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时候,我能感受命运那种深邃而强大的力量是确实存在的。越是承受过磨难,越是经历了年岁,这样的感触也越加强烈。
我甚至会怀疑,从一开始便计划好的逃离,能否将这种命运画上终结的句点。
温燃和我依旧以诡异的模式相处着。大部分淡漠得彼此仿佛只是陌生人,偶尔却也有不期然的温柔。他高兴的时候会对我耳鬓厮磨,大概是已经习惯的缘故,我这样的亲近不再恐惧,却也谈不上依赖和兴奋。
有一次他对我说,我欠他的始终是要还,不如这样一点一点偿还干净。
在那样的时刻,心里对身体的厌恶会陡然升到无法忍受的程度。可是除了一忍再忍,我什么也不能做。
次日温燃走的很早,离开前他会顺便帮我把头晚熬好的粥热一热。这样没来由的温情,只让人觉得心情复杂。
温燃有胃病,听说是这几年生活不规律造成的。有次应酬回来他喝了酒,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他面色苍白地坐在沙发里,满脸疲态,那双打量我的眼睛少了平时锐利的光。
我问怎么了,他一个字都没说。
直到深夜的时候,他以少有的安分躺在我身边,我疑惑地伸手碰了碰他,这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汗。
那时候的他,整个人以近乎痉挛的姿态地蜷缩在那里,脸色惨白,只有那张脸以平时不变的冷静看着我。我问他药在哪里,他只说自己没事。看着脸上透出的倔强,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自尊心多么强的男人,即使在自己的身体快到极限的时候,也不肯向我示弱。
胃痛到底有多痛,只有痛过的人才知道。
等我好说歹说终于把他劝上了救护车的时候,他已经呈现出意识不清的状态。医生后来说他是十二指肠穿孔,药物只是辅助,最重要的是注意饮食调养。
听了医生的说辞温燃很平静,似乎没有将医生的话听进去,醒来的第二天便要求出院。我看着半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脑子里不自觉想到那个曾经老是在我生病时候陪着我的少年,心一下子也柔软了下来,低声试着劝了几句,他便那样安静了下来。
住院的时候,温燃一直是我照顾。闲下来的时候,我在网上找了些关于调理肠胃的食谱,开始认真研究起了做菜。
即使生病的时候,吃着我往他口里送的粥,他依旧满脸冷静地对我说,“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我看他一个病号,也不想和他计较,只说,“那也等你好了再算账,哥哥。”
在这个时候,他不是讨厌我破坏他好事的复仇者,不是当年□我的混蛋,而是那个从小就一直在照顾我,虽然假惺惺却也给我留下美好回忆的哥哥。
我对温燃的感觉真是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看到他不好我会觉得不忍心;可等他有力气对付我,我又会陷入一种激发状态准备与之对抗。
当然,这种状态是潜伏状态。
不得不说,他真是工作起来不要命的超人。
离开医院的第三天,他为了一个合约马不停蹄地奔去法国。我一个人在家里突然无事可做,趁着这个时候去帝都办了赴美留学的签证。
如果说温燃生病的样子让他对我做过的事得到暂时的谅解,那么当看到他从机场出口容光焕发的样子时,之前所有称之为同情的东西都被抹杀掉了。
我想大概是从机场回去的路上,他坐在车里一边握紧我的手,一边给路安宁打电话的那一刻,我下定了永远离开的决心。
本来打算在这边毕业答辩完后,领过毕业证便直接飞往美利坚。之前的时间里,美国那边的房子已经联系好了,一切已经安排就绪,只感觉新生活在地球另一头召唤我。
一想起未来的事,便觉得整个人都是轻松的。
温燃从巴黎回来,给我带了瓶香奈儿的“邂逅”,清清淡淡的香味,透着点点甜蜜柔情的味道,倒是让人喜欢。晚上睡觉前我在身上擦了些。进卧室的时候,他正靠在背后的枕头上看着报纸,听到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把手上的报纸放在一边。
我看着他栗色的眼睛,走近坐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他的手从后面抱住了我的肩,灼热的气息渐渐变得靠近,我刚闭上眼睛,突然感觉到脖子上有凉凉的触感。低头一看,温燃正试图将一根银白色的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
我有些诧异,回过头正好看见他低着头,眼睛专注地看着手里细长的链子。
项链的坠子是月牙形的浅蓝色宝石,外面镶着银色的边框。映着灯光,白色的水晶折射出缤纷的色彩,煞是好看。
温燃在一边道,“看到这条链子好看,就顺便买了回来。”
