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我只能救一个人
邢北辰觉得整间房子里只有他是清醒的,这让他累极了。从佛山回来的每一天都活在浑浑噩噩的喧闹之中,他感到自己的耳朵已经快要聋了。
邢漫漫得知漫歌行挂了微博热搜好几天,一回到家就兴奋到好几天没睡觉,还特意去微博认证了大V的身份,天天穿着漫歌行的道具服装自拍、直播,俨然已经成为新一代网红了。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恼人的是,这人自己闹就算了,还得拉着莫如歌闹。
三更半夜突然闯门而入,非得要把莫如歌拽去让她拍写真,说什么“全网都是让你开号的呼声”,非要邢北辰忍不住了过来抢人了才罢休。
一大清早的在阳台上吊嗓子,说什么等下要直播唱一首曲儿。
还顺带把方方拐到家里来,方方除了有点犟之外就很乖,三天两头就跑来敲门,看莫如歌的眼神已经变成“歌哥你怎么是下面那个这么衰啊”“要不要给你带点精油啥的”的怜悯……
当然,这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一天得挨多少回打。
冯媛也不得安生。作为专业的家庭主妇,她非常捧场地反复重播那天的视频,一天到晚煲电话粥给亲朋好友炫耀,连好闺蜜蒋丽来了也没理过人家。
不仅如此,她还天天变着法子给莫如歌和邢漫漫两人煮美容养颜的汤水啊糖水啊什么的,邢北辰喝一口都不得。
莫如歌这嘴刁的,已经快要喝到吐了。没办法,邢北辰只好一到饭点就带莫如歌出去吃,但也没能逃过冯媛的汤水炮轰,只要她什么时候想起如歌那小子还没有喝汤水,不管掐着什么点,都得去把他扯起来灌水……
当然,最后遭殃的是邢北辰。冯媛前脚一出,莫如歌就去亲他,趁机把含在嘴里的汤水都给他灌下去。
剩下的,当然也是邢北辰喝光光了,谁让有人看不得小猫妖委屈巴巴地撒娇呢。
莫如歌……大概也是立誓不让邢北辰好过吧。自从研究出了那个奇妙的心形火焰之后,他就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里看那本秘籍,每次方方来他都要把人家关在房里,不说出个所以然不让走,于是邢家兄妹终于有一次同仇敌忾,一起站在门口拍门。
“莫如歌!把方方交出来!你们两个狗男男是逃不过我的魔爪的,出来!”邢漫漫简直是撞门。
“出不出来你看着办。”邢北辰倒是冷静些,不过他也很不爽,抱着手臂用很低沉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威胁里面的某个人。
莫如歌当然不害怕,还一手按着方方的脖子非得要他给自己翻译,毕竟是狐族老爹的东西,就算是半个小狐狸也总比他这只猫来得明了。
然而,方方每次走出这个门都很害怕,生怕邢北辰举着一把刀子问他“哪只手碰他了”“那只眼睛盯着他看了”之类的话。
反正……这种话从邢北辰的嘴里说出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小美人,你看!”邢北辰刚想进来把宅在房里的小猫妖拎出去,一进门,就被莫如歌喊住了。
他举着手掌对着邢北辰,不知道嘴里念了句什么,突然从他的掌心里冒出了一条彩虹,这视觉冲击实在惊悚,邢北辰只觉得眼前有融合在一起叫不出是什么颜色的东西朝他的方向冲来,然后在他眼前划了一条抛物线,直接落在他的脑门上。
如果他看得见自己的脑壳儿,估计他可以看见有无数小星星在冒泡泡。
邢北辰:“……”
“你到底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得闲麻烦你看看课本。”
邢北辰无语,一想到莫如歌考了个令人惊悚的期末成绩就觉得烦躁,他都怀疑复习周这家伙在自己身边看的书不是什么正经课本了,不然还能考个全班倒数第一的成绩?
