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1)

困兽之爱 海之湄 1 万汉字|62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十二章

  温燃说“你别后悔”的时候,并没有看我,深黑的眼色透过朦胧而潮湿的雾气,看进无边的夜色里。他周身沉静地可怕,仿佛要与夜融为一体。

  我一时没琢磨出这四个字的意思。

  日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印小柔依旧在AL工作着,飞快的节奏让她的步伐一快再快。说起来AL的福利好真是名不虚传,给印小柔这个非正式的员工良好的薪水待遇不说,就连这段时间的工作量,都算在了三个月的试用期里。头次领到月薪的印小柔异常激动,虽然和正式员工的数额还相差一段距离,但也足够两个女生把很多平时舍不得买的东西都YY一遍。

  最后印小柔豪迈地对我挥挥手,要请我吃饭。

  我当然不客气,想了会儿,挑了某酒店的海鲜自助,原因除了种类多,口味好,最重要的是无限量供应。

  以前听说,第一次和恋人出去吃饭的地方,与今后两人的恋爱质量有着很重要的关系。去咖啡厅表示浪漫而精致,去自助餐厅表示自由而随性,像我和成颂这样的,第一次吃饭的地方是中学食堂,周围人声鼎沸,座位拥挤。当时书里并没有给出这种选择的解释,我想,即使有的话,那样的恋情也不过四个字概括,马马虎虎。

  那次两个人占了四个人的位置。周围有一个容纳着我们的小小空间,他的餐盘里的菜多得跟一座座小山似的,我还来不及诧异,就看他拿起筷子,也不着急吃,而是将豆角里的辣椒先选出来,再夹到我饭盒里。

  一路走着,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那些模糊的往事,突然觉得最近心情很微妙。平时对成颂并无思念,可是只要看到一些让人触动的情境,就忍不住联系到他。

  我们到达自助餐厅的时候人不多,稀稀落落地坐着。服务生给我们上了培根,接过盘子的时候,我不经意看到靠左边的位置有个女生的脸转了过来,瞬即愣了愣。等到服务生离开后,印小柔也将目光转了过去,忍不住感叹,“美女啊。”

  女生的桌子离我们不远,细节都看得很清楚。明亮的灯光下,她长而柔软的黑发很随意地披散在后面,皮肤显得晶莹剔透,脸上化了淡妆,显得清秀而惹人怜爱。虽然围着深黑色的披肩,却依稀能看到她修长而挺拔的线条,像是纯洁而芬芳的百合。

  她的脸让我觉得异常熟悉,努力想了想,回忆起几个月前去找温燃的时候,在娱乐会所包厢里确实见过。她当时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与周围的喧闹浮躁格格不入。温燃将所有的人都介绍了一圈,唯独遗漏了她,还让我对她产生了一点好奇。

  中途几次取食物的时候,我碰见她几次,她旁边有个七八岁的孩子,大概是她身边那位少妇带来的。她见了我后先是愣了愣,然后莞尔一笑。在我漫长的人生岁月里,碰到的美女不计其数,这么有杀伤力的倒是第一次,就是那个笑容,让我这个女生心都酥了,要我是男人,还指不定有什么后果呢。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朝她点点头。

  这时候,她身边的少妇用生涩的方言叫了她一句,后面两个字勉强分辨出是医生,头一个字像是刘,又觉得有些牵强。她听到话后已经转过身去,我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女人不仅容貌气质兼修,而且是传说中的白衣天使啊。

  直到走出自助餐厅,我还有有种飘渺的感觉,印小柔说,我这是被美女电到了。

  临毕业的时候,散伙饭也是吃一顿少一顿。某次和同学聚餐,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喝酒顺便还聊起了八卦,说起了往届学校风云人物的现状。我在那里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也贡献出一些自己知道的。后来说起了一位老熟人,就是当年和成颂谈恋爱的那位英语系系花。据说人家当年凭着第二专业考入了美国某知名商校,找了个ABC未婚夫,明年等她把该忙的忙完了便准备结婚。