我只是愣愣回到,“谢谢。”
他作势抱住我,唇落下来的瞬间,动作却停顿了下来,然后凑在我颈边,轻轻闻了闻。
“用了我买的香水?”声音很低,透着些沙哑的性感。
我点点头。
他紧紧地将我抱着,窝在被子里。
我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却发现他手臂的力量渐渐消退,也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打算。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一直很安静,终于我忍不住好奇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眼睛闭着,吐纳轻柔,似乎已经睡着了。
我向外挪了挪,试图和他拉开了距离,谁知他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一边道,“别动。”
他的脸埋在我的肩上,喃喃道,“好香。”
我听到他这样轻柔的声音,竟真的不再动了。
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影,我的思绪便飘向了很辽远的地方,好像看到了多年之前,我们还小的时候。他安静地在他的大床上睡觉,我却鬼鬼祟祟地跑到他房间里,偷偷捣蛋。
大概是心绪有些柔软,我轻轻笑了。
“笑什么。”他问。
“我想起我们以前。”
“嗯?”他的声音有难得的慵懒。
我踟蹰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口,“小的时候趁你睡着了,我还偷偷跑到你房间里,你都知道么?”
他也笑了。
这样的反应倒是出乎我意料,他接着道,“有一次你在我衣柜里睡着了。”
“都知道啊……”我心里有些失落。
他不语。
“那次醒来的时候看自己躺在床上,真是吓坏了。”
“知道我为什么会发现么?我醒来的时候看见衣柜外面有双鞋。”他继续道,“我那时想逗逗你,故意不睡。后来看你过了很久也没出来,担心有什么事,打开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我的鞋在外面?”我这才回过神来。
身后传来他的闷笑。
我觉得脸有些发烫,觉得自己当时真是笨得可以。“那后来呢,你怎么一直都不揭穿我。”话音里显然没了底气。
他说,“你不觉得那种傻气……很有意思么?”
☆、第十四章
那天晚上,我朦胧间做了一个美梦,梦里爸爸妈妈、温燃和我一家人在海边晒太阳。大概是我搬来以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早上我醒来,温燃竟然还没有起床,他安然地闭着眼睛,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脸上竟是近乎让人迷惑的温柔。
我认真地煎着荷包蛋的时候,想起我和温燃的事,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忘了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忘了路安宁,忘了那场海啸。心里带着期许,想着或许我们可以这样慢慢地原路退回去,回到最初的时候,回到我们相亲相爱的模样。
渐渐地,温燃让我直呼他名字。
我疑惑不解,他只是解释,我叫他哥,总让他感觉有照顾我的义务。毕竟我和他的关系已经不存在,他已经不再亏欠我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冷淡而平静,我心里那一点温暖起来的火光,又渐渐熄灭了下去。
虽然温燃反感我继续称他为哥,但这种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我一时难以纠正。只有在两人缠绵至尽情的时候,他会尽力地折磨我,纠缠着让我叫他的名字。往往那时意识迷乱,我会迷迷糊糊地答应,直到他满足地放开我。
这样的日子,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定义。
温燃渐渐让我进入他的圈子,带我见他的朋友,切切实实符合一个情人的待遇。直到有一天,他问我想不想工作。我来了兴致,想着他这么神通广大,有好的机会去见识也不错。可我还来不及表达意见呢,他又改口了,说我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妥当。
我心里有不满,看他那样强硬的态度却不敢多言,一个人生着闷气。
没有想到某天晚上一番温存后,温燃躺在我身边,突然问我是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情不高兴。我顺势问,“不高兴你就会让我去么?”
