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黄泉里的阿冥
八月最后一次见到莫如歌，在北京路的大街上。
那天人潮涌涌，北京路上热闹喧嚣，邢北辰正在附近的杂志部实习，一个抬头便看见冯媛女士高高在上地挡住了他的光线，邢漫漫同学在一边等候指令。
于是他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光明正大地架了出去，主编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偷笑。
想起来他都觉得窝囊，这个家里女性势力过于强大。
“大帅哥！”邢漫漫突然大声地喊了一声，震得他耳朵发疼。
邢北辰正想要一个巴掌往她头上拍去，才发现邢漫漫正盯着人群里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昨天不接电话的某只小妖正站在人群里，笑盈盈地向他们招手。
冯媛眼睛一亮，她对帅哥美女毫无抵抗力，莫如歌的颜值实在是太高，简直是鹤立鸡群，她立刻拽住儿子的手，十分激动地抓了抓，“喂喂喂，你认识了个比自己帅的帅哥，是什么感受啊？”
邢北辰只是看她一眼：能有什么感受，就是看着比较舒服。
“嗨，美女们！”莫如歌一只手拿着可乐杯，另一只手握着鱿鱼串，毫发无损地挤出了人群，站在三人面前。
后面跟着一个踉踉跄跄的谢忱，走到如歌身旁的时候，他的雪糕都快融掉了。
谢忱：“阿姨好，漫漫长高了哦。”咦惹，邢北辰怎么板着个脸跟吃了屎似的……
两人在一旁看了看莫如歌，又看了看谢忱，最后心有灵犀地达成共识，直接把谢忱给无视掉，毕竟一个大帅哥叫自己“美女”……听着让人如此心动。
邢漫漫一个大熊抱就拥上去，吓得莫如歌不得不抬起双臂，避开了他刚买的鱿鱼串。
“嘿，哥们儿你不把你妹妹扯开吗！”
莫如歌抛了一个眼球，那个高大的男人耸耸肩，不管自家两位女士对他伸出魔爪。
看着他无动于衷地抱臂不动，莫如歌认命地贡献出自己的腰，只得继续给手中的食物举高高。
冯媛：“小朋友嘴真甜，我昨晚上就听漫漫提起你了，真的比我们家北辰帅喔。”
毫不留情面的亲生母亲，除了谢忱家的翠花儿，就是邢北辰家的冯女士了。
她笑眯眯地捏了捏莫如歌的肌肉。他还不知道，就是这个毫不抗拒的“任君鱼肉”，让冯媛对他喜欢得不得了。
“哇塞，肌肉也比你发达哦！”冯媛挑事儿地戳了戳邢北辰，魔爪在北辰的腰上捏了捏，衬衫都被她捏到皱了。
邢北辰伸手接过他的可乐和鱿鱼串，脸上的怨气还没散去，“那你们以后想骚扰我，就打电话给他。哪有人为了玩就不顾别人还在实习的！”
前两天回到家后，他和林回就各自散了，林回一家旅游去了，为了不照顾那只泰迪，邢北辰果断地申请了实习。
“不是他们拉你出来，可能你还看不见我呢。”莫如歌推波助澜了一把。
邢北辰冷眼，“你要是想见我，哪里都有你。”他想起那天下班，竟然在咖啡厅的洗手间里看见这厮，没羞没臊地跟在自己身边。他还得装作无所谓地解开裤子，现在想起来倒有些尴尬。
“哇哦，大帅哥我站你这边哦！你一定要加油！”
邢漫漫还不知道两人的真实关系，但很快就把自家亲哥给出卖了，要是让她选择，她肯定是要帮莫如歌把自家哥哥掰弯啊，就算自己得不到眼前这大帅哥，也一定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事后邢北辰随意问过她这件事，邢漫漫说，“路只有两条，要么把你掰弯，要么把他掰直。”
“要一起走吗，我哥今天全程陪逛街哦！”
邢漫漫疯狂暗示，就连当事人也略微有些期待地等待他的回复，莫如歌当然想啊，可他拒绝了。
就在前一秒，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他看见一条小巷，还有一个躺倒在地的男人，心脏虚弱地跳动着，公文包里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谢家人的心脏都不是很好，谢忱是几代人来最健康的孩子了，所以莫如歌敢带着他在外面疯玩，可谢震就不一样了。
在谢震年幼的时候，他模糊的印象中，总是隐约地看见一个穿着清凉的男子，坐在他的窗台上读书，日复一日。
自从谢忱出世之后，谢震发现自己还有那么一些嫉妒自己的儿子，竟然能有强壮的体魄。
谢震：“我从小也跟着你长大的，可你从来都没带我去疯玩过，小忱很幸运。”
莫如歌望了他一眼，耸耸肩，“你身体不好怪我咯，爬个山都怕你晕倒啊哥们儿。”
这个男人正晕倒在一条小巷子里，眼皮子紧紧地闭着，嘴里喃喃地说着话，像是在求救，也像是在呼唤。
这声呼求，莫如歌听见了，谢家人的呼唤，不管多远他都能清晰地听见，这是他存在的意义。
“谢忱，我们该走了。”莫如歌平生第一次严肃，因为他听不见小震子的心跳了。
“小妖……”邢北辰喊了他一声，可他没回头，像鱼在水，人群自觉地劈开了一条空隙，他拽着谢忱从人群里钻出去。
