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里便多了蛊惑人心的味道,我索性闭上眼睛,在他唇上轻吻,可惜很快,他就变被动为主动。
灼热的吻沿着唇角一直落到我的颈子……身后开水的鸣叫陡然升高了一个调子,仿佛在提醒我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然而含糊的意识却放任这份危险一路蔓延下去。整个世界都烧毁也没关系,天翻地覆也没关系,此时此刻,便是泰山崩于前,我也甘愿放纵。
那是个长吻。
第二日想起那个吻来,还脸红心跳地觉得昨日的自己当真不像话,好在未有更多不像话的事发生。宋诀如他说的那样,在挺大的花梨木床上分了我一个床角,我缩在那里,他则从背后搂着我,一直搂着我。
用早膳的时候,宋蕖坐在我对面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问我:“嫂嫂,昨日我睡了你的床,你是去哪里睡的?”
我本想扯个两句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就听小丫头铃玉抢着道:“我晨起去药庐采药,见姐姐与宋公子同时从房里里出来,莫不是……”
我脸上一忧,宋蕖脸上一喜。这一忧一喜,实在是很考验人的脸皮。
我求助地看向宋诀,期待他能为我的颜面找补找补,却听他悠悠道:“干脆将卧具搬到我房里,也省的你跑来跑去。”
咔擦一声,对面的沈初握断了两根筷子,脸上神色却淡,起身道:“我吃好了。”
早膳过后,宋蕖拉我出去散步,刚走到山庄门口,便遇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从马上下来,瞧少年的棱角,并不像中土人士,一双眼睛黑亮如星。
宋蕖见到他,立刻唤了一声蒙哲,我恍然,原来这便是那个带她出来猎鹰的少年。
少年一身粗衣,却胜在眉目疏朗,此时年少,日后一定会出落得更加俊逸非凡。
宋蕖对他的出现却有些抗拒似的,眉头一蹙:“我让你替我在金雕出没的地方守着,你追来这里做什么?”当听说是寻到了金雕的巢穴,又立刻变成了那个娇俏的少女,“真的?干得漂亮,这就带我去!”说着也不顾自己的马还在谷中,便翻身上了少年的马,又伸出一只手命令他,“愣着做什么,快上来。”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递过去,翻身在她身后坐定,并握好了缰绳。
宋蕖在马上对我道:“烦请嫂嫂告诉哥哥,阿蕖先行一步,待猎了金雕,拿来给你和哥哥做大婚的贺礼。”
宋蕖小姑娘来去如风,她走后没多久,天气便转为微雨。
我慢悠悠行到廊下,深吸一口气,手搭眉骨望着那一片天青色,“此地的夏天来得果然迟,帝京这时候恐怕早已桐木成荫,这里的草木却才初带绿意。”
宋诀正坐在那里摆一局棋,低垂的睫毛给眼睛落下了一层动人的阴影。
他摆好了棋局,闲闲道:“再往北去,都是风沙漫漫,连柳都不会绿。”示意我坐下,“先日与陆谦之博弈,留下个残局,听说你棋艺好,陪我将这半局下完。”
我将紫衣揽在身前,在他对面坐了,“你怎么知道我棋艺好?”
他唇角含着微笑扫我一眼:“你的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思虑片刻,将手边的黑子移了个位置:“虽说你也是为哄我开心,但有时候话说的太满,便显得有些假。”
他修长手指漫不经心似的将一枚白子往左边移动一目:“你怎么知道我话说的满?”
我头也不抬,淡淡道:“我小的时候想随赵仲安先生学棋,没有学成,他老人家只同我对过一次棋,我母妃再去差人请他便请不动了。他客气地说这孩子的天分没得说,可惜涵养不够。我一直没有想明白,我的涵养究竟哪里不够。”说完问他,“这件事你可知道?”
他笑了起来:“这位赵先生是棋界的老前辈,复盘的高手,涵养极好,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女娃娃。只是他年纪大了,见不得凶险的棋局,一碰到就手指打颤。你与他对弈时杀气太盛,还喜欢制造险恶气氛,他避之不及,又怎会教你?”
我默了默:“我也没同你下过几盘棋,你怎对我的棋路如此清楚?”
他不紧不慢道:“这便是我的本事了。”又自语一般低言,“何况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
我为他的这句话手指微顿,想要开口问什么,却被他不动声色地带到了另一个话题:“最近桃林镇发生了一件事,倒是挺有意思。”看我一眼,悠闲闲地道,“有位周公子到桃林镇衙门击鼓鸣冤,声称有人赖赌,要衙门帮他将赌债讨回来。据说有人以一名姑娘为筹码同他赌,最后分明输给了他,却带着那姑娘将他打了一顿,还卷了他的钱财逃之夭夭。”手指轻轻敲在身下的木板上,“他上告衙门,却不是想让衙门帮他找回被一卷而空的巨财,而是想找回那个坑了他的姑娘。”
他的语气懒懒淡淡,却说得我额上微微冒汗。
“本朝严令禁赌,这名周公子的举动,无疑是同自己过不去。”漆黑的眸子看向我,“你同我分析分析,他这是什么心态?”
我谦虚道:“一定是那位姑娘如花似玉,他看上了那姑娘,想癞蛤蟆吃上天鹅肉。”
他不慌不忙笑道:“周公子这个倒霉鬼,眼光却很好,可惜眼光太好,便是不自量力。”
看着面前这张笑脸,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地求证:“你不会对他做了什么吧?”
他的笑容愈加轻描淡写:“不过是往衙门送了封信,将他发落得远一些。”
我看了他一会儿,决定集中精力应付眼下的残局。
这局残棋中同时存在三处有关全局胜负的劫争,双方对杀互相追吃的情况,根本没有消劫的机会,只能算作死局,在双方互不相让的情况下,一般作和棋处理,想要起死回生,必须有一方放弃和棋。
我与宋诀心照不宣地各退一步,陷入死局的局面立刻变得扑朔迷离。
我下棋一向大胆,然而与宋诀对弈时数度兵行险着,却都被他轻易化解,他方才还说我棋风彪悍,结果他自己也没有差到哪里去,我久攻不下,不禁有些着急。
落下极谨慎的一棋,却听他开口:“人世之事,也好比博弈。”说着拈起一颗棋子面向我,“每一颗棋子都有它的用处,杀伐征讨,牺牲在所难免。岫岫,你的棋风虽然大胆,但是遇到当弃的棋,却表现得不够绝情。”眼睛眯起,“这个胜局,便由我收下了。”
他说着,便手执棋子落下去,我眼疾手快阻止了他的动作,冲微微挑起眉头的他义正言辞道:“我要悔棋。”
廊外雨声渐骤,他在打落花叶的雨声里开口:“你要悔棋,对我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