他竟然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会儿。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光,我还以为有希望,差点就高兴了起来。没想到最后他还是说出两个字,“不行。”
几天后温燃让我做好午饭给他送去。我心里对他颇指使气的语气有些不满,却又不敢拒绝。送去的时候,他正从繁复的工作里抽出身来,看着我手里拿着东西,眼睛里似乎有熹微的光亮。
我给他盛上一碗,然后安静地坐在旁边。
好一会儿,我觉得有些无聊,一个人走到窗边。从五十层往下望去,街头的行人小如蝼蚁,来往的车流如同滚动的川流,心里顿时有种渺小的感觉。
不知道温燃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那双坚实的手圈住我的瞬间,温暖的气息袭来。我回头看到他那张平静到毫无表情的脸,感受到了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场,可身体的温度却是暖和的。
这样的差异,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
他把头靠在我肩头,问,“看什么?”
“就随便看看。”我说,“你这里视野真好。”
他笑了,“你喜欢可以常来。”末了,又问我,“你以前去实习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把以前的工作稍微交代了一下。他沉思着,领我到他的办公桌前指着面前两大叠纸,让我帮他整理文件。说完他便坐了下来,心定神闲地看起合同。
我不知道他的意图,权当他看不得我也闲着,搬了个舒服的椅子,坐在他身边,帮他做起了工作。
整个下午我们坐在一起各自干着手上的事情,偶尔说会儿话。我发现整理文件还算有趣,温燃对我不避嫌,里面不少的资料让我开了些眼界。
约莫四点的时候,我手上的事情已经弄完了,支着下巴观察起他的办公室来。
待他抬起头的时候,我已经盯着桌上的水晶相框看了许久。里面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酷似温燃小时候的孩子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男人穿着飞行员的衣服,英姿飒爽。
突然他低声问我,“都做完了?”
我点点头,想问他这张照片的事,却犹豫着没有开口。
温燃也没再管我,说了句帮我磨杯咖啡,就继续低头看文件了。
等我把咖啡端来回到他身边,见他似乎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打扰他,继续低头观察他的东西。
很安静的时候,他突然道,“那是我父亲。”
我愣愣地看了看他,又转头看看放在桌上的相框,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他的生父。
我心里有疑问,想问些什么。不过看温燃一副冷着脸的架势,怕是我问了他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下班后,我和温燃一起下电梯时,碰见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状人物。他们看见我和温燃在一起,只是礼貌地朝我们笑笑。
我从来没有想过,当我和温燃从停车场走过的时候竟然能碰见成颂。只有存在那么一个想见不能见的故人时,才明白这个世界真是小到足够狭路相逢。
太阳的颜色隐去了,风里带着凉意。成颂迎面走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朦胧中能感受到空气骤然有些发冷。温燃走在我身边,突然伸手搂过我的腰,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他低下头作势和我亲近。
我有了些不愉快,想要避开。抵触的动作大概触怒了温燃,他固执地拉近我,目光清冷。
下一秒耳边却响起了成颂的声音。“温先生好久不见了。过几天王董请客,听说你也来。”
温燃握着我的手这才稍微松开,笑了笑,“王董的面子不能不给啊。”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成颂站在咫尺的距离,我却不敢看他,心里觉得恍恍惚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暗含着愠怒的温燃粗暴地拉着坐在车上了。
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我隐约能感觉身边人的怒气。
后来在家里抱着我的时候,他一边用言语刺激我,一双手在我身上游走着,“刚才在他面前装矜持,你看看,现在的你又是什么样子?”
