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记忆不设防
宁浅浅与苏婉的关系自从那一巴掌变得生疏了许多。其实宁浅浅心里面对母亲的渴望从未减少半分,她也想像以前一样在母亲怀里撒娇,但是每每看到母亲不冷不热的脸,不由心生胆怯,只怕惹她厌烦。
近几年来,母亲的性情渐渐变得乖张而冷漠,不似之前那般温柔娴静。
宁浅浅渐渐也沉默了,在宁宅除了偶尔逗逗宁晓外,大部份时间都呆在房间做习题,要么就在琴房练琴。她想:或许唯有她足够优秀,母亲就会对她笑了吧?
在她全心身备战时,她爷爷与父亲也格外忙碌起来。有时出差一走就是几个月,每次回来后都是一脸凝重,稍作停留又马上离开。
宁宅上下凝着一股紧绷的气氛,这处隔世的大宅子里,静得就像上个世纪的古堡,带着陈旧的硬伤,不堪负重。
宁浅浅如愿以偿考上了市重点中学初中部。收到通知那天,她兴奋的手微微颤抖。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也无人分享她的喜悦。她在琴房弹着欢快的曲子,拉上所有的窗帘,黑暗中的琴声美妙朝气,带着蓍肆无忌惮的欢笑。
谁说一个人不可以很快活?一个人也可以很快活!
琴房外白衣少年敛着眼靠在墙上,许久才走向另一端的书房。
宁老爷子把宁浅浅送到林家生活的消息让所有人震惊。宁家大公主自小便是宁老爷子的心肝宝,含着怕化掉,捂着怕热着,即便是考了外面的学校,他也会想方设法收在自己的羽翼底下,这会怎么会舍得往外送?
对于这个消息作为当事人的宁浅浅并不震惊,当所有人讶异的目光投向她时,她配合的点了点头。
爷爷对她说,他尊重她的选择,因为她长大了。
被长辈看作大人,是件值得骄傲的事。这表明你在他心里,得到了最起码的尊重与认可。
但只要一想离开这里,远离亲人,心里头又胀又酸,终是不舍。她在这所宅子里生活了十几年,蛰伏在记忆深处不论是鲜明还是黯淡的记忆,都仿佛突然长出了触角。携着魔方宝盒,向她狂奔而来。
林嘉南说:小宁子,你应该高兴的。你从小到大的梦想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十三岁她第一次离开象牙山,攥着林嘉南的衣摆融入这座缤纷复杂的城市。她的生活终于掀开了厚重的幕布,顿时明朗开阔。她和林嘉南在这座城市姿意游荡,做许多无聊而快乐的事情,吃叫不出名字却美味的垃圾食品,在游乐园坐一整天的摩天轮,挖掘林嘉南从大到小从发根到足趾的缺点……
尽管如此,每个假期她仍是在象山牙山的宅子里度过。不过,她不像之前那般沉默寡言,性子活泼开朗了不少。有时还会帮福嫂打下手,学做甜点。帮忙在花园里修草坪,为花卉修枝施肥。
这些变化让宁老爷子很欣慰,有时祖孙两人在树荫下对羿,宁浅浅棋技平平,哪里是老谋深算宁老爷子的对手?于是便时不时听到宁浅浅低嚷:“不算,不算,爷爷你是大人,你得让着我……”
宅子里的佣人闻言都是了然一笑,心道这女娃又耍赖悔棋了。
宁宅十几年的平静在宁浅浅十四岁那一年打破。那年寒冬刚过,宅子里渐渐多出许多陌生的面孔。她被家人从学校接回宅子里,即使在宅子里走动也有人贴身跟回。宁浅浅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八岁的宁晓跟在她身边瑟瑟发抖,佣人战战兢兢地做着自己的事,整个宁宅都是一片愁云惨雾。宁浅浅心里害怕,但却要咬紧牙假装轻松地安慰着宁晓。而苏婉自始自终都是一脸漠然。
午夜时分,几声沉闷的枪响划破宁静的夜空,那些早已潜伏在黑暗中的豺狼,伸出了锋利的爪牙。
宁浅浅偷偷掀开窗帘一角便望见下面械斗的场面,紧捂住嘴才没有战悚惊叫出声。某一部份记忆好像陡然整合,恍惚间,又记起几年前的那一场恶斗。
那一场械斗,引伸出许多问题,也让宁浅浅知道,宁家平静祥和的表象下,涌动着何种声势浩大的暗潮汹涌。
一切都变得不单纯起来。
若是没有露出那冰山一角,没有那条引火的导线,或许她这一生便单纯平静的度过:完成学业、结婚生子、或出国移民直到终老。只是命运冥冥之中有一双翻云覆雨的手,世人只是那双手中其中一枚棋子,或舍或留,是卒是将,都在它的一念之中。
蔺沈就是命运安排给她的那道坎,若是过去了,便是风雨彩虹;若是过不去,那便是粉身碎骨。宁浅浅不曾一次想过,若不是沈蔺沈的出现,纵使她的人生泥泞不堪,也不至于走得那般狼狈。
只是年少时的她天真看不破,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路人,虽一起走过一段岁月,但最终会各奔东西,再无交集。
如今,她被迫留在他身边,用最屈辱的身份。他口中的称呼也从小姐变成了宁浅浅。
***
没有几个人会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因为在那层味道底下是生离死别与病症疼痛。小时候,宁浅浅觉得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马神怪,而是白衣飘飘的医生。而戏剧性的是,作为宁浅浅男友的林嘉南的毕业志愿表上,第一志愿偏偏就是医科大学。
她想着这些,不由苦笑。也许总是念念不忘,宁愿在回忆里腐烂的,也不过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中午护士来了几次,进进出出,面无表情。这世上的人,表情给了不值得的人,得不到回报,总归是一件浪费资源的事情,所以也不敢苛求别人对你多可亲。
醒醒睡睡到下午,白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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