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在半路上让司机停了车。
已经是一月初,深夜里冷风刮在脸上有冰刀般的触感。我茫然地看着对面高楼变幻的彩灯,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我不太记得,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打通了温燃的手机。
那边背景传来的声音有些嘈杂,低沉的男声问,“找我有事?”
我说,“温燃,我要见你。现在。”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说,“我没空。”
“那我来找你。”
然后我听见他的笑声透过电话传来,声音并不大,却奇异地让那头背景里的嘈杂平息了下来。
我也没心思琢磨他的意思,“你在哪,我来找你。”
温燃最后告诉了我地址,是一家娱乐会所。
走到包厢门口时,他靠在旁边的墙壁上打量着我,脸上带着蓄谋已久的笑容。我心里的怒气翻涌着,最后却只是无奈地转归于平静。我心里明白,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是要有耐性与他消磨。
“你想怎么样?”
英俊的脸上泛起几乎不易察觉的笑意,暗黄的灯光落下,在他脸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霜。他靠近我。明明是温暖的气息传来,我却感到从背后升起的凉意。
他摇摇头,难得的直接,“苏心,成家好心收留你,你却让他们陷入这样的困境,真是不应该。”
他脸上流露着淡淡的得意,冰冷的眼眸不带温度。
“成一卓大概怎么都想不到,当初帮你会引来这么多麻烦。如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后悔?”
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难过,我瞬间就红了眼眶,却拼命地忍住眼泪没让它流出来。我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人是一心要对付我的,如果我哭了,就是顺了他的意。
温燃看着我情绪的波动,笑意更明显了一些。他打量着我的脸,用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我的眼角,“难受吗?”
我没说话。
他凑到我耳边,温柔地低语着,“我做这些,只是想告诉你,那个人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可以让他变成现在这样,更有能力让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面前这张温和的脸突然让我觉得又陌生又可怕,沉默了一会儿,我用尽了力气,在他耳边低声恳求着,“拜托你,不要这样。”
他面色平静,嘴角弯起微微的弧度。然后拉过我的手,迈开步子向身后的房间走去,“先陪我进去喝几杯。”
在包厢强大的背景音乐里,我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气。里面场面有些混乱,对面沙发上有一对人在激吻,我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想往门外退去,手却被温燃紧紧地拉住。
这时旁边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刚出这么几分钟,就有小姑娘上手了?”说话的人仰着头打量着我,眼镜镜片后细长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森然,长相并不出众,却莫名地让人有种敬畏。
温燃看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另一个叼着烟的男人轻佻地打量了我一眼,凑近旁边的人,“夏危,我就说他深藏不露,是传说中的闷骚。”顿了顿,指了指我示意温燃,“看起来这么清纯,小心玩不起。”
温燃带着我在一边的空位上坐下,才向他们道,“找了个人帮忙挡酒。”
旁边一团人听到这话几乎炸开。
“有没有搞错啊,温大少。”旁边一个穿着火辣的女生有些激动,“你不避嫌带了个人来就算了,竟然让人家挡酒,小心两边都给得罪了。”
这话我有些不明白,再看看叼烟的男人,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那边一个靠角落的位置,我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女人坐在那里,很安静地微笑着,虽然不是惊心动魄的美,但也属于难以忘记的面容。在这样的地方,她的气质带了点儿空谷幽兰的味道,让人无法抗拒。
温燃没多说什么,只是一一向我介绍,眼镜男叫夏危,抽烟的叫陈书明,火辣的女人叫陈蔚然,说了好几个名字,我一时也没有全记住,却留意到了他单单没有向我介绍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女人。
末了,他低声对我说,“你要乖乖听话。”
陈书明知道我给温燃挡酒这事后很是兴奋,踌躇着向我发动攻势。可惜我酒量真不怎么样,几杯下肚便觉得肚子撑得厉害。没想到后来他竟然变着法子整我,说要和温燃玩骰子,输的人喝酒,温燃那份自然是由我顶罪。
旁边的人听了跟着起哄,温燃也没有反对。
玩的时候我坐在他旁边,心里虽然不好受,却想至少得让他开心了,等会儿有话才好商量。几局骰子玩下来,虽然温燃输得不多,可我脑子已有些混沌。
我跑到洗手间吐过一次,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想哭。出来的时候看见温燃在走廊上等我,看到我一副狼狈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走吧。”
坐在他车上的时候,我意识朦朦胧胧的,只是喃喃地问他,“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轻轻地笑了,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怎么你才能满意。”我闭眼靠在座位上,浑身软得厉害,仿佛酒精剥夺了我所有的力气。“要么你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感觉好一点?”