我一想起刚才成颂的脸,就难受得说不出话。直到温燃走后,房间里空荡荡的,外面天已经黑了,我只觉得浑身累的像快散架一般。
那场传说中王董的请客,温燃带我去了。并不算很正式的聚会,大约是一群有钱人一边谈事情一边寻欢作乐的消遣,其中有几个中年的老板带着和他们女儿同龄的少女赴约,成颂没有带上宋蓝玉,让我更加清楚了这场请客的定位,也更清楚了我之于温燃的定位。
大家喝了点酒,本来有些*的气氛变得让人想入非非。也不知道温燃是真醉了还是来了兴致,旁边一个姓陈的老板大方地把自己小蜜让出来的时候,他只是打量了几眼,便转过头来将目标转向了我。
当时每个人周围都有美女相伴,成颂也不例外,而他始终盯着房间中央的电视屏幕,一言不发地喝着闷酒。温燃已经把我逼到了沙发的角落,那双沉凝的眼睛此时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他俯□来,炙热的吻一边从我的脸颊一路下滑,落到我胸前,一边手指灵活地解开我的衣服。我看到了旁边有人查探的目光,觉得羞耻又难堪,想要推开他,双手却被他牢牢禁锢住。
那个时候,我真是快哭了。
成颂就坐在不远的地方,我曾经那么喜欢的人,此刻冷冷地审视着我此刻遭受的侮辱,真让我恨不得在这一刻死去。
温燃宽阔的手掌覆在我的胸前,吻的力道变得更加强势。我觉得我所有的尊严大概就会丢失在这里,脑子里有些乱,想着要真这样了,那自己就去死好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包厢门重重关上的声音,温燃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往成颂坐的方向看去,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我整个晚上都没怎么和温燃说话,后来去浴室洗澡想让自己清醒些,一时忘了把门打上反锁。温燃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浴缸里发呆,他看了我一眼,不声不响地坐到我身边,抱着我。
两个人之间一时只剩下绵长的沉默,我觉得太难熬了,把电视打开,音量调大。
温燃一声不响地看着我,我懒得理他,装模作样地转过头看着电视。
他却以命令似的口吻对我道,“说话。”
我沉默着。
他见我这态度,有些没有耐性,低下头碎碎地亲吻着我的脸。本是很温柔的动作,可那一刻我真是生气,一把推开他,带着些嫌恶的语气对他说,“别碰我。”
看到他愣住的表情,我又补充道,“我脏。”
他只是打量着我,没有说话。
我想当时真是怒极攻心,连他是谁都给忘了。他是那个吃我连骨头都不吐,想让我哭我就得哭想让我笑我就得笑的变态哥哥。下一秒我被他压到水下的时候,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水花拍打着我的脸颊,我本来还是有些挣扎的,后来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了结了也好,索性不再动弹,只是听着水声充斥于耳边,和那逐渐强大的脉搏声一声一声跳动着。
猝不及防地,他把我从水里捞了起来。我被水呛着了,不住地咳嗽,肺里的水大概都没全咳出来,就被他死死地吻住。
那时候,心里的屈辱感到了空前的地步,肺里因为进了水微微发疼,我就觉得难受,想要反抗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身体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在我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的时候,只觉得他悄无声息地将身体挪进了我的双腿之间,然后便被侵占了。
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半夜,我被折腾地快不醒人事。只觉得身下一片暖绵绵的感觉,大约是被他放在床上。然后头被一个力道捧起,耳边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暖暖的风吹在我脸颊,我累得厉害,费力地睁开眼睛,见他摆弄着我的头发一边道,“头发得吹干,不然会感冒。”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又朦胧中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他折腾来折腾去,动作不算轻柔,直到很久以后,梦里耳边好像还在响着吹风机隆隆的杂音。
☆、第十四章
我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和我较真的时候,自己只有吃亏的份。
无论对我做过什么,温燃总能自然地恢复他谦谦君子的伪善表象。临近答辩的日子,他工作变得清闲了起来,还向我许诺待我忙完学校的事情,就带我去澳大利亚旅游。
答辩那天他来学校接了我。
当他出现在我们答辩的会场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有不少学生当年去了巅峰论剑的讲座,对他还有些印象,一时之间会场里响起了细碎的议论声。前面一位答辩的同学已经快提问了,我正准备下一个上台,却被他突然的出现扰乱了心绪。
轮到我时,他微微仰着头安静地坐在后排的位置,视线因为被墨镜挡住,看不清眼睛的方向。却能感觉那道灼热的目光,透过黑色的玻璃传来。待我答辩完,手心里已经有了涔涔的汗迹。
散场后,温燃在会场外等着我,其间我们遭受了无数路人的视线。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我的手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开车的时候,他突然说,“没想到你穿上正装,还有点气质。”
我嘟哝了句,“以前还是礼仪队的呢。”
他不语,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来。
温燃还真正儿八经地操心起旅游的事,机票也订好了,就在我订的去美利坚航班的第二天。在空闲的时间里,我将国内的事情置办好,只静静地等待着时间。
那天去超市买吃的东西,结账的时候碰到了路安宁,她站在我前面的位置。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她便回头看到了我,轻轻朝我笑了笑,唇红齿白的,我的心当即就荡漾了。
路安宁开了车来,见我一个人拿着大包小包,便提议送我回去。
我没有拒绝。
我们一起坐在车里,一边有的没的聊天。封闭的车窗把所有的嘈杂隔绝在外,微凉的空气里,我闻到了一种从路安宁身上散发出来的,淡而温柔的香味。
我道,“你用香奈儿的邂逅?”