  话题都扯到这儿来了,所以之后有人提起成颂便显得顺理成章。

  当时我正在小口地饮水,突然听到旁边一个人特大嗓门地说,“成颂和人订婚了,这事是真的吗?”我差点没被噎着。

  等我顺口气下来,目光向着声源搜寻。那人这才意识到我在场,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以形容。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后,大家又热络了起来,慌忙转移了话题,聊上工作留学保研等等正统话题。

  玩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已没有了心思,脑袋里一直回荡着刚才那位仁兄说的“订婚”两个字。我这才和他分开多久啊,转眼他就要和别人结婚,一想到这事,我就觉得心里堵着难受。可是转念一想,分开也是我提出来的,那些伤人的话也说了,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管人家呢?

  我的心陷入了一团乱麻的纠结里。

  大概是我低调得有些过头,一姑娘看不过去,趁着包厢里那边一团人闹得不亦乐乎时,轻轻凑近我,说,“我说你,整个晚上都闷闷不乐的,就为成颂学长订婚的事?”

  话倒是问得直接,我心里听到“成颂订婚”四个字,有点难受,“这事你们都知道了?”

  这姑娘看得出来是个好人,似乎在考虑怎样尽可能照顾我情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这事我也是听说,我姐姐的大学同学,叫宋蓝玉,你认识吗?”

  我愣了愣,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想起成颂的女朋友里,确实有一位叫这名字。

  她只是一笑,“前段时间学长遭了变故,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些,也需要支持。据说宋蓝玉喜欢成颂很多年了,家世背景雄厚,应该能拉学长一把。所以两人就这么……”

  姑娘看着我逐渐呆掉的表情,似乎想要安慰我,“哎,我说你也别郁闷了,感情这种事啊,分分合合,都是家常便饭。想开点。”

  我对她说了声谢谢,看着她愣住的表情,又补充到,“安啦,这点郁闷算什么,我早就习惯了。”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参与到面前的杀人游戏中。

  直到晚上回家的时候,才觉得寂寞得厉害。都已经快五月了,风刮在脸上还是凉飕飕的,沿着楼梯走上去,一片漆黑,我也没有开灯,安静地听着鞋踏在楼板上发出的回声。回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发现里面没有动静,印小柔还没回来。我打开灯一看,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十点了。

  我没走几步就瘫软在沙发里,只觉得自己累,眼睛里酸酸涩涩的,好像有难受的情绪疯狂地挣扎着从那里冒出来。我吸了吸鼻子,拿起手机就给印小柔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最后却是被那边掐断了。我有些疑惑,没过多久那边边发来短信,“我今天加班,现在在公司。”

  早些时候我就知道印小柔的工作强度,也没有多想,调侃了句,“你这么拼命,老板得给你发个年度最辛苦员工奖才行。”

  那边没有回音。

  整个晚上,我脑子里疲倦和混乱的情绪交织着,朦胧中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梦,心里那股隐隐的难受挥之不去。我好像又回到了那片海域,我的小木船摇摇晃晃,前面一个又一个的大浪扑过来,把我淋得像只落汤鸡。

  早晨醒来,太阳已经明晃晃地挂着了。印小柔没有回来过的迹象,我觉得有些疑惑,给那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变成了关机。

  我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想了想打算找到她部门的号码问问。待我刚翻开她的那本通讯录,手机的铃声便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是苏珊吧?”那边问。

  “我是,怎么?”我道。

  “是这样的。”那边的男声顿了顿,“印小柔她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更新极其不稳定的作者……

☆、第十二章

  打电话的男人叫萧志,后来我匆匆忙忙出来与他见面,才听说事情的始末。原来AL集团有个高层因为经济问题,账目不明,最近在接受公司调查。却连带牵连出一些不明账目,其中有些就是印小柔做的。我觉得不悦,印小柔这个傻丫头,工作没几天,干嘛就蹚人家的浑水。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帐也和那个高层没有关系,可报表上签得都是印小柔的名字,总共有三百多万的金额。

  我听到这个数额就慌了,下意识地问了句,是人民币吗?