他沉默地看着前方。
我又说,“该做些什么,能让你不那么讨厌我。能不能……不要这样对他们?”
看我低声下气,温燃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你在为那个男人求我?”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上微妙的动静,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我所陌生的情绪,所有的光亮顷刻在里面沦陷。
“是。”我低声说。
他眉头皱起,眼里闪现了些许不悦。我感到周身的空气突然间冷却了下来。
“你真出息。”声音透着嘲讽。
我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企图以此来纾解内心的紧张。
“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淡淡地说,“我很不高兴。”
我低着头,看着被握到泛白的指尖。几乎毫无预兆地,他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温热的触感传来的瞬间,我便看见他凑近的脸。
他的唇在我的鼻尖上轻轻啄了啄,再落在唇上。温和而亲昵的动作,我却生生感觉到冷。
然后他轻声说,“你得让我高兴。”
看着我疑惑的表情,他重复到,“想让我停手可以,你得让我高兴。”
那天晚上温燃送我回印小柔那儿的路上,我脑子混乱得厉害。大概是酒精作祟的缘故,我一会儿想起林秘书说的话,想起他话音里隐含的责怪;然后又想起温燃对我说的“你得让我高兴”,冷冷清清的语气,不带任何温度。
到最后,我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了,便看到了成颂的脸。那张本来英俊而充满朝气的脸有些苍白,对我温柔地笑着,遥远而陌生。心里的难过仿佛瞬间找到了出口,也不清楚自己在哪,就那样痛哭了出来。
所有的感觉异常真实,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梦里,泪水不停地往下流着,有温热的触感。
朦朦胧胧的,有双手抚在我的脸上,轻轻为我擦去泪水。
我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不停地叫着那个名字,“成颂,成颂……”
手的动作微微一滞。
我只是握得更紧。
空气像是瞬间凝结了一般,很久以后,我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苏心,我要你和他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存稿箱~~
在这里,我得剧透一下下:><,温燃就是传说中的变态……然后,他还是传说中滴男主……
☆、第十章
温燃第二天陪我去医院时,我有些恍惚。走在通往成颂病房的走廊上,脚步的回声在狭长的空间里回荡着,心里跟着也觉得空荡。
送我进病房的时候,这个如同魔鬼般的男人凑在我耳边,亲昵地对我道,“苏心,你要听话。”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成颂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看见我进来,苍白的脸上浮现了笑意。他张了张口,似乎想叫我名字,却只是艰难地道出一个“珊”。
我走到床边,将摆放在他腿上的文件合上放在一旁,一边道,“你现在这个病怏怏的样子,还只顾着工作,身体怎么能恢复得好呢?”
他的前额被细碎的刘海遮住,显得干净又英俊,眼眸清澈而明亮,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才来?”
我点点头,拿起放在床头的苹果,给他削了起来。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大概意识到了今天的我有些不一样,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安。许久后,他又道,“说话。”
这个时候的他,嗓子还没有回复完全,每说出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凌迟。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却仿佛带了些恳求,我一时间心绪凌乱而复杂,那些一开始想好的话,被心里融化的柔软封住了出口。
见我没有反应,他抬起手像往常那样顺了顺我的头发。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已经削好的苹果,试图清理自己的思绪。然后抬起头看进他的眼睛里,告诉他,“成颂,以后我不会来看你了。”
他表情里浮现了怔忪,一时间没有完全消化我的意思。
我只觉得心里泛疼,把削好的苹果放在他手里,一边别开视线。“上次你和我说的事情,我想好了。我们折腾了这么久,我以前是很喜欢你,可是时间一久,这种感觉变平淡了。后来我想了很久,我们再这样下去,大概也就是像以前那样,分分合合,然后等到有一天折腾到累的不行后放手,白白消磨这么多年的时间,又是何必呢?”
