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1 / 1)

杯雪 小椴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老人眼一翻:“你别口里没尊没重的——谁说是姓古的要用?他且用不着呢!我也是白思量,猜着可能跟他有关。那古少爷,别人不知,我可知道他对咱们咸阳城是有大恩的。”

眼见他肚里有故事,那年轻人不由凑了过来,一屁股在那老头坐的棺材边坐了下来,两眼热望地问:“什么大恩?您说说,您说说……”

那老头儿似乎也爱说话,磕了磕旱烟管儿。

“那还是十年前了。那时我还没现在这么老,腿也还有劲儿,走得动。我常在甘凉道上收些木材,耳朵里那时听得最多的是江湖中的事——人在外面跑,耳朵不灵哪成呢?所以才听说了这么一段儿……”

他抬起眼看看天色,估量着有没有说这些闲话的空儿。

“你可听说过祁连铁骑?”

那年轻人脱口道:“就是那些马匪?”

老头儿一伸手就握向那年轻人的嘴,口里叱道:“小孩儿家,口里别没轻没重的!总之,就是他们那些大爷了。”

“我那年就在甘凉道上听说,他们在塞上打家劫舍腻了,猛的不知怎么打主意打到咱们这儿来。他们远窥上咸阳,准备在咱们这儿好好干上一票。你小,不知道,那几年朝廷有些乱,顾不上咱们这儿。所以,真要给他们得上手,咱们这小老百姓只怕有难了。那时,我听了消息,没心思再去收木头,打定主意就往家里跑。那回,我却是头一次听人说起古杉的名字。”

“那时他还没太成名,只听那些江湖中人纷纷传说:说是知道了祁连铁骑们的打算,咸阳城里却有一个人却坐不住了。镖行的人都散了,那人却迎头赶来。这人好象是世家子弟,还只十六七岁,带着一把锈剑,骑着一匹瘦马,就那这么向西直向祁连铁骑的根本大寨赶去。”

田笑远远地听见他二人说话。

因见那老头谨慎防人,故把身形放低,溜到土塬背光处,伸了耳朵偷听。

这时听了那老者讲起古杉少年初入江湖的情形:一把锈剑,一匹瘦马……不知怎么,想象中那个单薄伶仃的少年形像就像在自己眼面前似的,心中悄悄一乐:原来那家伙也还有过那么青涩的时光。

棺材边那年轻人早听住了,见老头儿停口吐痰,忍不住插口就问:“怎么着,他这一仗打赢了?就此保住了咱们咸阳城一方平安?也由此名动江湖?”

他的脸上,却全是一个等闲少年对江湖的向往。

那老头儿却淡淡道:“输了。”

这陡然的一刹不只让那年轻人,连远处的田笑都不由听得一怔。

那年轻人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啊……”

那老头儿微笑道:“那时他还初入江湖,你以为他天生的就多厉害呀?你还真不知道祁连铁骑累世的声名。据说他们那帮马匪中,在江湖中叫得出字号,能让人记住的就有二十多个。古杉锈剑瘦马,冒冒然赶去,怎能不输?”

“可他虽输了,却烧了祁连铁骑藏得极秘的存粮,削光了铁骑老大最心爱的小妾楚七娘的半边头发,听说还废了铁骑中硬打硬的挛生兄弟耿老二的‘督邮’二脉……我也不懂那是什么;总之,惹得祁连铁骑中人人大怒了。”

“一时,祁连铁骑们的苍鹰猎犬,就满天下开始搜捕古杉,这愤意倒把他们觊觎咸阳之心,换成了纯属江湖的个人恩怨。听说,他们那几年,出动了不知多少人马,一时追得古杉天上地下,无所不至。古杉就是从那时开始游历西域的。你看着古杉现在的风光,断想不出他当时有多狼狈的。我后来听说,他被逼得瘦得不成样子,也不知后来怎么熬了下来,更不知后来这事儿怎么平息的……但我老想着,祁连铁骑中人是那么好惹的?总有一天他们会来找古杉算账。所以我估量,这次有人订下这么多的棺材中,又把它送到摔碑店方向,多半就是祁连铁骑中的角色。你想想,他们只要听说了古杉现在奉旨召亲,闹得这么风光,还有不来捣乱?”

田笑在旁边把那老头说的字字听进耳朵里,别的一时都不关心,只笑得暗地里直要打跌——古杉啊古杉,好小子,你现下风头如此之盛,原来当初……不知怎么,他一想起古杉当日被追得亡命天涯的样子,对比起他现在古穆清华的气度,不由就大大解恨开心似的,觉得那个一想来总觉有些遥远的影子一下被拉近到近前。

那年轻小伙子张口还待要问,那老头抬眼看了下天色,反先问了句:“你数清楚没有,数目倒底对不对得上?”

小伙子忙点点头。

一见他点头,那老头儿倒急道:“那还等什么?年轻人就是不知轻重!你还想等在这里,等那订棺材的人把你塞进去当瓤子啊?”

那年轻小伙儿被那老头儿骂得又是不服又有点害怕,嘟嘟囔囔地只有跟着他急惶惶地走了,剩下田笑一个人望着那堆棺材还忍不住乐。

他想像到有趣处,恨不得追上时光追回到当日,好在西域关外碰到那个正被追得仓惶四窜的古杉,戳着手指对着他鼻子尖大叫上一句:“原来你小子也有今天!”

他身子缩在一个土缝里,没事儿偷着乐,一乐就乐上好半天。

等醒过神来,才发现:有人来了!

田笑已为那老头儿的话引起警觉,这时本能的把身子一缩,运起他独家的“五遁”之术,把身体藏在土缝里,化为土色,只偷送出一双眼珠子来窥探。

却见那土塬四周,深沟里,也没什么声息,呼啦啦地,一下就冒出几十个人来。

那几十人行动无声,也不说话,俱着深色衣,相互之间似极默契,先兜兜转转地把附近搜罗了一圈,然后就有一人去数那棺材。数完之后,那人点了点头,剩下几十个人更不开口,个个从身上掏出一把白骨制的刷子来,这时各找一个棺材,就在那棺材上面开始刷了起来。

暮已拉深,灰重如布,相隔十数丈就只能见到人影了。

田笑只觉那暮色深重得好像一场皮影戏的大幕,而那突然冒出来的几十人,个个姿态僵硬,像那块深灰的布上一个个没有颜色的皮影儿。

眼见那天跟口锅似的倒扣着,扣出的空间里满是锅灰样的暗光,那些人影魍魉一样的薄,田笑一时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鬼气森森!

他最直接的感觉就是这四个字了。

他们原来是在给那些棺材上漆。

——漆是黑漆。

——那漆就是他们背上背来的。

这时只见他们一个一个认认真真地刷着。田笑眼看着檀木做的质地暗哑的棺面颜色变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