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共处一室的男子不知去了哪里,身侧却放着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我默默咬了几口,边咬边掉眼泪。就算是再软弱的人,也不会想要将软弱的一面给别人看。
待我哭完,男子才推门进来,丢了条热毛巾给我,嫌弃地道:“擦一擦你的脸,难看死了。”
我第一次这么想念婳婳。
肩上的伤养了三日,自然没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养好,动一动就能牵动伤口,一痛就撕心裂肺,颠簸在马上的时候尤为难受,又加上男子一路上都在嫌弃我是一个拖油瓶,更加影响了我的痊愈速度。我私下觉得,他将我这个拖油瓶丢在荒郊野外,都比带着我奔赴凉州更加慈悲为怀。不过想了想,杀我原是他的本分,如今留我性命已是一种慈悲,便不再奢求他能够善待俘虏。
到凉州的那日,城门大开。为避战祸逃亡燕州的百姓,全都重新折返,挤在城门外一字字地读那新贴的告示。
我戴着风帽,随意抓了一个人,问道:“敢问这位大哥,告示上写的是什么?”
对方道:“还能是什么,慕容铎被生擒了,这凉州啊,又是大沧的天下!”
我的呼吸一重,听着自己的声音有些微颤:“你可知道,是哪位将军擒了慕容铎?”
对方望着我:“听姑娘口音,是帝京来的吧。那应当不会不认识这位将军。”又道,“北狄人将他视为死敌,本欲借慕容铎之手雪三年前的战败之耻,没想到慕容铎是个这样靠不住的,竟栽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又分析道,“大约慕容铎本欲利用凉州城的地利之便,才躲来凉州,如今看来,却反而因此将自己给逼到了绝境。他应该死都没有想到,宋诀早就在凉州等着他。”
我眼皮一跳,向他确认道:“宋诀?”
他冲我感慨地摇摇头,临走前道:“只怕宋诀这个名字,世世代代都会是北狄人的一个噩梦。”
阳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却觉得有些寒冷,立在身边的男子侧头看了我一眼,语气有些嘲弄:“一边是千秋的功业,一边是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正常人都会选择前者,你又是在为什么伤心?”
我的脸埋在大大的风帽里,良久,才对他开口:“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伤心?当心我告你诽谤。”
他轻蔑一笑,拉上我便往城内走去,我竟这样愣愣地给他拉着走,忘记了将他给甩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道:“这次又是去哪儿?”
他头也不回,还有闲情逸致卖关子:“到了就知道了。带你去看看,在你遭苦受难的这些日子,你的心上人却是在做什么。”
凉州城一片太平光景,难以想象这里几日前还是战场,只是空气里隐约飘了一缕动荡过后的疲倦,尚能让人捕捉到那场混战的影子。
听说凉州百姓有一种迅速恢复秩序的本事,他们不喜欢打仗,哪里的军队进城,他们都挑着小旗儿去欢迎,据说几年前北狄进犯国境的时候,凉州刺史见临近的州县打得太凶,就召集全城百姓开会,大家都主张不要破坏城里的古迹,就讲和了。
后来慕容铎占了燕州要在凉州驻兵,凉州人觉得不就是驻个兵么,多大点儿事,全城的男人都去为他们建大营,唯一的条件就是,在他们驻兵期间,不许骚扰女人和孩子。显然,慕容铎并没有遵守约定,证据就是我们的这一路,听到许多妇女在街边骂他,普遍的观点是觉得他祸害了许多女人,宋诀应当将他去浸猪笼。
宋诀自然不能将他去浸猪笼,因为逆贼向来要交由圣裁。何况他虽然擒了慕容铎,燕州的人心却还没有收回来。慕容铎自称晋国遗孤这件事大抵是假的,因为证明他身份的晋国国玺早在晋国灭国时便被销毁,可是这也只是朝廷的一面之词,只要证明慕容铎是假货的假国玺一日不能找到,晋国的后人就一日不能死心,燕州也就不会太平。
不过,慕容铎这一次应该是死定了。
带我来到凉州城的男人嘲笑我:“才刚嫁人,就害自己成了寡妇,你还真是有本事。”
我瞪着他的后脑勺,打不过他,就只能客气地在心里将他的家人全都问候一遍。
不知何时,他已停下脚步,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巨大的招牌。
我的目光久久不能从那招牌处离开,讷讷地问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请我在这样奢侈的地方吃饭,不是你的一贯风格。”
烈烈的风穿过黑色的袍子,将头上的兜帽吹落,我抬手重新掩好,心里忽然有一些害怕。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扯了扯嘴角:“我们随意买张胡饼或者吃个包子便罢了,在这种地方破费多不好。”
还未退出完整的一步,手腕已经被紧紧握上。
炽热的手,似要灼伤我的皮肤。
“你看清楚,这里到底是不是吃饭的地方。”
这里的确不是吃饭的地方,而是一座舞坊,所谓舞坊,说白了就是官家的花楼,是供达官贵人消遣的地方。
我不知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也不大想知道,他却拉着我绕了一圈,寻到一个窗子,轻巧地拉着我越窗而入,而后大手一抬,利落地砍倒屋内待客的一名姑娘,挑眉看我一眼,便携着我拉门而出。
花楼的中央建一座高台,是舞女献艺的地方,望着高台上的袅娜身段,听着台下的笙歌婉转,仿佛时时都是盛世太平。
在这样一个地方,外界的时间永远不起作用。
男子拉着我绕过红纱掩映的高台,对于擦身而过的燕瘦环肥,他也没有兴致看上一眼,快步转入后面的园子,随意将刀子架在偶遇的一个姑娘的脖子上,问她:“凉州刺史在哪座楼宴客?”
这座舞坊大约极是有钱,出了大堂来到后园,竟分出独立的好几个楼阁。
姑娘战战兢兢地指了一个方向,就见他眸中寒光一闪,下一刻便以刀背将那姑娘砸晕,单手将她拖到草丛安顿,别提多娴熟。我看得目瞪口呆,舔了舔嘴唇:“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他道:“少废话,跟我来。”
这一路畅行无阻,行到映月楼下,他拉着我躲到假山后,告诉我:“你且看着。”
不知他让我看什么,只是茫然地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那一座开放式的楼阁,只见上头悬了许多红纱的帐子,隐约可以看到姑娘袅袅婷婷的影子在帐子中穿梭,丝竹管弦声,杯盏交错声,虽然都远得很,却也能教人捕捉到一些浮华的况味。
耳畔有个低低的男声悠悠道:“凉州刺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