  萧志愣了愣,才点点头。

  印小柔这个时候人已经在了拘留所里,我费了些周章,才得以见到。她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一直低着脑袋,脸显得有些苍白,没有生气。平时老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时眼角微微地下垂。我们面对面地坐了好一会儿,她也没抬起头看我。

  前几天和我一起边吃薯片边看肥皂剧的闺蜜,现在因为作假帐涉嫌诈骗而被拘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直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我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虽然他们这个行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清楚,但一些基本规则我还是知道的。我将手覆在着她冰凉的手上,试图安慰她,“你一个试用期的小会计,又没有实权。怎么可能挪用那么多钱,别人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的。”

  印小柔没吭声,也不知道我的话她听进去了没有。我又说,“你别这样,我们想想办法。”

  她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我听见她带着哽咽的声音,“那些报表、发票上签的是我的名字,没有办法的……他们要告我。”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我的心好像也体会到了那苦涩的咸味。沉默了好半晌,我问她,“你没有做过,是不是?”

  她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抬眼看了我好半晌,才点点头。

  “是别人做的就会有漏洞。”

  此时,她却没再看我,只是将目光看向了窗外,眼睛里透着点茫然。

  看得出来她状态很不好,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她都没听进去,直到最后我问她,你妈知道这事了么。她的眼神突然就变得锐利了起来,近乎激动地对我说,“不要告诉她。”

  她哭了出来,“我不要让她担心。”

  我站了起来,想伸手抱抱她,才刚刚碰触到,却被警察告知时间到了。

  出来的时候萧志联系了我,说他正在为印小柔联系律师,约好下午见面。中午回去的空当里,我在网上查了查有关诈骗罪的量刑,看到是这么写的:“第二百六十六条,诈骗公私财物,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我心里凉了好大一截。

  下午一直是萧志在跟律师交涉,说了好半天现在的情况后,律师斟酌着告诉我们,情况有些棘手,要完全洗脱罪名几乎不可能,只有从情理的角度争取为印小柔减刑。我只觉得异常沮丧,回家后搜索脑海里的人脉,突然想起在银行实习的时候,认识一个在AL高层工作的朋友,只有几面之缘,幸而我存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电话打通后,那个朋友说记得我。当我提起印小柔这事,他想了想,说财务部门的事他不清楚,只知道当时是ADA和AL之间的一些资金流动频繁的时期,印小柔的问题可能出在这一块。末了,他说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继续找他。

  我挂上电话,依然觉得毫无头绪。

  事后,我躺在床上,觉得疲乏得厉害,眼皮沉沉的,特别想好好睡上一觉。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印小柔那张苍白的脸,毫无生气的眼睛里透着黯淡的光彩。我几乎能想象,在那封闭而窒息的空间里,她是怎样一个人发呆,怔怔地流着眼泪。

  光是想到那样的场景,就让我觉得自己的身后像是涨满了刺。我拿起手机,想着要不要打电话让印小柔的妈知道,毕竟她妈的社会经验更足,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关系。可印小柔当时如此激动,说得那样坚决,“我宁愿我死,也不要让她担心。”

  印小柔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她期盼着自己能够真正独立,可以有资格和能力好好照顾母亲。一直以来,她的梦想便是做那个让母亲骄傲的女儿,所以,更害怕梦想的反面可能给母亲带来的失望。

  这些我都能理解。

  可是,我真的要按她说的做么?

  我最终还是按下了拨号键,电话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里面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后来试了好几次,都是如此。

  那个晚上,我又陆陆续续联系了一些可能帮上忙的朋友,得到了一些想要的答案。可是将萧志告诉我的所有事情,连同我后来打听到的信息整合在一起,还是让我有种不得要领的感觉。

  睡觉前我一直躺在床上想这事,想了很久以后,突然之间,白天AL那位朋友的话就窜进我脑海里,记得他说:当时是ADA和AL之间的一些资金流动频繁的时期,印小柔的问题可能出在这一块。我联系着这里面关键的字眼,心里好像突然有种通透的感觉。又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越来越觉得诡异,到最后,只觉得心凉凉的,手即使是放在被窝里,都觉得冷得厉害。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我就不自觉得发抖。