“课本没意思啊,还是研究这些有用啊……”莫如歌笑眯眯地朝他走来,一手将他的脖子勾住,把邢北辰压在门槛上了,他的笑眸迎着邢北辰冷淡的眼睛,好像非要感染他才罢休。
邢北辰心里一个咯噔,呼吸立刻被扰乱了,他别过脸不看莫如歌的眼睛,打心里催眠自己:我还在生气,我不可以笑,不能妥协。我自制力很强,我很厉害……
“你看啊……”莫如歌两指夹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松开手掌,有一注银光闪闪的不明气体从他的掌心冒出来,冰冰凉凉的,气体逐渐消失,最后剩下“我的北辰美人好棒哦”的句子。
然后他忽然将掌心捂到邢北辰的眼睛上,轻轻地在他耳边问道:“现在你看到什么啦,是不是很符合从此君王不早朝这诗啊嘿……”
邢北辰觉得眼睛一热,从昏暗中看见了……昨晚上那啥的时候,莫如歌的视角。
他忍不住颤了颤睫毛,从莫如歌眼里看见的自己原来也……真的有点销魂。
邢北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听见莫如歌舔了舔他的耳垂,道:“研究这些……为了取悦你啊,没准我又能勾引到你呢?”
勾引……
“你成功了。”邢北辰用力一推,小猫妖刚才还在骚浪,没想到这人就开始动手脚了,被他这么一推,一个没站稳就差点脑袋倒地了,幸好他反应机灵,屈膝的时候往后蹦了一下,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此时,邢漫漫刚好路过,不小心地瞥了一眼这打开门的房间。
她看见自家亲哥在撕咬莫如歌,真的是撕咬,从耳朵咬到肩膀,从她的角度都能看见红红的牙齿印了,邢漫漫差点把水杯给摔了,忍不住惊吓地骂了一句“卧槽!”
“你看见啥了,鬼鬼祟祟的?”冯媛一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朝邢漫漫走来。
她下意识把门给带上,心里翻着上天的白眼,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个转身,笑脸盈盈地对母上大人说了一句:“卧槽,今天的天气也忒好吧!”
冯媛眯眼:“……”
——
本来日子就应该这样美好地度过的,但这一天,冯媛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邢老太爷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老人家不堪摔,直接给躺下了,恰好被邻居看见了给送来了医院,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情况不乐观。
“这是什么脸色,那个男人要跟你离婚么。”邢北辰拽着莫如歌路过,看到冯媛一脸土色,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个男人要跟你离婚么。”已经成为他的新口头禅,每天必有一问,不问不罢休。
冯媛担忧地抬头看了一眼邢北辰,“老爷子摔楼梯了,脑袋撞到了,给送医院抢救了……”
邢老太爷是邢北辰最喜欢的亲人,他打小就在邢老太爷身边长大。
邢漫漫是冯媛带大的,和老头子不是很亲,但邢北辰从小跟着老太爷学琴棋书画,这个老头儿比谁都要亲,加上老爷子年老了,受不了刺激,所以邢北辰一直没有告诉他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
来到医院的时候,邢老太爷已经被送到了病房。冷冷清清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如此安详地躺在床上,呼吸很顺畅,却微弱得快要听不见了。
邢北辰是跑上来的,他逮住医生,满脸都是担忧,“老爷子怎么还没醒?!”
