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同船。老丈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皱着眉头看她时,还眨了眨眼睛。
老丈转身对金河说:“你出的点子很有胆识,但做不到,没人手。”他斜瞟了一眼簇拥在周围的考生,像吟诗一般哼了一句:“天下何事最恶心?死到临头还咬人!”
然后,他一手拉着金河,一手拉着孟河,向着船头挪步,说:“我们三个,都有盗贼派来的嫌疑,那就离正人君子们远一点,死在一起吧!”
死亡,平日谁都在说,但谁也没有练习过。更麻烦的是,明知就要冻死,但现在身子还热,离真正冻死还会有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怎么度过?
这个问题,老丈、孟河、金河都一起感受到了,居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三人其实还不熟悉,熟悉的亲戚朋友都不在身边。与外面的世界完全切断,只是等死,那还能说什么,做什么呢?平日与朋友在路边告别,挥手时间长一点都觉得不太自在,现在与人生告别,也是一样。
身后,考生们又开始哭喊爸爸、妈妈了,但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撕肝裂胆。老丈轻声对金河、孟河说:“我的父母早就亡故,本人一直未娶,因此没有家人可以哭喊。”说着他对孟河说:“你也一样,母亲亡故了,父亲失踪了。”
“只有你,还有父母。这下你回不去了,他们怎么过日子?”老丈问金河。
“划船的行业攒得下钱,我还有一个妹妹,问题不大。”金河说。
“那行,我们三人就放心地变成冰雕玉砌吧。”老丈还笑了一下。
“冰雕玉砌,好。”孟河说,“我加一个词,冰清玉洁!”
“我再加一个吧:冰肌玉骨!”老丈看了孟河一眼。
金河说:“冰肌玉骨是说女人的,用在我们身上不太合适吧?”
“我也觉得不太合适。但此时此刻,还咬文嚼字,可能更不合适。”孟河说。
“非常合适,”老丈道,“不管男女,明天之后,一起冰肌玉骨。光凭这个词,我们也值了!”
奇怪的是,说到这时,眼前的冰河突然明亮了。天上,出现了一弯月亮。
月亮像一把银色的镰刀,在寒潮中显得有点朦胧,像是被泪水浸润了。
这月亮如果倒映在河里,一定会把整条河都晃活了。但现在河已结冰,它倒映成了一条长长的白痕,也像一支明亮的长剑,从冰面上划过来,一直划到船下。
看着这支冰上的长剑,金河突然获得了某种启示。他快速转身,到船帮下拿起一根竹篙,伸到河面敲冰,又侧耳细听敲出的声音。
然后,他收起竹篙,直起身,一手抓住老丈,一手抓住孟河,说:“一个笨办法,也许还有活路!”
“什么笨办法?”老丈把他的手抓得很紧。
孟河也把他的手臂抓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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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金河说:“这冰,现在结得还不厚,还能凿得开。”
“凿冰?”老丈吃惊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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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凿冰。在这第一条船的船头,把冰凿开。让那两个船夫,一个撑篙,一个划桨,就能向前一步步移动。”金河说。
“谁凿?”老丈问。
“我。”金河说。
“你?”老丈注视着他。
“只有我。”金河说,“小时候看我爸爸凿过船头的冰,只不过那时都没有现在这么冷。”
“你只是看过,自己会凿吗?”老丈又问。
“我还记得爸爸的手法。拿斧子,左一斧,有一斧,然后把斧子翻过来,用锤头砸击中间,冰就开了。”金河说。
“这船上有斧子吗?”这是孟河在问了。
“一定有。”金河说,“任何船家必须有四件,橹、桨、篙、斧。少一件,就不能开船。”
“船头外沿,有可以站着凿冰的地方吗?”老丈问。
“有。”金河说,“船头外沿靠水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撩藻台,平日在那里清除缠绕的破网苇藻,也能凿冰。”
老丈和孟河连忙伸头到船帮外,看那个地方。发现果然有一个小木架贴在船帮外,可以站三四个人。
老丈又问:“能不能,让那两个船夫来凿,我们多付钱?”
“不能。”金河说,“一般船家都不凿冰,我爸爸是例外。还有,今天太冷,在那里凿,离冰那么近,身体很容易冻僵。我见过那两个船夫,身子都太单薄。他们只能在后面摇橹、撑篙,那也很累,别人干不了。”
“你就不会冻僵?”孟河问。
“我练过一点功夫,一定会比他们强一些。”金河说。顿了顿,他又说:“要不然怎么办?一船人的生命。不,不止一船人。我们的船如果凿开了,后面的船都能跟上,多少人的生命!”
这话无可辩驳。孟河说:“那我也和你一起下去,你如果冻僵了,我可以拉住你。”
老丈说:“我仔细看了,那里站得下三个人,我也下去。你绑一条布带,我们两人在两边拉着。对,就这样!”
立即叫来那两个船夫,要来斧子,再指派他们摇橹、撑篙的活儿,说得很细。两个船夫听金河说的都是内行话,便很服从。
于是,由金河领头,孟河搀扶着老丈,三个人一起下到了船帮外沿的木架上。
满河的冰,就在身边。那道月光的倒影,正好笔直地晃到眼前。金河在腰上绑好一条又长又厚的布带,左边由老丈拉着,右边由孟河拉着。金河说一声“我先试试”,就向那道月光劈去。
果然,冰还不厚,第一斧就开裂了。劈了三斧,金河向后面的船夫喊一声:“撑!”
船动了。动得很小很小,仅仅只是一颤。但,总算动了。
两个船夫高傲地向后面的船喊一声:“跟上!”
应该有鼓掌声,但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连刚才的哭喊声,也完全停了。
金河像在攀登一座阒寂无人的雪山,身边有两个伙伴,一个年老,一个年轻。再也没有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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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金河握斧子的手,还戴着一副纱线手套,这也是船夫交斧子时一起交给他的。
在这么冷的天,光着手凿冰是受不了的,那副纱线手套很重要。但是,凿了一阵之后有不少冰屑、水滴溅在手套上,手套也渐渐变得又硬又冷。金河曾想脱下,但一脱又有另一种冷,于是又戴上。他发现加大动作幅度会让手暖和一点,但幅度一加大,冰屑和水滴就溅得更多了。
金河咬着牙齿狠命抡斧,觉得绑在腰上的布带拉得越来越紧。原来老丈和孟河都感到了他的劳累,怕他身子一软掉到河里去,便不约而同地一起用力了。相比之下,孟河拉得更加使劲。金河把身子向右边扭了一下,说:“孟河小兄弟,拉得松一点。”
孟河说:“要不要我替一下手?我已经看会了。”
老丈连忙说:“你这个‘小兄弟’太娇弱,要替手,也得由我老汉来!”
金河说:“不要替手了。一个人能不能使斧子,第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看你们两个,都不行。”
老丈和孟河一听也就不吭声了,只是把布带拉得更郑重一点,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