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落花满头
出门，借着昏暗的灯光周铎领着许鹤栖到了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前面。
那车没有停在统一的车位，反而停在了正门口的台阶下，姿势歪七扭八的极为嚣张。
周铎从兜里掏出钥匙按了两下，车灯闪烁。
“上车吧。”他替许鹤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只手放在车门上方，以防对方撞到头。
许鹤栖左边的眉毛微微一挑，低头上车，没计较他用对待女孩子的方式来对待他。
就当作对方懂礼貌吧。
车子发动，许鹤栖看着对方熟练地掌控方向盘打转，突然有些感慨。
他原先对于周铎富二代的身份并没什么切实的感受，除了偶尔有人会说起周母捐款的事情来提醒大家他们家很有钱之外，大多数时候，周铎跟普通学生并没有什么两样。
对方身上不戴奢侈品，衣服也跟大家一样穿的是校服，唯一能表现出一点贫富差距的就只有鞋了。
不过谁会有事没事低头盯着人家脚看呢。
再加上周铎转校过来很快就跟同学们打成了一片，长得帅又平易近人，总的来说就还挺低调，没什么距离感。
不过——
今天他算是见识了。
周铎跟他们这些普通学生到底还是有差别的，毕竟大多数十八九岁的高中生，不会有一辆百万级的豪车作为代步工具。
这距离一下子拉得有点远了。
对方跟他，大概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铎同学，你这车不错啊。”
许鹤栖从遥远的记忆里翻出了他父亲带他搭人家便车时，总会说的一句话。
试图虚假地恭维一下对方，以表示对对方乐意搭他的感谢。
可周铎听了之后并没有产生什么被恭维的喜悦，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从心里蔓延出一股子耻意。
“我……我以后不开了。”他低声道。
物之所来不光彩，让他被心上人夸时也羞愧得抬不起头。
“？”
许鹤栖被他没有由来的一句搞得满头雾水。
“我以后会自己赚钱买的，到时候再请你坐，可以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可……可以啊。”许鹤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同意了，因为他看向周铎时意外地发现对方的表情似乎有些难堪。
他无意探究这份窘迫所来为何，但是愿意维护对方的心情。
寂静在车里蔓延开来，两人无话。
许鹤栖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周铎是不敢说。
清理掉之前的情绪，他紧张地握住方向盘，将车速放慢再放慢，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平素里将生死置之度外，极速狂飙的开车状态勾了出来。
第一次载着他的小仙鹤，周铎谨慎地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同时也未尝没有将车子开慢一点，就能跟对方多待一会儿的想法。
“周铎同学，你驾照考多久了。”过慢的车速终于让许鹤栖忍不住开了口。
“一年多了吧，刚满十八岁那会儿考的。”周铎回答，又怕许鹤栖不放心他于是补充道，“这车我开挺久了。”
许鹤栖点点头，刚刚看他发车甩方向盘的样子就看得出来，“那应该挺熟练了吧。”
“嗯。”
“所以开快一点也没事对吧。”
“……”
周铎有一瞬间的尴尬，面对许鹤栖时，他总是很容易干一些蠢事。
他努力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油门一踩，把车速提了上去。
酒吧离许鹤栖的家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周铎磨磨蹭蹭了一些时间，将原本的车程延伸至了半个小时。
但是时间再怎么延长，目的地也终是会到的。
“谢谢你了，周铎同学。”许鹤栖解开安全带下车，微笑地道谢。
在得到对方不客气的回答之后，转身进了屋。
在他走后，周铎并没有马上驱车离开，而是下了车走到了他家门口。
临近中秋，天上的月亮比往常要圆一些也亮一些。
月光拉长了周铎的身影，让他爬上了许家的墙头，屋内茂盛的桂花树枝丫影子也印在了上面，两者静默地对立。
墙里开花，墙外香。
周铎靠在墙边，闻着花香，无声地笑了。
补充：
两件事。
第一件，在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个酒吧，我保护了他，不过这并不值得高兴，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永无用武之地。
愿他永远顺遂安康，永远平安喜乐。
第二件，我送他回家了，这是今天的意外之喜，在跟他正式认识的第一天，我送他回了家。
写下这段话时，我正站在他家门外，我们头顶同一轮明月，闻着同一缕花香。
明月与花，大概是世间赠予暗恋者独特的浪漫。
日记本不在手边，周铎打开手机的便签开始记录他跟许鹤栖的相关事情。
等打下最后一个字时，他嘴边的笑意还没有消散。
收起手机，他倚在许家的院墙外良久，思绪一点一点地往墙里跑，围着这家的小主人打转。
夜风吹过，摇落了满树的桂花。
“小伙子，你找人啊？”附近有人夜跑，路过许家，看周铎站在那里好久，忍不住好奇问道，“我认识这家的人，要不要给你打个电话。”
“谢谢，不……不用。”
周铎被对方的声音喊回了神，难得地用温和的语气拒绝了。
最后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他迈开脚步回了车里。
开着车从许家门口离开，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周铎却觉得许家墙边的桂花香似乎还在自己的鼻尖萦绕。
来回打着转，勾着他的心魂，仿佛没有离开。
他自嘲一笑，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真是人走了魂还留在那儿。
香气一直似有若无飘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偶然瞥到车上的镜子，这才发现，不是魂还留在那儿，是夜风摇下的桂花落了他满头。
他带着桂花行了一路，所以花香也跟着他走了一路。
将车停靠在路边，想处理一下这满头的落花。
捻起一朵小花时，却蓦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影视剧，《红楼梦》其中的一个片段——龄官画蔷。
那时候他觉得那个叫龄官的少女在蔷薇花下，痴迷地一遍一遍写着心上人的名字，暴雨来了还不知道躲，简直傻透了。
可他现在却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忘了躲雨。
满腹相思，外物不察。
龄官念着贾蔷，所以忘了躲雨。
而他念着他的小仙鹤，所以花落满头犹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