说着这些违心的话时,我鼻尖有些泛酸,却努力让语气保持平静。
他听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那双眼睛死死地看着我,里面的质疑、愤怒、痛苦的感情混杂在一起,让我的心也狠狠地揪了起来。
我轻轻笑了笑,看着他,“如果不是你出了这样的事,这些话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们这么多年,那些理由不过都是借口。性格在那里,改变不了,就算和好了,如果以后有了别的事,我们还得折腾。”
我看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反驳,只是打断,“我心里也舍不得,相信你也一样。可是这已经不是喜欢了,你知道吗?”
他眼睛里汹涌的情绪排山倒海,那样强烈的气息迎面而来,让我有些紧张。
他只是道,“不是。”
他握紧我的手,力道有些大,我感到有些疼。
“我,可以改。”话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语调有些不自然,却很是坚定。
我摇摇头,将手抽出来。
他目光瞬间变得凶狠,暗沉的眼眸里,能看到里面翻腾的怒气。他死死握住我的手,试图叫我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激动,一时间竟用力地咳了起来。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有些手足无措。
好一会儿,他终于平静了下来,却一个字没说,目光灼热地看向我。我一阵心虚,觉得眼睛涩涩的有些想哭,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其实当年我和你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喜欢你。那时候就觉得你对我好,和你在一起后,自己也有了依靠。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个自私的想法,会有后面那么多波折,就算后面为你伤心,也是我活该。”
他憋了好半天,只是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些纷繁的情绪在成颂的眼里疯狂地生长,我的心乱得厉害,不敢看他眼睛里此时汹涌的情愫。
本以为会僵持一段时间,突然一阵轻微的开门声传来,成颂抬眼看去,暗涌的情绪在闪过一丝惊讶后,像熄灭的火焰般平静了下来。
我转头的时候,温燃已经走近。
他看见躺在床上的成颂,礼貌地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过头问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见我默不作声,他淡定地转过身,带着些歉意地看着成颂。
成颂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平静的神色里所有的激动都消失殆尽,漆黑的眼眸就像一汪死水。
那样的眼神里,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悲凉。
温燃道,“有些话,想必她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这些年多亏你们照顾她,这些是我和苏心的一点心意,也算是报答。”
说完,他将一张支票放在了成颂的床边。
至始至终,成颂都再没有反应,空洞的眼睛地落在我身上,又好像透过我看着很遥远的地方。我心里难受得厉害,默默地别开了视线。
温燃沉默了一会儿,拍拍我的肩,“我们走吧。”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医院的,印象里只有倾城的暴雨,连同连绵不断的泪水,浸湿了这个城市晦涩的冬日。
那天后来的事混混沌沌,只记得自己一回去便睡了一觉,正是下午三点,外面的暴雨一直在下,城市的喧嚣淹没在泛滥的雨声里。醒来已经是晚上,印小柔回来了,看我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感应到了什么,问我怎么了。我摆了摆手,不太想说话,转头又回卧室的被窝里埋着。
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我一直看着天花板,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能想。
九点多的时候,突然觉得口渴。我想大概是哭多了,失水厉害的缘故。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爬了起来,踩着拖鞋跑去客厅倒水。
印小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看得入迷,见了我随便搭句话便没了声息。我喝完水准备回卧室的时候,恰好门铃响了,我想起印小柔说晚上有个同学要给她送一些资料过来,以为是她的客人,没看猫眼便打开了门。
看到成颂站在外面的时候,我竟有种呼吸被抽离的感觉。
外面的雨还在下,水滴撞击在窗台上发出嘈杂的声响,铺陈了黯淡的背景。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印刻出深邃的棱角,他头发全湿了,雨滴沿着发梢从脸上滑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浸润开来。
他倚靠在一路支撑着过来的拐杖上喘着粗气,身上的病号服已经湿透。深夜的凉风一阵阵刮过,我愣了愣才回过神来,“你疯了。”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认真而沉凝。
我想起他骨折还没恢复过来,平时在医院下床都是困难,看到旁边的拐杖,道,“你就一个人过来的?”
