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

冰河

作者:周远廉

游戏竞技7 万汉字|83 英文 连载

最新章节:第 36 章29天前

冰河余秋雨

  • 章节试读:第 9 章

不松。他们俩都没有戴手套,用布带裹着手,还是冷。

金河渐渐体力不支。凿冰的动作更大了,却有点虚。凿下去的时候,身子倾得很深,每次仰起,都比刚才吃力。月亮的倒影在斧子下抖动,抖动得有点飘荡。他希望不要飘荡,一次次想用斧子凿定,却没有如愿。月影变成了一条闪烁的光带,已经把自己笼罩。

这光带突然变成了一道白烟,似乎是黄昏时分自家的炊烟,摇晃飘忽着。炊烟下,是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和在一旁伺候的母亲。父亲一定在想这河上的船橹声,船上有自己的儿子,去赶考。父亲并不想让儿子飞黄腾达,而只是想让他成为一个考生,来默默回答一辈子见到的那些考生的傲气儿。为着这么一个小心眼,就把儿子支出去那么远,父亲有点后悔。

别后悔了,父亲。此刻,我已经不是一个考生,又成了一个船夫,在凿冰。这天气,比父亲一辈子遇到的都冷。这活儿,比父亲一辈子遇到的都重。而且,像父亲一样,都是为了考生。这些考生岂止是傲气,刚刚都见到了,还有那么多戾气、酸气、恶气、无赖气。但有什么办法呢,还得载他们,还得救他们。

凿冰,凿冰。我已经使尽了最后的力气,父亲。凿冰,凿冰……

握斧子的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先是冷,后来不觉得冷了,只是痛。再后来也不痛了,只是麻,只是木。

孟河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舞蹈般的身影,他是在与光厮磨,与冰扑击。那声音,很清脆,又很沉闷。每一下,都牵动一次布带,布带的一端在自己手上。孟河那么清晰地感觉到金河运动的体能和脉搏。我要牢牢拽住他,不要让光和冰把他吞没。

孟河看了一眼老丈。老丈拉着布带的另一端,但他不言不动,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刀刻般的皱纹,白色的胡子,模糊的月光,配着无际的寒冰,太像一座天外来的雕塑。

孟河突然有点紧张,怕老丈那么大年纪是否已经被冻住。但一看布带,老丈拉的那一头并没有松脱。莫不是结冰结住了吧,她想试着引他讲话。

孟河说:“老丈,满船那么多年轻力壮的考生,为什么不来帮金河一把?”

等了一点点时间,终于听到了老丈的声音:“他们不会来帮。”

“为什么?这也有关他们自己的生死啊!”孟河问。

老丈说:“不为什么,他们都是这样。”话语还是简单得像雕塑。

都是这样?孟河这下没有出声,只是在心里想。

那可怎么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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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考生们也都曾挤到甲板,趴在船帮上看金河凿冰。但天气太冷,他们很快都回船舱了。

看到凿冰,看到船动,他们都不说话了。回到船舱,还是不说话。冰冷幽暗的船舱中,没有什么声音。

安静中,船头凿冰的声音听得很清晰。两声斧劈,一声冰裂,船就挪动一下。

大概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吧,考生间有一种很轻的窃窃私语开始传递。

那个长相略似睡猫的红鼻子考生嘀咕了一句:“我还是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长相略似绵羊的白皙考生问。

“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凿冰凿得那么娴熟,那么得心应手?”红鼻子考生说。

“倘若有诈,如何是好?要不要一到鲨市就立即报官?”绵羊的声音更小了。

红鼻子说:“鲨市的官太小,没用。盗匪最怕刑部,后边那个胖考生的表舅,是刑部的令史。不如把他请出来,吓唬吓唬盗匪。”

“你们太阴暗了!”那个长相略似公鸡的考生听不下去了,说,“天下哪有那么多盗匪?我看这个凿冰人不像恶人,一定是想通过解危来赚钱。等着看吧,到了鲨市,他们三个人会一起收钱的,只要不过分,大家都出一点。”

“他们没有收钱的资格!”听得出,这是那个长相略似仙鹤的考生在说话。“如果收了,我会把他们告到户部。”

“咳,不是盗匪就是钱财,能不能斯文一点?”这是那个长相略似松鼠的考生的声音。他的话让大家一时噤声,这就使他来劲了,说:“我提议大家对诗,来消磨时间。诗题我已经想好了,叫‘冰河夜渡’。哪位有急智?请吧。”

在这个考生背后立即冒出一个声音:“你这个诗题太一般,我想了一个,叫‘绝命天路’,开头两句也想好了,大家要不要听?”

没人吭声。船舱里又安静了,大家还是听着凿冰的声音。左一劈,右一劈,再一砸而裂,三声都很清脆。船,在不断行进。

金河已经支撑不住,下斧时身子扭曲,几次都要趴倒在冰河中了。老丈和孟河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能用双手牢牢地捧持着布带,而他们的双手,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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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天亮了。

鲨市到了。

金河也倒下了。

船一靠码头,所有的考生都夺路上岸。那位声称有很多箱书的考生本来就跟了两名挑夫,在船靠岸前就捆绑好担子,这下也快步踩过了跳板。

他们走得这么快,也许是害怕盗匪接应,也许是担心凿冰人收钱,也许是想早一步摆脱一夜恐怖,转眼,除了船尾的两名船夫在收拾橹篙,船头甲板上只剩下三个人:金河、孟河、老丈。而金河,已经昏迷。孟河和老丈,蹲在他身旁。

那些快速离去的考生,连看也不敢看这三个人一眼。而孟河,则非常惊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老丈一手挽起金河的头,一手在掐他的穴位。手法,很专业。

孟河在一边着急:“老丈,金河他——”

“这是累狠了。”老丈说,“我懂点医,他很快会缓过来。过会儿,我们扶他到码头小店里喝几口热汤,就可以了。”

但就在这时,老丈惊叫一声:“糟糕!”他看到了金河的手。

金河的手,还戴着纱线手套,但手套已破,渗着血迹。血迹和手套全都结冰。紧裹着手,而手则肿大僵硬。

老丈轻轻地拉了拉手套,拉不下来。他又用双手去捂金河的手,一捂脸就青了。

“手冻坏了,完全冻坏了!”老丈急急地说,“必须立即送医,鲨市有一位老郎中,专治伤科,叫洪神仙,我认识。”

“能医好吗?”孟河问。

“涂几种伤药,手还能保留。“老丈说。

“保留?”孟河不懂其间的意思。

“只能保留,但也废了一半。幸好,左手轻一点。”老丈说。

“废了一半?还能写字吗?”孟河急急地问。

老丈摇头。白胡子在悲苦地抖动。

“那他也不能赶考了?”孟河问。

老丈点头。

“他父亲还在南方九狼坝的家里盼着他上榜呢,那位盼了一辈子的老船工!”孟河更着急了。

“九狼坝?”老丈看了孟河一眼。

“是他上船时给我说起过的。”孟河说。

“那可是很远的南方啊,连我都没有去过。”老丈说。

就在这时,金河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