  印象里,那个人是ADA的老板,是AL的大股东。

  我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耳边是时钟走动的声音,空气的安静里衍生出的恐惧几乎将我吞噬。我伸手开了壁灯,头顶上橘黄色的光亮照下来的瞬间,世界在我眼里又变得清晰分明,可心里的害怕却丝毫没有减少。四周的悄然无声让我觉得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哽塞在喉咙里的那股难受让我恨不得哭出来。

  我真是害怕得想哭。

  这样的情绪很久都没有平静下来,我坐在床头,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想着那个人温和而冰冷的脸,想着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别后悔。”

  这种可能性让我的心情很是波动了一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理智才恢复过来。我安慰自己,事情不一定是我想的那样,明天还是先联系了印小柔她妈,再做下一步打算。

  大概是这一天突然其来太多事情,我只觉得身心具疲,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便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打印小柔她妈的电话,那边依旧是无法接通。后来萧志联系了我一起去印小柔公司的法务部门交涉,了解了进一步的情况。那边的人原本认识萧志,说话也比较客气。最后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他给我们指了条明路,公司内部财务问题的事,要么和公司高层联系进行私了,用钱用人脉关系都行,只要公司撤诉了,问题就不大。

  走出AL的时候,萧志一脸沉默,似乎在琢磨刚才那个人说的话。我侧头看这个高大的男人,看起来比我和印小柔都要年长,鼻梁上架了副眼镜,托显了几分沉稳。虽然不算帅气,倒是干净耐看。

  昨天太过紧张,以至于我连对方的来历都没弄清楚,就跟着像个陀螺似的转。一开始以为是公司里专门负责调查的同事,直到后来在律师那儿才发觉这事应该不是他的责任,因为心情低沉,也忘了和他搭搭话。刚才在AL法务部门,惊悚地发现他连AL的员工都不是。我想了想,问他话,“你在哪里工作?”

  他还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眼看着我,我又重复了一遍。

  “看我,一忙起来就忘了。”他微微笑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昨天和你说过了。我在AL写字楼旁边工作,每天中午去隔壁餐厅吃饭,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小柔。”

  他口里吐出“小柔”两个字,十分流畅。

  我这才领悟过来,一脸明白地打量他,想着印小柔那个死丫头,这次竟然对我瞒得滴水不漏。

  萧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顿了顿,又补充到,“是我单方面,还没来得及说。”

  看着面前这个大男人难为情的样子,我几乎想笑出来。

  而他,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沉着而坚定,几乎能让人闻到阳光的味道。

  我在那个瞬间才想来,其实印小柔一直欣赏的男人,就是这样。

  下午萧志和AL有关负责的高层交涉了一番,结果不是很乐观。那边的态度很强硬,几乎摆出了杀一儆百的架势。我们试图和对方谈条件,却被很直接地拒绝了,话里连余地都不留。萧志打电话和我说了这情况,末了还安慰我,说他再想想,看有没有其它的办法。

  只是这时候,我们都清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正如那个律师所说,最好的情况,也是从情理的角度出发请求法官给印小柔轻判。

  我心情有些沉重,晚上没吃饭,一个人绕着小区外面的花园走了几圈。最近的事情一下子浮现了起来,突然想起那天同学聚会里提到的成颂订婚的事。大概是昨天发生的事太严重,以至于我将这种失意的感觉屏蔽掉了。现在又想起来,也不过是笑笑,无奈又无力的感觉。

  天快黑的时候,我坐在走道旁的木椅上,看着天边的晚霞,金灿灿的,染红了一大片天际,心里突然有种意外的沉静。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温燃的号码。

  温燃接我电话时,并没有多言。我说想和他见一面,接着听见里面传来了低低的笑声,声音不大,却因为带着嘲讽和奚落而显得有些刺痛。我试图忽略那里面丰富的感情,又问了一遍,“你有空吗?”