他抿抿嘴,想说话,却一个字都没有发出来。
这个时候的他,大概问话也是白搭。看他一动不动的样子,我只觉得心烦意乱,语气也变得不好,“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这样跑出来有人知道吗,还穿个病号服,外面多冷知不知道,你想死是不是?”
大概看我的语气带着点关心,他的表情有些缓和,我莫名地有些退缩,转身想往屋里退去,却被他的手紧紧抓住。
“你放手。”我试图挣脱开来。
这时里面传来印小柔的声音,“苏珊,谁啊?”
我只是道,“一个朋友。”
回过头来,成颂正安静地看着我,表情变得有些柔和。暗黄的灯光下,他凑了过来要来亲我,我心里一慌,反射性地别开脸。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心里难受,却也不知所措。
他失落地放开我,顿了顿,从兜里拿出一张纸。纸的边缘已经被雨浸湿,中间还是干净的,里面写了几行字,“我知道你白天说的是假话,你不想和我分开。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告诉我。”
他抬起头来小心翼翼观察我的神色。大概是冷的缘故,那张脸格外苍白,生气浅薄得像一层纸。
我心蓦然疼得厉害,一阵软热的情愫涌了上来,几乎不能自己。下一个瞬间却想起温燃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陡然生出的害怕逐渐将那柔软的感情覆没。
“我没有说谎。”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艰难而沙哑地说到,“不可能。”
我抬起头,勇敢地看进他的眼睛里,“我早就厌倦了,或者说,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白天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我依靠你和成叔叔,当然希望有更牢固的关系。当初和你在一起,也只是找个依靠。事情拖了这么久,回想起来,只是为了满足一些私心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真是让人反感。”
我拼命地再脑海里找着那些伤人的话,那些让自己显得不堪的话,“我一直在故意讨好成叔叔,你也应该发觉了,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眼睛有些发红,死死地看着我,手猛然地握住我的肩膀,力气很大,握得我骨头疼。
我继续说,“你家现在出的那些事,你是知道的。说我见风使舵也好,说我没有良心也好,像我这样的情况,最重要的还是找个稳定的依靠。”
我脑袋嗡嗡的,不能思考每个字里所代表的意思。为了让他死心,我已经口不择言了。
他只是看着我,张了张嘴没再发声。
我将他放在我肩上的手推开,一边道,“我给Kathrina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 Kathrina是他的秘书。
他摇摇头,没再看我,转身准备离开。
楼道里的风很大,他湿透的衣角轻轻地摆动,背影有些沉重。直到那一刻,我才回过神来似的,理清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只觉得眼眶一热,差点又要哭了出来。
我狠心将心里的苦涩压下去,正准备关上门,却听到走廊上一阵声响,回头看时成颂已经倒在了地上。
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匆匆跑过去的时候,只见成颂躺在那里,胸部急促地起伏着,意识仿佛陷入了混沌状态。大概是冷的缘故,他的身子缩成一团,苍白的脸色上带着游离的生气。嘴里不时地发出模模糊糊的声音,却听不清楚。
我尝试着扶起他,手却被他避开。
他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没有睁开眼,安然地潜伏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嗫嚅着,好像在低声倾诉的孩子。我又觉得心里一阵抽痛,手抚上他的额头,才发现他烫的厉害。
我从屋里找来毯子,又找来印小柔帮忙,想把他送到医院去。
印小柔出来看到这情况时很是震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帮我把成颂扶起来。我脱下了他上身的湿衣服,用毛毯严严实实地裹好。
后来多亏印小柔找来保安,我们才顺利地把他送上了出租车。
车里,我坐在后座负责照顾成颂。我的手抱在他身上,让毛毯捂得严实一点。过了一会儿腾出一只手,给林秘书打了个电话过去,向他稍微说了下情况。