“我们尽力了,能不能醒要看造化了。毕竟人老了,这一摔还把脑子撞出血来了,家属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吧,老人都摔不得的,跟个瓷娃娃一样一摔就碎了……”
医生是个中年男子,在医院里救死扶伤久了,这种场面也就不以为然了,虽然难受,但人总要经历生老死别的。他曾经见过事发情况一模一样的,但几乎都没能熬过来。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急匆匆就去了另一个房间。
夜深,邢北辰把邢漫漫和冯媛两人赶走了,只任凭莫如歌在这里陪着他。
如歌抱着他的肩头,让邢北辰挨在自己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他的脑袋。
他刚才一进来就感觉气氛不对,生者的气息太弱了,弱到让他这只游走阴阳两界的猫都快要感觉不到了。
“先睡着吧,我帮你看着咱老头子。”莫如歌亲了亲他的额头。
可人是岿然不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老人。邢北辰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老头子能够健健康康地活着,希望他能寿比南山、无痛无痒。
全家里他没有一个是服气的,就服老头子一个,邢老太爷是个大气大体的人,年轻时可是干大事的好家伙。他真的好想老头子起来在摸一下他的脑旋啊。
“哦,就是你么。”声音传来的时候,邢北辰是真的从桌上夺了个苹果想要扔过去的。
邢斗站在门口,满脸都像是冰块散发出来的雾气,他紧紧地盯着莫如歌,眼睛露出像是猛虎一样的神情,然后从鼻腔里冷笑了一声。
莫如歌抬头,也瞥了他一眼,好像没看见这个人似的,看着他的方向,却面无表情。
邢斗挑眉,心说是个好瓜子,然后迅速把眼神收了起来,“行了,这里我看着吧,你先回去。医院这种地方不好呆。”
“你走吧,反正你也是过年才会去看他两眼,对你来说老爷子不过是个累赘。你别再来了,回去抱着你的温柔乡过日子吧,去佛山生活,最好别回来。”
邢北辰不温不热地说出这句话时,邢斗倒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没几句话的儿子能这么对他说。
邢斗皱眉。这毕竟是他的儿子,是有血肉之亲的。现在床上躺的是他的老父亲,而自己儿子却要把他赶出去,下了个无情的逐客令,“你就这么跟你爸说话的?”
“我一直是这么说话的。”邢北辰没看他,只是帮老爷子掖了掖被子,“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脑袋了,抢救过了,医生说看造化。所以我觉得最好是留下有人情味的孙子在这儿等着,也总比让没什么感情的儿子候着好太多了。”
最后看他一眼,匆匆一瞥,像是不经意,不带有任何情绪。
邢斗被这个眼神冷到了,沉默许久,他也同意了这个想法。
老太爷最想看到的肯定不是他这个不着家的儿子,他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我已经来不及了,我病入膏肓了。可你还年轻,别再和这些小子纠缠在一起,你还年轻,能改过来的。”
邢斗背对着他们,声音却异常冷静,邢北辰从记事开始就没听他说过这么有感情起伏的句子,“这是病,得治。”
莫如歌:“……”他要是病,也是要人命的不治之症,想把他斩草除根能有这么容易?!
一切都归于寂静的夜,脚步声没有了,连风吹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有机器运作发出的声音,极其有规律。
眼看着肩上的人快要睡着了,忽然间,仪器响了。一条直线似的从耳边响起,邢北辰整个人弹了起来,推老人的身体。
“你干什么?!”他吼了一声。仪器的声音消失了,是莫如歌直接把它给拔掉了。
小猫妖上前一把揽住他。刚才他已经看见游魂飘走了,就算穿白大褂的医生赶来,也不能和地府的鬼差抢人。
他轻轻拍邢北辰的肩肩膀,任由他在自己怀里挣扎着打闹,莫如歌没听过邢北辰这样烦躁的样子,像是要疯掉了似的。
“他也许还有救,你让我去叫医生!”邢北辰生气。
莫如歌皱了皱眉,从这个眼神里,他看见了一份自责,还有无穷无尽的悲痛。
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没有遵守承诺先去黄泉报道了,这个小美人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哭天抢地,“嘘,别哭了,嘘……”
“我可以救他。”莫如歌浅笑,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如果你希望他活过来,我可以救他。但是你要保证,你不会后悔,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也许是你遭遇什么不测了,或者是其他你重要的人发生不测了,你都不能后悔。我只能救一个人。”
莫如歌的笑极具安抚的力量,他亲了亲邢北辰的脸,将他掉下来的眼泪吻住,“你的咸眼泪,怎么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