  他终究还是见了我。

  我们站在海滩上,听着潮汐涌动的声音。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光洁的月亮倒映在暗沉的海面上,影子随着波涛有节律地起伏着。温燃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双鹰隼般的眼看着远方,深沉而迷离,风很大,轻轻地扬起他的衬衫。

  我立在他身旁不远,一心斟酌着怎样和这个男人谈判。

  平时的他,在我们沉默的时候总是会说些什么,打趣我也好,试探我也罢,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到没有声息。或许他早已知道局势掌握在自己手里,只等着我被动地开口。

  “哥,有件事,我想找你帮忙。”很久以后,我说。

  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依旧眺望着海面。

  “我一个朋友出了事情,你也见过的,就是和我住在一起的女生。”我说,“她在AL工作,因为不小心,现在被公司起诉诈骗。事情有些棘手,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

  他安静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锐利的眼神看着我,“这是很严重的事,我听说了。”顿了顿,他又说,“既然她犯了错误,就应该自己承担后果。”

  温燃这样排斥的态度,我事先没有想到,听他的话音,觉得有些惊讶,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

  可一想到他可能是唯一的出路,我只好硬着头皮,又道,“AL没有必要为难她这个小人物,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想法。”

  我的声音很低,带着些惧怕。他听了后,竟微微笑了起来,走近我的时候用手抬起我的下巴,那双深黑的眼睛凑到我的面前,声音里带着讽刺,“怎么,平时躲我这个哥哥都来不及,一有事情就立马想到我了?”

  见我咬着嘴唇不说话,他又道,“上次你对我的态度可是相当不好。”

  “对不起。”我喃喃地说。

  “对不起还不够。”他凑在我耳边,低声道,略带沙哑的嗓音有些让人意乱情迷的诱惑。

  我愣愣地立在那里。

  他决定不再逗我,神色里的挑逗退去,恢复了些认真,对我说,“你朋友的事,要我出手,不是不可以。”

  我看向他。

  他嘴唇一勾,流露出浅浅的笑意,略带挑逗地凑近我唇边,对我说,“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

  我想起了他那句“我要让你求我”,顿时心里一冷。

  迎着他闪动的目光,只觉得心里的难过又开始泛滥。一边是自尊和羞耻,一边是印小柔的境况,死死地咬着嘴唇,无法开口。

  他低头看着我,“如果我没记错,你朋友至少会判十年。董事会上他们也同意我的意见,这种事情不能姑息,得给后面的人留点警示,你说呢?”

  这些冰冷的话从他口里说出,像是刀片一样凌迟在我的心上。僵持了好一会儿,我心里的防线终于溃不成军。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道,“如果你希望的话,那我说,我求你。”

  这句话让他稍稍满意,眼底也不再冰凉,有笑意蔓延开来,“求我什么?”

  “求你做你想做的事。”

  他突然手插进我的头发里,紧紧地抓在靠近发根的部位,我一阵吃痛,头借着他的力道向前,脸紧紧地贴着他,我们的鼻尖几乎碰到。

  温燃似乎没打算让我好过,他又问我,“什么事?”

  那一瞬间,他眼底闪过的疯狂与残暴,与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如出一辙。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才道,“求你,……和我上床。”

  话说出口的瞬间,我感觉时间停止了,心也跟着完全冷掉。

  他终于满意,手上的力道轻了些,头皮传来的痛觉缓解。可睁开眼却迎来了他冷漠而带着嘲笑的目光,“你可真是贱。”

  我只觉得眼睛酸楚得发痛,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又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我会满足你的。”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直呆呆地靠在窗边。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快到家的时候,我突然问他,“哥,印小柔这次出的事,是你做的?”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我说不是,你信吗?”

