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他风光之外的另一面,也突然明白了好多突然想通的道理……”
他脸色迟疑了下:“他在外面的样子,像你说,真的很完美,总让你觉得……好像是在这不完美的世界里见到一场完美,所以才会有那么痴痴傻傻的暗恋吧?可背地里,你哪知,你的那场完美却原来在泥地里打滚……”
“他让你,好像在这无所谓的理想的人间看到一场理想,可到头,你其实不知,自己的理想原来早已自己堕进泥沼里**……他虚饰着光芒,可最后给接近的人看到的却是那……一天飞灰。”
“……一天飞灰,一世泥沼……所有超拔、都是沉陷……妈妈的,他居然会让我想到这些……所以,这样的小子,你最好还是一世都不要去碰的。”
他没想到这段话会说得铁萼瑛如此不忍。铁萼瑛心头有如一片针戳,她听得出他是真心实意的在劝自己。这么想着,却忍也忍不住心口酸痛,所以没说什么,就自悄悄地转身而退了。
田笑却没有发现她已走,只是独自在那里说着:
“你要是聪明人,就该赶快承认我的好,我会哄得你一辈子开开心心,再无他妈的哀愁。你看,远远的那片麦子也出茬了……”
他双手抱头,仰望着天上。
“你别光觉得只有他那样的人才有诗意,其实,我只是没跟你说过,我也是个画家的。”
说到这儿,他一转头,才发现铁萼瑛已经不见。
田笑苦笑了下,接着却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刚才光顾忙着告诉你我是个诗人了。嗯……我其实,我还是个画家。”
“但我不是那些庸俗画手,我只在心里面作画……”
他把头仰高了点儿,一直望向天空。
“……就像现在,我看着刚出茬的麦子,就会想起它长熟时的画面:浓得得不能再浓的天,蓝得像果子做的酱;那酱漫过画边上了,底下是金黄得一塌糊涂的麦草;那麦草灿得你听得到爆浆的声响,而那金黄太深了,深过了就有些颓暗;一大群乌鸦正在天上飞过,黑而密的点点儿,点在那一天一地的黄与蓝之间……这是不是一副好画?这个世界其实不需要红,不需要别的杂色,只要黄与蓝,就富足得足以让你一生回望……”
他满口里跑马,都不知跑到几千里远了,而铁萼瑛早已走远,却不知是不是有朝一日,还会转来。
这一整天时间田笑就在那片青草坡上消磨过去。
中午没东西吃,他也不在意,就嚼了嚼草根玩。他知道,像自己这样练过功夫的小伙儿,稍微饿一饿,精神只有更加健旺。
向暮时分,他遥遥地听到一阵吹打,耳朵动了动,细辨之下,才听出那是《喜事近》。
——啊!田笑猛地想起来,古杉的擂台之争可就在明天了。喜事近呀喜事近,看来真的是很近了。
田笑顺着吹打声望去,遥遥地只见到咸阳城门洞开,门里面黑压压地涌出好一片人来。离得太远,田笑也看不很清。他好奇心起,不由疾跑上坡顶,想看个明白。却见到那些人似抬着什么正向城外自己这方向走来。
天近暮了,田笑枉自运足眼力,还是分辨不明白。他这么个人,心里受不了一点疑惑。当下再不停顿,眼见那批人去的方向却是自己所在山披的偏西北面,当下就下了坡,向那边奔去。
让他奇怪的是,远远那批人所行却并不依道路,只拣荒野里走去。
田笑见他们走得慢,也就不着急,慢慢地往前赶。前面一时有一座小土塬遮住了他的视线,也就再见不到那批人了,但吹打声还是隐隐传来。
他就这么不急不缓地往前赶,只觉越走越荒凉——这往西北一面的地界却只见荒野,没有耕田。只见到焦黄的土焦渴渴地裸露着。偶有一根草,根部也有烧焦了的痕迹。
有好一会儿,他翻上了那片土塬,纵目一看,却见那些人已走近至一两里开外。这批人好有上百人,个个肩上都抬着长长的、方方的东西,在土塬间的小路里时隐时现。天更灰了,看不清那抬的是什么东西。
不一时,只见那批人停在远远地在二三里外的一面土塬下停了下来。田笑只见他们一下消失了,被土塬遮住。好一时,再出来时,却已是依原路而返,只是人人肩上都空了。
田笑再捺不住好奇,快步就往他们撂下东西的地方赶。
二三里的地界,以他的脚力举步即到。不过是翻两三处土塬。他不耐烦再绕路,遇有障碍,都催动身法,直接攀爬而上。
猛地他来到一个高地,视野突然开阔——只见这一带都是水冲出的沟塬地貌,黄土的沟壑纵横交错,中间岸然而立着一些高塬。
苍老的黄土原展开它皮肤上的皱摺,顶上的天灰苍苍的,四周的田野、一打眼之下,满眼干黄。去远了的吹打手已大半停了下来,偶有年轻好事的把只锁呐孤单单地吹起,声韵却更嘹亮,脱离了嘈杂杂的伴音,反得以孤锐起嘶哑,钻出了黄土地,兴奋地直往天上奔着。
田笑一低头,却见脚下是一道宽达数十丈的黄土沟。
那黄土沟里,竟散乱地放着不下一百几十口棺材。
他几乎惊得合不拢口来,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棺材!
那些棺材散乱地放着,质地优劣不齐,有露着白茬的杨木的,有颜色沉重、明显一看就觉贵重的硬木的,还有奇怪的水曲柳的、上面的花纹还露着它曲纹的本色……
它们都没上上漆,就这么被乱七八糟地抛在这里。
那些棺材明显是空的。棺材之间,正有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年轻人一口口的数着数。
那老人数完一遍,往一口棺材上一坐,掏出竿旱烟来,抽了一口,对那年轻人叹道:“呵,棺材棺材。这装裹人终了的东西,名儿也叫得这么好听,又是官又是财的。”
那年轻人笑应道:“全咸阳城的木料现在只怕都搜光了,好容易赶出这么个数儿。这订货的人,可要把满天下的官和财都发尽了吧?只是这几日,谁家可都别死人,要是死了,一时只怕都找不出棺材来,只好草席裹了就葬吧。”
说罢,他疑或地抬起眼。
“陈爷爷,你说、怎么会有人这么没事儿干,一下订下这么多口棺材?”
那老头儿抬眼四处望了望,仿佛提防着什么似的,然后才压低声音紧着喉咙道:“谁知道?哪有一下要用这么多材的!这几天我老思量着,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呀。也猜着,这可能,跟……咱们的古杉有关。”
那年轻人眼睛一亮:“古杉?姓古的传到他这一代全家只剩了独枝儿啊,怎么会用得上这么多口?”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