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同我四哥云迟的交情深厚。
那日过后,我战战兢兢地过了好几天,直到确认了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云迟,我才放下心来。可是有时候做梦,还是会梦到云迟提着鞭子追我,问我为什么嫁祸于他。这证明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至于为什么没有梦到昔微而是梦到云迟,大约是因为昔微自作孽不可活。
因为这样一件事,我对宋诀避之唯恐不及,他反而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并且总要借机敲我的竹杠。好在没有多久就烽烟四起,我与他的婚约也作罢了。被他敲竹杠的岁月一去不返,我也成了个处变不惊的大姑娘。
多年过后,重新遇上他,我实在不想同他一见面就伤了和气,于是做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指着新落成的一座宫苑问婳婳:“那里是什么地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走的那一年,从这里还能看到藏书阁。”
婳婳远目望去,疑惑道:“奴婢不记得那里有个藏书阁啊。”想了想道,“倒是记得有个御膳房。”
我望着她:“也许是你记错了。”
婳婳一副不能认可的表情,道:“奴婢记性一向好。”
她的记性的确很好,能够过目不忘,是个天才。同她争论记性的问题我一定要输,不如换个话题,不等我开口,就听身后宋诀沉声开口:“岫岫。”
我只觉得后背一僵,整理好心情,回头笑道:“上下有别,将军还是唤我殿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他看着我,良久道:“误会?”缓缓道,“是误会臣冒犯殿下,还是误会臣对殿下有非分的念头?”
我愣了愣,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竟问他:“非分的念头……你对我能有什么非分的念头?”
他脸上笑意更深,朝我一步步走过来,低笑道:“殿下希望臣对你有什么非分的念头?”
我望着他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忍不住往后撤去,却忘了身后已是凉亭的靠栏,说是靠栏,其实不大牢靠,一只手及时递过来,将我的腰揽住,还往前带了带。我手撑在他胸前,闻到他衣上淡淡的沉香味。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灵台不够清明,声音也有些含糊:“将军如此这般,算不算冒犯于我?”
他仍旧笑吟吟的,神情中带着别样的风流:“臣不出手,殿下便摔出去了。”
我干笑一声离开他,道:“还真是有劳将军出手相救。”理了理衣褶,心平静气道,“从太常山到帝京的这一段路,也全亏了将军派人暗中护送,在此一并谢过。”
身畔婳婳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姓杨的都尉是大将军派去的?”
我道:“听说大将军麾下有一支骑兵,因将士全于手臂上纹双雁刺青,故称雁子骑。杨将都尉虽没有告诉我他在为谁做事,但他身上的雁子刺青,却是不会说谎的吧。”
宋诀神色不变,似乎我戳不戳破他都并不在乎。
“我派人暗中保护你,你不开心?”
我抬头看着他,悠悠道:“大将军的美意恕我心领,只是我这个人一般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料理,不大喜欢欠谁的人情。”
我觉得正常人若是听了这话,定然要生气,他听后却不气反笑,长眉一挑,问我:“你以为你们这一路只遇到几个毛贼,便是运气好了?”
我还在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就听婳婳在耳畔道:“嗬,三公主。”
我的右眼蓦地一跳。
都说好事不成双,今日却当真是个好事成双的日子。
远瞅着一帮美人分花拂柳而来,其中,昔微一袭朱色宫装,在美人堆里也有些扎眼。
她身畔有个抱琴的女子率先看到了我们,凑到她耳边轻轻提点,就见她脚步顿下,直直朝这里望过来。
暖风掠过,我站在凉亭中冲她招呼:“三皇姐,好久不见。”
良久,才传来幽凉的一声回答:“十四皇妹。”
昔微行到我们跟前,目光落到立在我身畔的宋诀上,声音如珠落玉盘:“宋将军也在,真是巧。”同他叙旧,“才半年不见,将军清减了不少。这半年,将军可还安好?”
她小时候就生得美,如今更是出挑,肤如白瓷,一袭绯袍裹了玲珑有致的身体,又描了一副落梅妆,衬得一张小巧的脸更添妩媚。
我眼角余光寻到宋诀,见他笑望着她,简短道:“臣还好,多谢公主惦记。”
昔微轻轻点了下头,目光移回我身上,上挑的眼尾带些风流的神韵:“听说,十四妹昨日回来,今日便陪皇兄游园来了。”赞叹道,“十四妹的精力可真是好。”环视四周,问道,“皇兄呢?”
我心想,她见我同宋诀单独在一起,只怕又要横生醋意,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道:“皇兄中途有事,先行遁了。宋将军也有些意兴阑珊,正要回去。”
宋诀听后却毫不客气地拆穿我:“臣怎么记得,方才臣同殿下相谈甚欢?”似笑非笑地看我,“殿下现在,是在赶臣走吗?”
我面不改色:“宋将军真会开玩笑。”
宋诀轻笑:“是殿下在同臣开玩笑吧。”
他语气虽然漫不经心似的,眼里的光却有些凉,我的身子不争气地抖了抖。
耳畔是昔微凉着嗓子,轻描淡写道:“我和丹朱正要去清凉殿试琴,宋将军若是没有要紧事,不妨同行。”
婳婳立刻凑到我耳边轻轻提醒我丹朱是哪位郡主,位分如何,我应该称她什么。
我向来不怎么记挂这些,有婳婳在身边就方便了很多,朝抱着琴的丹朱郡主招呼过后,便听昔微添道:“十四妹,你可要一起来?”
她“好心”邀我一起去听美人弹琴,我自是不好推辞,于是呵呵笑着应了。
丹朱郡主新得了一架古琴,是盗墓贼从传说中的琴圣墓穴里挖出来的,辗转了许久,才流落到她手上。本朝的贵族都喜好琴棋书画这类的雅事,丹朱郡主以琴痴闻名。昔微公主听说琴圣的旧物现世,也许是真心羡慕,也许是附庸风雅,总之,她今日邀丹朱郡主这位琴的新主来宫里,是想见识见识这失传许久的古琴。
一行人沿着洗花池缓步逛去,池光潋滟,春色似锦。
看得出昔微想同宋诀走近些,但又矜持地避着嫌,最后不知怎地,就变成我与她落在后面,宋诀则与丹朱郡主先行。
丹朱郡主声音细软地同宋诀聊天,偶尔听宋诀嗯一下,应个三言两语,语声中夹一些独特的鼻音,显得他声线慵懒。
不知不觉间,昔微放缓脚步,大约是不想让宋诀听到我二人的对话吧。待拉开一段距离,她才冲我凉凉开口:“我还以为你会在千佛寺待一辈子,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
我默了默:“臣妹回来,皇姐好像很失望。还真是对不住。”
她却不承我的真心,语调微讽:“这么多年不见,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