☆、第十二章

  这次的事情是我大意了。上次成颂出事,便是他一个不乐意造成的。本以为撇开了和成家的关系,自己再无把柄在他手上,却忘记了他是那样神通广大,那样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埋在身边的伏线,此时牵一发而动,竟将我多年来惺惺相惜的朋友连累了进去。

  大概,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忤逆他。如果保持小心翼翼,放下侥幸的心理,顺从他的意思,就不会有这么麻烦的事了。

  黑暗里,我躺在床上,浅浅的呼吸,心里难受渐渐消散,只留下冰凉的感觉。我在某一个刹那,忘记了印小柔,忘记了温燃,只想起成颂的那双眼睛,倔强里带着点温柔的目光。

  温燃并没有马上处理印小柔的事,这样拖延多少有点给我教训的意思。那晚逼我说了难堪的话后,他也没实质性冒犯的举动,只是隔天让我陪他参加一个宴会,我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打算,却也丝毫不敢忤逆,只有乖顺地答应下来。

  下午他来接我,带来了宴会穿的礼服,纯白色,裙摆很长,是轻纱般的质感。如果有风吹过,裙摆一层层撩起,复杂的层次好像微微绽放的花骨朵儿。我将衣服换上,走到温燃面前,他黑色的眼睛里顿了顿,像是有忽明忽暗的光。

  突然间,他一把拉过我的手,让我跌坐在沙发上,从后面抱住我。肩上被他吻过的地方,像是火燎一般发烫。

  我紧张得厉害,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身体里的僵硬,停下了动作,凑到我耳边,低声暧昧道,“别害怕。对我来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一边试图压制心里的惊恐。

  他笑了笑,“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宴会在城东的喜来登举行,去的时候,太阳正要落山,西边的天空一片耀眼的金黄。我坐在车里一直忐忑不安,总感觉事情里有着微微的怪异。直到来到会场,那些奇怪的感觉才找到由来。当看到宴会入场的贺词,我转头看了眼温燃,他浅浅地笑了,似乎很满意我现在的反应。

  而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成颂订婚的事是真的。

  原来,这是成颂和宋蓝玉的订婚宴。

  一直以来心里的梦魇成为现实,我只觉得心里平静得如同死水一般,那些美好的东西,在沉静的暗涌之下,一一瓦解。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顺从地挽着温燃的手臂,随他穿梭于宴会之间,与不同的人见面,点头微笑,适当的时候说一两句得体的话。大概是我的表现让他满意,他看我的眼里开始带了点自然的笑意。中间我有些累了,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他让服务生过来,给我换上一杯度数更低的酒。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觉得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好像一点都不知道。

  走了一圈下来,我喝了点酒,脑子里一开始被压抑的感情就像受月亮吸引的潮汐,渐渐汹涌了起来。看着在宴会里穿梭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喜欢的人和别人的订婚宴上。如果成颂看到了我,他会有什么想法,还有成叔叔呢,他会不会也觉得我已经面目可憎?

  我的想法没过多久就有了答案。

  宣布订婚消息的时候,只有女方的家长在。宋家的掌门人在台上致辞的时候,成颂正拉着准新娘的手站在不远处。那双深邃的眼睛淡淡地看向会场里的人群,微抿的唇角托显出坚毅。长时间的疏离,此刻再见到他,他脸上的淡漠已经让我觉得陌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那样细细打量他每个神情的时候,他的目光似乎掠过了我,微微停滞。

  我的手此时正挽着温燃,心里突然有些慌乱,匆匆地转移开视线。

  直到订婚的契约正式缔结,我也只觉得自己的心稍稍抽痛了一下,再无波澜。

  温燃看我沉默的样子,大概是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温和的气息愈发彰显。之后他出去接一个电话,我一个人在会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也没想到竟然碰到了很久未见的熟人。

  Vivian身着一套黑色的晚礼服,左手端着马提尼杯,正向着成颂在的不远处眺望,侧影优雅。对于她来到这里,我有些意外,却更多感觉到尴尬。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侧头看见了我。

  她转过身来,和我打招呼,“苏心。”

  我也点头,“好久不见,Vivian。”

  她轻轻笑了笑,映着透亮的红酒,甜美而妖娆。

  “成颂要结婚了,对方是财团的大小姐。”她顿了顿,“你看,这就是社会规律,虽然我不知道孤儿院的野种该和什么人相配,但我知道,插足别人的感情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她的话太过刺耳,我一时间愣住了,突然想起曾经她说过要找我谈谈,也不知道故事在另一面,又是怎样的版本。

