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送来。
我仿佛记得那曲子。想了半天,想起它叫《九重阙》,是上古琴曲,曲谱有一部分散佚,如今世上流传的只有残篇。
由于此曲难度太高,琴艺不精者,无人敢轻易尝试。
琴声虚渺,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千佛寺中弹琴弹得最好的是青莲禅师,然而这首曲子却并不是青莲禅师的风格。青莲禅师的琴中有禅意,这首曲子却只有执念。
我寻着琴音前行,待琴声清晰,人已来到一大片山杜鹃的面前,远远望去,花前月下,抚琴的竟是白日那个陌生男子。
他长发未束,银色面具也放在琴案边,宽袍缓带,如临世之仙。
修长手指落在琴弦上,寥寥数音,却在心中勾勒出一副似曾相识的景致。
高高的九重天,琼楼玉阙,烟岚云海,有谁立在仙门之前,白衣翩跹,漫飞如云。那画面让人有些茫然,也有些难过。茫然的是我并不认识他,难过的是他好像很难过。
我不请自来,算是不速之客,虽好奇那夜色中抚琴的男子面具后的模样,却仍自觉停在合适的距离,可惜的是其他的不速之客不如我这般有修养,寂静中突听到“铮”地一声,有暗箭离弦,我好歹忍下溜到嘴边的“小心”,就听到弦断之声乍然响起。
铛——
可惜暗箭射偏,刺入他身后的梨树上。
几个穿夜行衣的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迅速将他围成一圈。从他们提刀的姿势看来,应当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瞧这阵仗,这几位只怕是专门来刺杀他的。
他却将手平按在断弦上,道了声:“可惜。”
为首的刺客问他:“可惜什么?”
他道:“可惜刚用上好的鸾胶续好的弦。”说着,手指勾起琴案上的面具,在面上压好后,抬头看向刺客。
刺客声音凉凉:“公子死到临头,还为自己的琴可惜,还真是与众不同。只不过,公子这样的妙人,今日要魂断于此了。”又客气道,“公子若还有什么话留给什么人,不妨告诉在下,做在下这一行的,最讲究的就是江湖道义。”
男子道:“哦?”声音如上好的青瓷,带着幽幽的凉,“你怎这般自信我会死在这里?”
刺客头目狂妄地笑出来:“公子手无寸铁,又不会一招半式,有什么自信问在下这句?”
男子好整以暇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又道,“千里迢迢追到这里,辛苦你们,也辛苦你们的雇主,我的这颗人头一定很让他破费,若有机会替我谢谢他,难为他这么看得起我。”
刺客默了默,道:“公子放心,此话一定带到。”说着让出身子,冷冷命令身后的人,“还等什么,动手吧。”
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人已挡在男子跟前,借手中扇骨挡下劈向男子头顶的长刀,眯眼道:“佛门清净之地,几位施主这般造次,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面前的刺客惊了惊:“寺院的人?”
看来佛法对他而言还是有些震慑力的。
身后刺客头目却沉声道:“管他寺院的人还是普通人,上头命令,格杀勿论!”
我叹口气,既然没办法讲道理就只好开打了,化干戈为肉搏我最在行。
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有好几次病得快死掉,母妃听说习武能强身健体,就托人求御林军的总领苏越在闲暇时教我些把式。我大约是个武学奇才,所有招式一点就通,令苏统领很是惊喜,若不是我公主的身份有些尴尬,他大约早收我为弟子。
我与刺客打成一团。
正打得难解难分,身后传来一声赞叹:“姑娘好厉害的身手。”
我一胳膊肘顶翻身后的一个,手中扇子转到另一只手里,打在逼到近前的另一个刺客的手腕上,趁对方弯腰捡兵器的时候,冲身后男子道:“你别忙着感叹倒是帮把手啊。”
说话的功夫又抬脚把刚打落的刀踢得更远一些。
面前刺客踌躇了一下,立刻决定放弃兵器改成肉搏,凶神恶煞地扑过来,我一拳打在他眼睛上,又反手给了身后包抄过来的刺客一巴掌,听到白衣男子抱歉道:“不好意思在下不会武功。”
我道:“那你快去喊人帮忙啊。”又扭头冲他道,“没看我一个人搞不定吗!”
他仍端坐在琴案旁,手指漫不经心落在弦上,拨出了一个音。
风吹草动,琴音漫开,他道了两个字:“不必。”
我只觉身后一阵阴风,心中登时道了句不妙,却听“铮”地一声,有谁帮我挡下身后的暗箭。我还未看清来者是谁,对方就已提剑与刺客打将起来。
竟是两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一个穿青衣,一个着红袍。其实那些刺客的的功夫已经很是高明,但是比起小青小红的境界,就逊色了不少。
我早打得疲惫,见二人游刃有余,便从容地撤出战局,从旁观战,不到半柱香,所有的刺客已基本丧失战斗能力。
小青小红搞定了刺客,一撩衣摆便在琴案前跪下,道:“奴婢来迟,公子恕罪!”
男子下颌微微抬起,对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道:“起来吧。”
声音清冷处带着些慵懒。
小青小红先后起身,道了声“是”,小红扫一眼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刺客,请示道:“公子,这伙人如何处置?”
他没有回答,缓缓起身行到刺客头目跟前,问他:“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刺客头子冷笑了一声:“我等干得都是刀口上的营生,不成功便成仁,今日既落入公子手中,要杀要剐,全凭公子一句话。”往旁边吐了口血水,冷笑道,“可是,若让我等说出雇主的名头,还要劝公子省点力气。顺便再提醒公子一句,什么样的大刑弟兄们都经历过,公子不如现在给弟兄们个痛快……”
他听后不置可否地笑笑,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拨开小青架在他脖子上的刀,语调轻缓,道:“你想得还挺多。”
一句话说的满脸血污的刺客不由得愣了愣。
他矮下身子,手扣住他喉咙,低声道:“我并不想听你亲口说出雇你们的是谁,也不敢兴趣,只想告诉你,佛门清净之地,不容你们亵渎玷污。”说着从他身畔撤离,绣莲纹的下摆随风轻扬。
他的语调恢复方才的漫不经心,淡淡命令:“怀瑾,握瑜,把刀收起来。”
原来小青和小红名字叫怀瑾握瑜。
为她们起名的人当真有文化。
小青虽然面露踌躇,却听话地收起架在刺客头子脖子上的刀,连原因都不多问。
那刺客则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男子,半天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男子道:“我今日放了你们,并不是我慈悲,而是看在这位姑娘的份上。”说着微微侧头看我一眼,我愣了愣,听他道,“姑娘既是佛门修行之人,自是不能随意见血的。”
我微笑起来:“施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