饮茶习惯,应有特殊原因,如江浙地方乃产茶区,茶叶来得方便,乡人有此习惯,不足为怪;又如蒙古西藏地方,人民以肉食为主,不饮浓茶难以消化,牧民饮茶成癖,可以理解。山东人没见过茶树是什么样子,一肚子谷糠野菜不愁消化不畅,为什么要饮茶呢?百思不得其解。曾问过一个乡亲,他说山东是出过孔孟二圣的礼仪之邦,凡事讲礼仪,无茶不成礼仪,因而家家用茶。我觉得这话不可靠。

乡人饮茶也有饮出怪癖来的。我的一位当锔碗匠的族叔由饮茶而发展为鉴玩茶壶,我们那里的茶具其实是很粗陋很单调的,几乎家家都用博山出的一种大型铜提梁的紫砂壶,家家都用同一种产品,能玩出什么特殊花样来呢?他的办法是把用水浸透的谷子放满茶壶,用绳把壶盖捆紧,放到阳光下晒。数日之后谷子膨胀发芽,“蓬”的一声把茶壶胀破,变成许多碎片。他再把一块块碎片用铜锔子锔起来,于是就成了一把满身布满铜钉的有奇怪图案的壶,而且每胀破一个壶,碎片都不一样,所以决不会有重复的产品出现。一时间他的茶壶远近闻名。人们夸他的壶有趣,却没有人肯把自己的好壶弄破去摹仿他。抗日战争时,日本军队到乡下扫荡,老百姓拖儿带女,背扛肩挑着吃穿之物四下逃难,他却除了背着个铺盖卷外,就是那把茶壶,并且沏了一壶水在手中提着,一边走一边对着壶嘴啜饮。有次正饮着茶日本人打来一排枪,砰的一声把那壶打得粉碎,茶水洒了他一身,人们吓了一跳,开心的问他伤着哪儿没有?他举着手中的壶提梁,叹叹气说:“可惜了这壶上的锔子,是白铜的!”

八七·元月十九·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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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侃北京的土著艺术

北京这地方被叫作文化故都已经有些年,打我小时候就听见有人这么称呼它,没听见有人反对,可见是得到了大家认可。

既是文化故都,必得有它独特的文化面貌,什么是北京的地方文化?什么是北京的土著艺术呢?这就有争论了,不见得挂京字的就是京都土产,举例来说,“京韵大鼓”,打头就是京字,而且全国就这一份,总该没说的了吧,且慢,查查几十年前的旧笔记,你会发现它原来叫“津韵大鼓”,原本来自天津,在北京落户之后才改成这个名字,就像在美国的那些彼得·李,乔治·张一样,虽持美国护照,但非土著居民。“京韵大鼓”尚且如此,至于“京梆子”、“京皮影”、“京酱肘子”、“京酱园”那就更没准谱了。如今山西梆子、滦州皮影在本地还挑着大梁,在北京落户的一支你就敢说是北京特产?在北京开酱园的大都是河北人,肉杠子向来是山东人的专利,传到这儿一支,就列入北京土特产目录,难免叫人不服气。

虽说不服,可还不能生气,因为还有另一面道理。梆子确是从山西传到北京的,可您听听李桂云唱的跟丁果仙唱的是一个味吗?别的不说,就听唱吧,山西梆子唱念都是晋腔,京梆子唱的是京腔,就是上韵也按京戏的路子上湖广韵,跟山西口音差着几百里地呢。北京“萃华楼”的“京酱肉丝”跟济南的“酱炒肉丝”也不一个味。别听北京山东馆的掌柜说话还常带点怯口,管“吃什么”叫“漆席么”,真正山东人一听就觉得变味了。并不是北京人爱把别人粉往自己脸上擦,实在是北京的历史造成的。它作为中国的首都,已经六百多年,居民既来自各省各地,也是全国精神和文化财富交流汇集之所,天长日久,没发展的东西渐渐被淘汰,有根基的留下来,在这个大熔炉里,融化、综合、分解、改造成另一种模样,就成为有自己特色的东西了。所以北京的地方艺术和各地的地方艺术有点不同。外省地方文艺,多产自本乡本土,北京则集各家之长,又染上自己色彩,变成自己的东西。产于他乡,成于京城,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京戏。去年纪念徽班进京二百周年,二百年前安徽地方戏进京朝贡,在这里落下脚,在此与皮簧、吹腔等融合,接受昆腔、梆子的影响,形成了今天的姓京的大戏。

用这个观点来认定北京地方艺术,路子可谓宽矣,品种可谓广矣。王佩一大臣的铁片大鼓,关学曾的琴书,连魏喜奎的“奉调”也得算北京土著艺术,因为在这些艺术的原产地绝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