  我只是回她,“说到插足别人的感情,我不如你,你应该算前辈。”

  我没有想到,她手中马提尼杯的酒,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向我泼过来。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头顶上只感觉一阵凉意袭来,辛辣的液体顺着脸流下,将白色的礼服浸染出一道道浅红的印迹。

  发梢也湿了,水一滴一滴地溅落,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她正在用一种嘲笑的表情看着我,周围的目光大概也被我的狼狈吸引了过来,我就像一座孤岛,站在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里,孤独而卑微。

  那一刻,时间都静止了。

  身边没有其他认识的人,Vivian那肆意的、嘲笑的、轻蔑的表情在我眼前被放大。有低低议论的声音,夹杂在其中似乎有满含厌恶的声音在说,“她怎么会来。”“她怎么还有脸在这里。”

  一切就像被慢放的镜头,心里那种空虚的情绪也随之延长。

  我愣愣地看向成颂所在的方向,他站在几个人之中,目光也落在这边。我还未来得及查探他那双冷漠的眼里所蕴藏的情绪,便被一个身影挡住了视线。

  温燃看到我这样,皱了皱眉头。还好,他的眼睛里没有厌恶。

  他低咒了句,“怎么弄成这样。”没等我说话,拉着我的手便往会场外走去。

  走出会场的瞬间,空气一下子沉淀下来,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温燃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平静的脸上有些不悦。我低下头,避免触碰到他试探的眼神。

  我在想,现在的他虽然神色安定,但看到我这样狼狈,心里应该是嘲讽的。

  他朝我走近一步,近到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然后,他松开握着我的手,拿出手帕替我擦脸。

  动作算不上轻柔,却很仔细。丝质的手帕摩挲在脸上的触感细腻,一点一点,从额头,到鼻梁,再到被浸湿的面颊。直到他觉得干净了些,手才抚上我的左脸,用拇指腹细细地摩挲。

  我抬眼迎向他的目光,那栗色的眼眸里,有着沉凝的暗涌。

  许久后,他低声对我道,“算了,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恍恍惚惚,看着明黄的街灯,压抑的情绪像是破了一个小火山口,慢慢流淌着释放。也许是刚才喝了酒的关系,脑子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面上却是意外的平静,死寂得可怕。

  温燃偶尔回过头来,看看我的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车停在上次他带我看的别墅前。临下车的时候,他用手捧着我的脸,说,“别做出这种表情。”

  我慢慢地抬起眼睛,看他。那一刻,大概酒意有些上来了,眼神也变得直接而放肆。我微微笑了起来,“你想看我什么表情。”

  “你想要什么表情,我就做给你看,只要你想。”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我摇摇头,挑衅似的继续道,“要羞辱我也羞辱了,今晚的戏,您还满意么?”

  他沉默着,一边打量着我的眼睛,一边在思考。

  我又说,“要是满意的话,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朋友。”

  他的眉头始终紧皱着,直到最后,隐忍就像是一根弦,猝然断裂。他抬手捏住我的下巴,明明很用力,可我也不觉得疼,只是眼睛酸的厉害。虽然酒精让我意识有些迷乱,可当下的状况却还是清楚的,我想啊,我的尊严是被这个男人踩在脚下的,如果我还哭,就算完败。

  所以我拼命忍着泪水,不让它们掉下来。大概是表情里的倔强透露了些信息,他突然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了笑意。

  然后,我听见他说,“戏还没有演完,你朋友的事,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我们路过上次他带我去的房间,走进别墅的主卧里,他脱下了外套,挂在衣架上,让我先洗个澡。

  洗澡的时候我没有开热水,冰冷的水从头顶冲下,想让自己清醒些,哪知道连这也无法催生内心更多的触感。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过是行尸走肉,连同看周围的食物,都是虚浮的。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电影拉长的镜头,那么不真实。

  水顺着我的背流下,我突然觉得这样很好,大概麻木才是避免更深痛苦的最好办法。

  我自嘲地笑了笑。

  时间过得粘稠而漫长。

  浴缸边的架子上放着崭新的浴袍,白色的,质地柔软,我擦干身体后换上,又在里面仔细地吹干了头发。出来的时候,温燃坐在床边,他穿着回来时的衬衫,额前的头发微微湿润,看起来应该是刚才清洗过。

