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1 / 1)

杯雪 小椴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人听。岁月无情,山河寂寞,这建康古城,又承载过多少人的梦醒梦破?

——国破山河在,梦碎此身多。

赵无量梦破此夜。

赵旭在船上轻唤,“大叔爷,大叔爷。”

赵无量在水中哽咽,他所期望的一切都碎了、散了、远了。他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亲赴五国城,一盗叔兄骨殖这一件事了吧。这事他也不会让人相伴,哪怕是亲如赵旭和赵无极,他们该有他们渔鸥自娱的余生。

——人生何益,人生何极?

——寂寞何奈,寂寞何极?

“宗室双歧”,名毁一夜。

江北,冬已深,雪落如霰,霏霏不止。

雪中,有一个少年与一个十五、六岁小女孩走在这冬景里的冻红的脸,那却是赵旭与小英子。——赵旭终于等到骆寒亲口跟他说话了,而骆寒一开口,竟是要托他一件事——托他送小英子和瞎老头到江北去。

赵旭几乎一口答应——这些天,大叔爷说有事要办,就往北去了;二叔爷也意兴寥落,竟自独返大石坡——他有兴以寄余生的只有大石坡上那大石之阵了。他们走时俱只摸了摸赵旭的头,似是在说:旭儿大了,是他独飞的时候了。

他跺跺脚,象要蹭实脚下的那一块松雪。

只听小英子道:“再有十几天,咱们就可到淮上了吧?”

她说起这话时,象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只听她微笑道:“我在那里,还有一笼小鸡与一只小狗呢。”

她心中似想起了那笼小鸡与小狗的来历。

不知怎么,她和赵旭说起话来自然的就有一种女孩娇俏的意味。赵旭含笑看着她,似也觉得她冻红的脸很好看。

小英子又在不知第多少次地问赵旭那日有寄堂的事,赵旭也没不耐烦,轻声答了——他曾偷观骆寒于‘有寄堂’的最后一剑——他笑着想,自己不也曾对那骑骆驼偶入江南的少年那么关心吗?关心得大叔爷最后差不多快烦了。

瞎老头落在他们身后,他的盲眼虽看不到,但深深的眼窝里也似有笑。被那笑意微染,连身边这雪,象也不是全寥落如斯了。

天空忽有风吹过,那风中带来江南的气息。

赵旭忽回头一望,他们离江边已远了,身后江对面,就是那个秣陵城,那沉浸在冷冷的冬日里的秣陵城。

不知怎么,赵旭年少的心中忽也似有了一丝悲慨。他说不清,道不明,不知这悲慨究竟从何而来。

那悲慨原不止是出于人事的倥偬、兴亡的感慨,甚或还有究问此生何寄、此生何极的一丝追溯遥念。

那曾那么金粉纷华的秣陵城,如此一役,有多少人就此去了,但生者,无边无际空茫与悲痛所压制着的生者,就都能生能尽欢吗?

生能尽欢,死亦何憾!

但此生如何尽欢?欢乐尽处,是不是就是大叔爷那一夜水中浸头的流泪与悲咽。

赵旭看着身边小英子的脸,那红色给他了一丝幸福之感。但幸福之下,有一种沉实实的悲痛做为底色那么无情地存在。

他忽抹了一抹脸,心中也待做歌,可他素不擅此,也不知该唱些什么词了。

数百年后,可能才有了那一句可以略略道尽兴亡百慨、人生万端的一句: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

万般皆空相……万般皆空相……

不知怎么还又有了另外一首歌,那歌中唱的也是这个秣陵,歌中之词是这样地唱着,唱着汉家河山在那君臣旧日,江湖朝野中的秣陵: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难丢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

放悲声唱到老……

这难抛又难忘的秣陵的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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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绎》之一:借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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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四十八路烟尘

阳光唏哩哗啦地在大杨树叶子中间往下泻,泼雨似的,秋后的太阳暖黄黄的是有那么点咸湿的意思。一个小子站在高高的杨树杈上往下尿尿。那儿的位置极高,再往上就是杨树的尖儿了。尖儿顶上就是一整个瓦蓝的天。

他的手还不老实,上下抖着,空中洒过一条弯曲的银线。树就在大路边上,路上的积尘被激得溅起一点灰来,土腥腥地往上翻。

这时那小子脑袋后面忽传来一阵马蹄声。好在离得还远,那小子也就不急着收工。可一转眼,“咴”的一声,那马嘶声转眼就窜到树下了。弄得那小子措手不及,急急的收工,可余意未尽的几滴,还是洒落在树底下大路上猛地窜出的那名骑马客的脖颈上。

靠——这是什么马,跑得这么快!

那小子心里正自暗暗的又骂又赞着,骑马客于急驰之中忽然感到脖子溅水,伸手不自觉地往颈后一摸,开始还以为是蝉尿,一抬头,正看见杨树杈上站着个小子。更可恶的是:他正在那儿毫无羞惭地抿裤腰呢!

骑马客猛地一勒马,见树上那小子的神情,虽稍许有点抱歉,更多的倒是得意。那骑马客已猜知了是怎么回事,心中一点烦恶登时翻起,控也控制不住——干明净的大太阳底下,干明净的尘土路,本来一切亮爽爽的,这时似乎都罩上一股骚味儿了。

骑马客伸手一指,一根马鞭子已扬了起来,遥遥指着那小子怒道:“你……”

那小子见被抓了个现行,反倒不羞惭了。看着那骑马客勒马的利落劲儿倒不由吃了一惊,吐了吐舌头,口里痞里痞气地叫道:“喂,赶路的,不该看的地儿别看啊!人家正系裤子呢。”

那骑马客更是气得一股怒火腾在胸口,二话不说,猛地一甩鞭子,就向树杈上那小子打去。

那杨树高,那小子爬得也高,那树杈距地少说也有三四丈的样子,再长的鞭子谅来也够不到。所以那小子还气定神闲的:黄鹤楼头看翻船,躲在干屋子里看人淋雨也没他脸上那么爽乐。

那骑马客一身南人打扮,却披了件北地的披风,遮住了里面的身材。这时一抬头,头上的男式大檐帽略微有些松,帽檐下忽漏出了一绺头发,哗地泻落,乌森森的柔细。

树杈上的小子一呆,打眼细瞧去,才见那骑马客满面风尘之下,虽身姿挺劲,但唇上并无唇髭,喉下也无喉结,眉目间的爽利之味也大异男儿之气。

——天、她竟然是个娘们儿!

树杈上那小子一呆,再也没想到骑着这么快的马,疾驰在关西道上,威风凛凛的一个人,居然会是个女子!而且身手还这么快捷。

还没由他多想,那鞭子这时已“哧”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