路安宁愣了愣,这才反应我说的是香水,点了点头,“是啊,用了好多年了。”
“很香,很有女人味。”我说。
她轻轻笑了。
我想到了温燃,他送了我邂逅的香水,他迷恋这种香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
有好几次我想问她和温燃的事,却压抑住了冲动。细细回想起温燃和路安宁,真心觉得我才是那个作恶多端的人,温燃是受害者,是我对不起他。
于是我决定在走之前,为温燃做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我偶尔给他送午餐,顺便留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下班。往往他在看文件,我则窝在旁边的沙发里,一边吹着冷气一边随意地翻看着他办公室里的书刊。
他的书大多很有深度,我能接受一点的,也就《曾国藩家书》之类。那天忍不住和他抱怨了一下,第二天竟然发现书柜最下面一层空着的一层,多出了几本女性小说。
我把那本《人淡如菊》拿出来翻了翻,一边问他,“这书要是被下属看到了,会影响你形象么?”
他只是笑。
晚上他说他脖子酸,我学着从电视上看来的手法,尝试着给他做颈部按摩。他闭着眼睛一副享受的表情。我低着头正专注着手上的力道,猝不及防他突然翻了个身,一把将我压在下面。
我心里的惊讶未平定下来,就见他抚摸着我的脸,凑到我耳边亲昵地呢喃,“苏心,要是你一直都这样,这样听话,就好了。”
我看着他眼神里透出的落寞,一时忘了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头狼,只觉得有些心疼,稍稍仰起脸亲了亲他的额头。
他沉默着,闭上眼睛紧紧抱着我。
我想,我对他的感情终究有一种面目全非的亲情在作祟。
在准备离开的那周周五,我约了路安宁出来见面。温燃和她的纠葛是因我而起的,那么临走之前,我也应该成为那个让他们重修旧好的契机。
我们约在路安宁医院附近的公园。两个人坐在长椅上说话,我这才知道路安宁这几年的生活。原来大学的时候她和温燃在同一所学校的不同学院,毕业后出国留学,然后到了现在这个城市最有名的精神科成了一名心理医生,相当顺利的人生旅途。
聊了好一会儿,我始终想问她对温燃的想法,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话头,直到后面终于按捺不住,直接问道,“你知道吗,温燃一直为当初我害你们分开而怪我。”
她听后,美丽的脸上显出刹那的惊讶,却又渐渐转归于平静。“是吗?”
“他大概还喜欢你。”
路安宁笑了,摇了摇头。“我和他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感情早就变了。”
看她脸上风淡云轻、一副似乎已经放下了的神色,迟疑了一会儿,我问,“你变了吗?”