  他抬头看我,嘴角勾起轻微的笑意,然后轻声叫我的名字,“苏心。”

  我只是看着他,平静地、毫无表情地。没有害怕,没有逃避。

  他向我伸出手,捧着我的脸,又说,“你得让我高兴。”

  我淡淡地看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碰触到我眼神的时候,他笑了笑,“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没有胃口。不是求我吗,那就拿出点诚意。”

  看着我愣住的模样,他又补充到,“来,勾引我。”

  虽然早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可听到那令人感到羞耻的三个字时,我的身子还是忍不住微微僵硬。再看他眼睛里疯狂的光芒,那些微不足道的情绪又渐渐平息。

  我解开了浴袍上的腰带,白色的柔丝顺着躯体的轮廓滑落在地上。

  我□地站在他面前,淡黄色的灯光铺下来,将一切都照得格外清楚。我没有心思也没有勇气去想别的事,只是认真地观察温燃的表情,像是在经历一场血淋淋的暗战,敌人的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

  他眼眸里的光闪了闪,神色却依旧安静。

  我向他走近,手搭在他肩上。这个时候的我,是有些无措的。我不知道怎样在一个男人的面前表现得风情万种,只有笨拙地依照直觉,小心翼翼地试探。

  手滑到他的衬衫前,解开他胸前的纽扣。

  猝不及防的是,手腕一把被他握住。直到他开口,才暴露出呼吸里轻微的紊乱。

  他几乎是命令地对我说,“吻我。”

  我一愣,然后手环上了他的肩,低下头,轻轻地吻着他的额头,唇顺着鼻梁一路下滑,落到他的唇上。

  接吻这种事我很少主动,除了以前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我会亲亲成颂。我恍惚地想着,不知不觉间,他的舌头窜了进来,主动的地位逆转过来,变成了我对他被动地回应。这一吻吻得昏天暗地,还来不及细想,突然间感觉到一股力道欺上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

  缠绵了好一阵,我才感觉到他的唇离开。他俯视着我,波澜暗涌的表情只让我死寂的心有些慌乱。

  我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下一秒,他的手却抚上了我的脸,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说,“看着我。”

  见我没有动静,他又补充到,“苏心,听话。”

  这应该是多么亲切的字眼,可从他口里说出来,却总让人感到寒冷。我不再反抗他,转过视线,对上了他沉静的眼睛。脑子里有些迷糊,大概是睡意和酒精一起作祟,那双眼睛里炙热的疯狂蓦然让我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在自己哥哥的身下无力地哭着。

  我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心里觉得难过而无奈,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一边轻抚着我的脸,一边问,“你笑什么。”

  我摇了摇头,“哥,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对你说三个字。”

  他听了,挑了挑眉,“哦?”

  见我脸上浮现的是酒后欣快的表情,又问,“哪三个字?”

  “你变态。”我的声音不大,每个字却说清楚。

  他也笑了起来,低下头吻了吻我的脸,喃喃低语,“你喝醉了。”

  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的,温燃吻我的时候,皮肤上留下了炙热的温度。这样的温暖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倔强而霸道,经常让人难过伤心,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情绪;可就是他,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周到地照顾我,虽然自尊心强得要死却会低声下气向我示弱,重要的是,他是真的喜欢我的,我能感觉到那种深深的、纯粹的喜欢。

  迷茫里,他的脸一直出现,生动而活跃,让我有种自己是在他怀里的错觉。

  直到最后,低沉的男声传来,对我说,“苏心,你准备好了吗。”

  没等我回应,炙热的触感便紧紧地包围了我。我恍然惊醒了过来,睁开眼,面前是那张陌生的脸。英俊到极致的五官因为兴奋,带着那么点让人害怕的情绪,眼睛眯着打量我,深邃而沉静。在那一瞬间,十五岁的梦魇,仿佛又重复了一遍。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怔怔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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