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两人已同时发动。车夫是一支长鞭直往三娘头颈上套来,三娘却并不避,似是背后长了眼睛,适时用左手长指甲向那骡子屁股上狠狠一刺,骡子一惊便向前冲去,那车夫的一鞭就此便也击空了,但他也是端的了得,左手一拍车辕,人已“腾”地飞起,但还是晚了一步,三娘子一招占先,岂容他喘息?左手之匕首早已向他刺去。那车夫跃起得快,但左腿大腿上还是被三娘子刺了一刀。他似绝没想到三娘会知道他会对她出手,一惊之下,他便退,一落落在大车另一侧,要缓过这一口气再说。三娘子却毫不容情,团身一滚,人已从移动的车辕底下滚了过去。那车夫落地时已然不稳,更没想到三娘子一个女流动起手来竟有这么一股拚命的狠,当下连退。三娘子却偏偏攻他下盘,车夫手中的长鞭又能远不能近,徒然上下挥舞,已威胁不到三娘子。他正要弃鞭,三娘子已捉住他鞭梢,身子一转,顺势在他脚上一绕,伸手一抖,那车夫就已摔倒。那车夫也端地了得,倒地后去了伤腿的困扰,又丢了鞭子,反似无所顾忌了。他一脚铲地,要绊倒三娘,三娘子让开,却也一脚铲去——她着的是裙,这么一脚趟去,裙摆在地面一扫,登时扬起一大片灰来,车夫双眼被遮,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动起手来这么毫无避忌的女子,这时他已尽落下风,又不敢闭眼,沈放只见满天的尘土,三娘还在地上一脚脚铲去,自己不由紧张得把一只左手紧紧攥住,指甲都抠进了肉里去,双眼拚命要看清,但尘沙越来越大,只见两个人影,全分不清哪是车夫哪是三娘了。
他与三娘结缡十年,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妻子竟然是个武学高手。忽一刻、场中一切突然静了,满天灰尘中,只隐隐能见一个穿红的身影和一个穿灰的身影胶在了一起,一动不动。沈放一颗心已提到嗓子口,不知三娘胜败如何,有没有伤?那一刻觉得时间似乎都停止了,半晌才见那灰尘慢慢落下,沈放的心也就慢慢往下坠,那两人影还是一动不动。良久,尘埃渐少,才见那车夫一手撑地在地上坐着,三娘子象一个温柔的情人似地蹲在他身边,衣袖轻柔地、一羽不能加地按在了他胸口。那车夫似一脸不信,却正在慢慢软倒,他内力不错,虽然左边胸口鲜血不断涌出,还是没有立刻断气。三娘子却一脸悲悯地看着他,轻声道:“不服是不是?自从你甘心刀头舔血那一刻,你早刻想到了今日。”她说的很微婉,似乎说的是对方也是自己。
那车夫喘息着说:“你、你怎么知道我会对你出手?——要不是我大意在前,这一战、咱们还不知谁胜谁负。”
三娘子柔声道:“其实、从你挽那个鞭花时我就猜到你是谁了。你犯了江湖大忌,知已不知彼,我却是知已知彼,否则,会真的傻到杀了人后用后背朝着在余杭道上赫赫有名的余杭大车店‘背后杀人’叶老二?——你的招子太暗了,没认出我是谁,所以你死得不冤。难道我荆三娘会连投到秦丞相手下卖命的‘车船店脚牙’这下五门中的‘一鞭脆响、双轮夺魂’都不知道吗?”
那叶老二忽然眼中一亮,伸手一指指道:“你是……你是……”似乎认出了三娘是谁。
三娘脸上温柔一扫,完全变成了英飒之气,似乎回忆起了当年的自己,看着他的眼,点头道:“不错、我是。”
叶老二便头一沉,只说了声:“我不冤,”最后一口气再也撑不住不住,人已整个软倒在地,却听三娘子说道:“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人知道你是谁杀死的,也不会有人为你报仇的。”
那叶老二似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了,口中喷出一口血,头一垂,死掉了。
三娘脸上却似没有什么喜色,等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回头前却用自己一双手给叶老二合上了眼,见到沈放目瞪口呆的样子,才轻轻一笑笑了出来。沈放见她一笑,也似松了口气,但也真是楞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温柔沉静的妻子竟然会武。三娘子在望向这边,经过一这阵翻滚,她身上已沾了不少草屑松针,她似全不在意,举起匕首迎光照着,看着太阳在匕首上反的光,然后把匕首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一串血珠便从刀槽中缓缓滴落,夕阳照在她脸上,她脸上别一种爱娇无限,似是沉思似是小憩。沈放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口里期期艾艾地道:“你……你……”
三娘子不理他的吃惊,抬头笑道:“相公,你还从来没有这么近看过杀人吧?”
然后又嫣然一笑:“好险、好险,给他们逃走一个咱们就惨了,定会躲不过那脚跟脚的追杀。”
沈放被笑得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自己身边的整个世界都在变了,连自己结发十年的妻子都有这么多自己不曾了解的地方,难道——这就是人们所传闻的那个“江湖”?
忽听林子里一片稀落落的掌声,一人慢悠悠地道:“好靓的匕首、好快的身手。”
两人大惊,一齐向林中望去,只听那人笑吟吟地道:“荆三娘风采不减当年。”
三娘子知对方已认出了自己,忙退至沈放身边。却见树林里斯斯文文地走出一个人,脸上含着笑,三十七八岁年纪,穿了一袭青绸儒衫,衣袂飘飘,温文尔雅,大有出尘之慨,冲沈放两人斯斯文文地行了个礼,说道:“老相爷渴见沈先生久矣,特命小弟前来促驾,想来先生不会见责唐突吧。”
天色已晚,一片余光照在这片短松林中,一地尸首,本已十分诡异,却有一个人双眼视如无睹,在这一片尸首之间雍容揖让,真让人有一种恍非人世的感觉。
那人还在笑吟吟地往下说:“真是天缘凑巧,学生正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却在这里叫小弟碰上了,——沈兄、咱们这就起程,晋谒秦相爷去如何?”
三娘子这时才猛地想起一个人,心中已是一沉:如果真是他,那就糟了!她风闻湖州文家“行藏用舍”中有名的三大高手之一“玉竹秀士”文亭阁暗中身份是相府武总管,如果是真的,自己只怕敌他不过。他可不比适才“下五门”中那些小喽喽,三娘这么一念之下,手心就不由一阵阵出汗,再一转念,已明白文亭阁定是得了大车店的信,与他们一路的,却不明白他为何这时方才出来。
文亭阁已看出她心中疑问,笑道:“本来听到大车店叶老二来报,说在好登楼上见着了秦相爷想见的沈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