很快，人群又融合在一起了，邢北辰站在原地，目送那个背影消失。
——
正是上班时候，这条小巷子人气低迷，莫如歌和谢忱赶到的时候，看见谢忱依然保持着晕倒的姿势，身呈“大”字地躺在青石板上，路口挂着遮扰视线的广告牌，恰好挡住了这个晕倒了的男人。
“爸！”谢忱冲上前去，差点吓哭了。他毫不犹豫就要给谢震急救，可这个男人脸色都变白了。
莫如歌站在旁边，沉沉地呼了一口气，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回必须要他才能把小震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听着，先叫救护车，然后把我装进背包里，别让翠花儿知道这件事，等着我。”
莫如歌没等谢忱反应，他便坐在地板上，率先化作一只黑猫，自觉地往谢忱的身上靠，钻在他的怀里。
灵魂出窍术是一个很奇妙的妖术。莫如歌从小就没在妖界里学习，除了一些小妖术之外，就只有灵魂出窍最好使。
他变得透明了，闭着眼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转了几圈，一股力量从远处将他狠狠地吸了进去。
睁开眼时，他正站在地府的入口。
出窍的灵魂如果没有强有力的目标对象，就会被地府的阴森力量给吸进去。莫如歌深知这一点，可他还是来了。
现世的阴曹地府像极了电视剧里的样子，但也不过是冥王一时兴起，按着电视里的模样把地府换了个天，这个传闻莫如歌也是听来的，看着那崭新的装潢，一点都不像是存在了永世的陈旧，他信了。
“来者何人。”同样是一个喜欢用肯定句问问题的家伙，莫如歌的猫耳朵、猫尾巴显露无疑，他站在那人面前，并不回头，只是等他抬起头。
那人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复，也就抬起头来了。他长得好生俊俏，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并不是莫如歌喜欢的那种现世的健康美，他一看见莫如歌，便咧开嘴笑了。是故人相遇了。
“阿冥哥，你闲来无事受入口做什么？”莫如歌也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人们害怕的阎罗王，事实上阿冥哥文质彬彬，也并没有大家所畏惧的那般凶猛残酷，用现世的形容，也就是个文艺青年。
阿冥：“闲来没事，放了小子们的假。”
阿冥和莫如歌之间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它还是一只有慧根的小黑猫时。
那天带走莫汝臣的，就是阿冥。家仆念莫汝臣遗书的时候，阿冥正好路过，便使开了黑白无常，自己站在一边听。他很喜欢听别人念遗书，像是宣告当事人的生平事迹。
他一来，莫汝臣的魂魄便从棺木里飘出来了，穿的是一身军装，正气凌然的模样让人钦佩。
阿冥知道他心心念念着捡来的猫，于是他手一挥，分了些灵力给小黑猫，点化他向妖生长，庇佑莫家不受磨难。
“修炼成仙路还漫长，你急着来地府作什么。”阿冥望着他，像个长辈似的摸摸他的脑袋。
他很喜欢莫如歌这只小猫妖，心地善良，又鬼灵精怪，比地府里孤魂野鬼讨喜得多了。“你这才三百年的修为就来地府了，是哪只妖害了你？”
莫如歌乐了，他从小就在人群里长大，不沾半分妖气，姑且不说妖要找到他很困难，就凭他身上带着的阎罗王分开他的灵力，方圆一百米里连孤魂野鬼都不敢出现，谁敢惹阎罗王的人，分明就是找死嘛。
“阿冥哥，我想要找小震子。”如歌蹲下，趴在阿冥的膝盖上，乖巧地向他撒娇，“谢震进来是个意外，而且……那孩子吃得多，还事儿多，做人的时候身体就不是很好，做鬼了肯定要补回来的，他没准要拆了你的地府的！”
其实谢震哪里有这样的勇气，他又不是谢忱那小子。
阿冥很疼这只小猫妖，虽然已经三百年不见，但他身体里到底是自己的血与灵，这样的关联让两者无比亲近。
阿冥皱眉，“你可想好了，为了一个人损耗一百年修为，不划算。你好不容易才有三百年修为……”
“有一就有二，等你两百年修为都散掉了，你就再也做不了妖了，非人非妖地活在世上，必然要被唾弃的。”
阿冥对莫如歌可是了如指掌，他不仅清楚地了解小猫妖的心性，还知道他做出选择的动机。
莫如歌：“活着很累的，我一只妖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阿冥哥，是你要我庇佑谢家的。我不能让小震子就这么去了，他儿子才二十出头啊。”
“多说无益，拿着。”阿冥起身，将令牌递到莫如歌的手上。
他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掐指一算，很快他们又要见面了。黄泉，也不过是个听着骇人的地名而已。“只愿你日后想起，别平白多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