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为身后的老儿所控。一时他只觉得自己左肩欲动,胳膊中突生力量,就要劈起。然后只见到对面古杉眉毛难以觉察地一动,身子似向后退了退,又似根本未动。
其实这么暗的夜,隔了几十步,哪里就看得到古杉的眉毛了——田笑心头一凛,惊觉那定是身后的老人已把他自己的感受传到了自己心里。
田笑生性乐观,不由微感高兴,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原来一个绝顶高手的心头对外物的感应是这样的!
可接着他却高兴不起来了。只觉得自己身体已全成了那老头儿的傀儡,一时胳膊想这么动,一时腿又想那么踢——死老儿分明把自己当做了和古杉较劲儿的砝码。
田笑越想越怒,可越怒越脱不了那老头儿的控缚。
其实从头至尾,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肌肉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一跳一跳的。虽有时欲出腿,有时欲挥臂,可从头到尾,他几乎一动都没动,只是起了“动”的念头。
那念头却如流水一样,不停地更改,可这起念之意似乎也全可为古杉所洞察。他身子虽是静的,可衣衫飘飘拂拂间,人影若虚若实。田笑虽没跟他直接动手,可借着那老头儿植入自己心头的感受,竟似跟那古杉已交手了千百招般,对他有了点更透彻的了解。这了解越深,也越惊骇:原来,功夫练到深处居然可以这样子的!
可他这时的身份却像夹杂在两个高手之间的玩偶。这种感觉想必是痛苦的。可才感觉到自己好如小丑,田笑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他猛地觉到这场面的无聊,自己做为一个小丑大是无聊,可那些偏要制造出个小丑的人又何尝不无聊?他们只怕比那小丑还要无聊。
他一笑轻松间,心头立脱控缚,一个跟头一翻,已抽身而去,在空中叫道:“你们要打,自己动手吧,快来打给我看。不跟你们玩了,我还没见过如你们这般的好手呢!”
场中局势登时一紧。
那两人遥遥相对,仿佛要一触即发。
半晌,那老头儿却忽哈哈大笑:“好、好、好!慕晴那妮子果然眼光还不错,你果然配得起她,也不许负了她。”
田笑向那老头儿望去。只见他坐在那小杌子上,于一片泥泞间,硬要装出一副庄重之色,却掩也掩不住的滑稽。
只听那老头儿道:“我这关你算是过了。”
“可那些来打擂的,你赶快给我打发了,那些‘名门正派’的丫头你一个不许娶。”
田笑只见古杉笑笑不开口。却听那老头儿说道:“我老儿这次来嫁女儿来对了。你就等着娶她过门吧。弘文馆顾忌你我,铺排下好大的比擂热闹。咱们就让他们摆起来,到头给他闹腾个大的才算有趣,就当他们免费给咱们做了套吹打。”
不知怎么,田笑只觉古杉面上微现怅惘。
他神色间未置可否,只洒然一揖,就此飘身而退了。
古杉一不见,田笑转过心思来,这才回味起那老头儿的话。
什么叫“嫁女儿”?什么叫“慕睛那妮子”?他心头一片惊凛,只觉得后背寒毛直竖——自己枉跟这老头儿嘻嘻哈哈过好两次,现在才认出,原来他就是江湖上久传凶名的“邪帝”!
——偏邪得已可自封为帝,众人皆认为他是邪中之帝,其凶狠狡诈处,还能了得?
田笑心里一激灵,看了老头儿身边还怔忡的环子一眼,猛地一倒身,不顾地上泥泞,冲那老头儿就是一拜。口里道:“迟老人家……”
那邪帝分明心头还自恍惚的品位着自己刚见过准女婿的风神呢,正自出神,对田笑猛然的恭谨微觉得好笑。田笑却突然闪身而起,一扑而上,趁邪帝走神之际一把抓住了他身边的环了,闪身即退。
他一退极快。立定后一把就把环子藏在自己身后。
环子被他猛地带过来,抓得胳膊生疼,不由怒道:“田哥哥,你干什么?”
田笑不理,却冲那老头儿高声喝道:“你是江湖前辈,可也要放尊重。无论如何,你名声有多大,可别想在我妹子身上打主意。”
他脸上气色凛然。
那老头儿似也没想到他突然会起这些念头,怔了怔,上上下下打量了田笑几眼,忽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我已多少年没见过江湖中所谓的正义男儿了。不错,我就是那个坏得透骨,专杀无辜,凶名无两的邪帝。你快发抖,你快快吓得发抖啊!”
他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直要打跌。田笑先还恼他这样,接着,他本是没定性的人,唇边不由浮起些微笑来。
那老头儿看着他的样儿,慢慢象看到块宝,哼哼道:“你小子别这神态。哼,我怎么越看你越喜欢。要不,你给我当徒弟吧?我一辈子还没收过徒弟呢。”
可接着,他忽然又带着戏弄又故做紧张地道:“你快快拒绝,千万别答应。你要答应了,我就没收你做徒弟的兴致了。你拒绝得越紧,或文绉绉的、说想当我的忘年交也好,或粗暴暴的、说还想给我当师傅呢,我就越喜欢。你最好说要跟那古杉对打,抢着做我女婿才好。要不就没趣了……嘻嘻,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一下子拒绝也不好,不拒绝也不好,怎么着都象情愿要跟我当徒弟了?”
他一眨眼睛:“我有一门最强的功夫,叫‘陷人两难’,这就是心法,今天算传给你了。你可听到了,不许赖。你干嘛还不磕头拜师?三拜九叩我不要,我要四败七寇。我手下有这么两拔人,一拨儿就叫‘四败’,一拨儿就叫‘七寇’,是不是好名字?”
田笑被他弄得乐了起来,天知道这没正经老头儿到底是什么主意?只是大大不像江湖传名的凶恶。
管他的呢,田笑不想被他调戏,只答了三个字:“去你的……”
那老头儿哈哈一笑:“好,就去我的!”
说着,他双手往地上一拍,身子腾起,在空中仍是坐姿,居然用屁股夹着那小凳子,就这么一跳一跳地远去了。
远远的,只听他叫道:“我丫头姓迟,我可不姓迟。她这么漂亮,又这么骄傲,我干嘛给她当亲老子?我要给她当野老子才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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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蛾眉岂肯让人
田笑又在躲环子。
一切都只为他无意间提了一句“伐柯”的事,然后,地动山摇般,环子就再没叫他安静过了。
田笑只觉得头大如斗——怎么凡事只要一沾那古杉的边儿,那小妮子就跟疯了似的——整个咸阳城现在都这样。
田笑无奈之下,只有对她大吼了一声,然后有多远就躲多远了。
现在回想起来,一吼之下,环子那眼泪直在眼框里打转的样子,也说不出的可怜。田笑不由硬起心肠,努力去回想那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