夜有些深了,城市夜生活奢靡的雾气渐渐消散,雨声里残留着纸醉金迷后的安谧。黄色的路灯在雨里模糊,扩散出柔软的光晕。
从来没有一条路,像现在这么长。
我不敢多想,只觉得又紧张又害怕。成颂一开始有些抗拒我的碰触,后来大概他真是冷得厉害,不知不觉间已经靠在我身旁取暖。时不时嘴里还微弱地发出声音,模糊不清。
我心里拧成了一团,只是轻声地说到,“你这个傻瓜。”希望他听见。
他眉头皱着,毫无血色的嘴唇随着呼吸轻轻开合。许久后,我仿佛听见他在叫,“妈妈。”
低沉地语音里带着难过的腔调,梦呓一般,就像是孩子本能地寻求安慰。
我不再看他,拼命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去医院的时候林秘书和医生已经等在那里,他们把成颂送上了推床,便向着走廊深处走去。临走的时候,林秘书回头看了我一眼,深沉的眼神意味深长。
那天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里的我,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四周是亮白的光,成颂从走廊的尽头向我一步步走过来,脸上是我熟悉的骄傲和不可一世,焕发的光彩让他的英俊更甚。蓦然之间,我就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我们都还青涩的时候。
他走近,绅士般的对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我只觉得心里小鹿乱撞,不知不觉间便红了脸,只想着岔开话题,“你……没事了吗?”
他偏着脸看我,有些疑惑。
我指了指他的腿,“你的脚……还有,你昨天发烧发得那么厉害。”
他恍然大悟地一笑,亲昵地摸了摸我头发,道,“傻丫头,那都是我生前的事了啊。”
我几乎是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没等自己完全清新过来,就在床头摸索出手机,打通了林秘书的电话,那边没有人接。过了好一会儿回过来一条短信。“我在开会,成颂没事。”言简意赅。
我依旧觉得不安,从床上爬起来,饭也没顾得上吃,就去了医院。
大概是下了整整一天雨的缘故,老天已经筋疲力尽,今天索性放了晴。出门已经是中午了,阳光泛着柔软的金黄,清新而温暖。
到医院的时候,路上碰到一个熟悉的护士,便问了问成颂的情况。确定他没事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本打算就这样离开的,临别护士却补充了一句,“成颂正在后面的花园里晒太阳。”我心里似有根弦微微一动,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改了方向。
花园不大,我没多久就在草坪上看到了成颂,他坐在轮椅上,微微仰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像是在发呆。旁边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在闹,追打在一团,不时传来欢笑声,倒显得他有些落寞的安静。
我远远地看着,不敢走近。
接下来的几天,心情一直阴阴沉沉的,所幸收到了美国P大的Offer,那边愿意提供半额奖学金,让我一度抑郁的心情稍微缓解。
可再后来想起了留学保证金的事,又觉得有些为难。
虽然这些年稍稍存了些钱,以备不时之需,数额还是远远不够。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是一颗重达2.01克拉的鸽血红宝石。这是当年我爸结婚时送给我妈的,据说价值连城。她不在后,这颗宝石留给了我。离家出走那年,我对宝石的价值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只是觉得它是爸妈的结婚礼物,意义重大,便带在了身上,后来无意中知道它是无价之宝,倒有些愕然。
我联系了一个家里做珠宝生意的朋友,看他能不能帮忙联系买主。朋友只是问了问鉴定书的事,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约好改天有空让他亲自看看宝石。
卖掉珍视的东西固然不舍,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个时候的我,只想快点逃离这里,逃到没有那个人的土地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鸟,哇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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