她愣了愣,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没有出声。
“应该是没有变吧?”我轻轻笑了。
“我……”她欲言又止。
“这段时间和他在一起才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是你。大概只有和你在一起,他才可能感觉到真正的快乐。”
身边的人仿佛陷入了思索。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让他幸福一点。”
路安宁到最后也没有将她的心思明确地告诉我,只是临别的时候道,“如果这是他的心意的话,我更想听他亲口对我说。”
晚风里,她的头发轻轻扬起,脸上带着甜美而灿烂的笑容,我觉得心里暖暖的,仿佛充满了希望。
那时的我以为,我和温燃之间的事,正在慢慢变好。
温燃晚上回来的比往常晚,从那神采熠熠的眼睛里能大致猜到此刻的他心情不错。后来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告诉我今天见了路安宁。
我没说话,猜想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还没等我来得及开口,便听他道,“她说你去找了她,为我的事。”
看着我愣住的表情,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以轻柔的口吻对我说,“你不要想太多。”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我们肩并肩坐着。他侧头看着我,那双好看的栗色眼睛里泛着淡淡的光亮,仿佛有满溢的柔情。棱角分明的脸上是难得的温柔,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脸上,宁静而暧昧。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我下意识想要逃避这样的氛围,于是起身说准备洗澡。他大概也发现了我的窘迫,并没有刁难,任由我进浴室去了。
我在浴室里还有些心绪未定,想着刚才他暧昧而专注的表情,只觉得对自己的心情琢磨不透。中途他在外面敲了敲门,说要清理去澳洲的东西,问我证件放在哪里。听到他的声音,我又脸红了,随口敷衍了句,直到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心才完全安定下来。
我走进客厅的时候,温燃并不在里面。想起他大约还在卧室里清理,我也没有在意,在沙发上坐下看起了电视。
电视里正在放着某综艺节目,主持人说着恶俗的冷笑话。我看觉得有些无聊,再看时间,发现温燃已经在卧室待了半个小时,不免有些奇怪。
我关上了电视,准备上楼去找他。
房间里,温燃坐在我床边,手里拿着什么仔细地端详着。床头柜是打开的,床上零乱地散落着一些东西。他表情很认真,大概是太专注了,我进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我低低叫了声,“哥?”
他轻轻“嗯”了声,算是回应我。我看不清他手里拿着什么,还觉得有些奇怪。再看他俨然沉凝的脸,心里生出些不安。
他便一边低着头,一边对我招手,“苏心,你过来。”声音寒冷而不带感情。
我的脚步顿了顿,踟蹰着。
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你过来。”
直到我走到他身边,才看清在他手里躺着的,是一个小本。那是我去美国留学的签证。
空气瞬间变得死寂。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问,“这是什么?”
我的心是空前的慌乱,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看着他的脸。
“这是什么。”接着他又问了一遍,那样凶狠的表情,让我觉得又陌生又恐惧。
我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见他将签证狠狠地撕碎,我心里一惊,还来不及阻止,便看到那个一直以来寄予希望的东西变成了碎片。
我忍不住控诉,“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能这样?”将签证毁了后,他的声音恢复了些沉静,用力掰过我的脸,让我对着他那双盛满怒气的眼睛,“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要不声不响地走掉,留学?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他说着,连尾音都带了寒气。
我怔怔地看着他,然后感觉他朝我压了下来,肆意地吻我。我的头发被他紧紧地抓在手里,那一刻大概心里觉得委屈,下意识地推拒他,一边说,“你放开。”
他只是冷冷地笑着,“苏心,大概以前是我对你太好了。”
我张着眼睛看着他脸上的疯狂,只觉得有些惊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挣扎着,“你别碰我。”
他没再说话。
灼热的吻落下来,滚烫的温度像是烙在我心上一般,微微泛疼。
也许是我的反抗挑起了他的战斗欲,他狠狠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也没见怒气消退的趋势。对我来说,从来没有哪次像这般痛苦,到最后实在受不了,只好低下声来求他,让他放过我。
他见我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凑近我的脸,问我以后还敢不敢这样。
我迷迷糊糊的,心里觉得难受,没有说话。
等他终于尽了兴,两人都安静下来,空气里浮动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黑暗里,我感觉到他从后面伸出双手抱住了我。
我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带着阴寒,“从今天起,你哪里都不要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