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至高无上的高度,但到头来却成就了最蛮痞的灵魂形象;有的则干脆痞到底,宣称“我是流氓我怕谁”,暗中却在标榜“纯情”。只有极少数作家在锻造着中国人的理性心灵,即在中国人的人之常情和“纯情”的后面,去挖掘一种语言结构和灵魂层次,作一种自我超越的审视和解剖,如莫言、史铁生和残雪,就进入到了这一语境。但绝大多数作家都处于一种类似于失去了母亲的幼儿的心态中。这种心态表现为当代中国文学的主流就是“寻根”,即对母亲及象征着母体的原始、“民间”、“黄土地”、“草根”、家族、大自然等等的依恋和寻找。对文学作品的这样一种分析其实已超出了单纯文学评论的范围,而扩展到了社会批判、文化批判和思想评论的广阔视域,但它的确可以弥补国内文学评论界越来越缺乏思想性、越来越走向形式主义的空洞苍白的毛病。我最初设定的目的,就是要试图以逻辑的力量展示历史的必然,来帮助中国人树立建设独立自我的信心。
文学的矛盾其实就是现实矛盾的反映。而中国当代现实生活中最深刻的矛盾就是传统和现代化的矛盾,它是由传统文化的自相矛盾和传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冲突交织而成的。因此在当今时代,每一个关注当代学术发展的人都不能对中西文化比较掉以轻心。我认为,中西文化比较至少将是21世纪整个百年间中华学术研究的热门话题。
○您的工作本身就是中西结合的一个生动实例,即援用西方哲学思想的方法和观点来分析中国的国情。您是如何理解中西文化在当代的关系的?
●作为一个以研究西学为主的中国学者,我的研究几乎一开始就与中西比较结下了不解之缘。当然,这种缘份最初还是朦胧的。最初意识到中西文化比较的不可回避性,是在1987年撰写《灵之舞——中西人格的表演性》(1995年出版)的时候。那时的初衷是想表达自己对人生的各种哲学体验,但说着说着就发现,在任何一个题目上都会找到中西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境界。为了说明这些不同的境界,我不得不回过头去读了大量中西哲学和文学的文献资料,越来越浸润于中西体验中那些看似细微实则意义重大的差异之中,结果最终写成了一本主要是讨论中西文化心理比较的书。到了1992年写《人之镜——中西文学形象的人格结构》(1996年出版)一书时,我的中西文化比较的意向已经很明确了。该书选取了中西文学史上一批最著名、最脍炙人口的文学经典名著中的主要文学形象,对他们的深层文化心理作了系统的比较。我在书中并不想对中西文化单纯作一种全面持平的优劣评判,而只想表达我对当代中国人的生存状况的一种批判性的体验,并通过这种批判而突显出我们这个时代的时代精神。否则的话,中西文化比较就成了一种纯粹知识性的罗列,而无法帮助我们走出今天所面临的文化困境,更不可能促使我们突破自己的文化局限而创造出一种新型人格。
我认为,当今时代,学术研究的一个更重要的动机应当是批判。自从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我对中西文化在各种不同领域和精神层次上的差异性作了很多批判性的比较,甚至为此专门开设了一门“中西文化心理比较”的选修课,至今已上过8轮。由讲课稿中抽出的单篇文章已陆续发表,内容涉及中西语言观、中西辩证法、中西人格结构、中西言说方式、中西法制思想、中西建筑文化、中西伦理与善、中西人生哲学、中西本体论、中西怀疑论等等的“差异”。之所以要寻求差异,正表明一种拉开距离进行批判的姿态,以此来反观和批判中国传统的狭隘眼光,生发出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以冲破传统固有的局限性,塑造一种新型的独立而坚实的中国人格。
○说到“批判”,最近您和杨祖陶先生从德文翻译的康德的“三大批判”出版了,这是我国百年来引进西方文化的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成果。您对这件事有什么感想?
●我所进行的文化批判与康德的“批判”的确有内在的一致之处。我多年来一直都很注重对西方经典哲学文本的翻译,如对康德的翻译,其目的主要不是想成为一名康德研究专家,而是要通过忠实的原版翻译,使中国人真正能够读懂康德哲学,将西方这一经典的理性思维形态“原汁原味地”把握住。康德哲学为中国人所知道已经有整整一百年历史了,但一直没有一部真正信得过的、从德文直接译成汉语的经典文本。我觉得这是中国的西方哲学研究者的耻辱。近年来我与杨祖陶教授合作翻译了《康德三大批判精粹》和全部“三大批判”即《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和《判断力批判》,就是出于这一考虑。西方理性的武器就是批判的武器,中国学者如果不掌握这一武器,就无法进行理性批判。
当然,要将一种异民族的文化思想“原汁原味地”介绍到中国来,谈何容易!有人甚至提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现代解释学已经证明,没有任何介绍是不带先人之见的。但其实这种观点本身也是一种悖论。当你说出“翻译是不可能的”时,你当然已经知道为什么是不可能的,因而已经知道所要翻译的对象的意思了,因为如果你连这对象的意思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个意思不可翻译呢?而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对象的意思,不就已经在你心中实现了翻译吗?于是问题就只在于如何把你已经知道的那个意思表达出来,这就只是一个技术性问题了。所以严格地说,我们只能承认绝对准确的翻译是人们不可能实现的一个理想,但这个理想毕竟是可以接近的。我所说的“原版”或“原汁原味”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的,是指我们在翻译和研究西方哲学文本时要尽可能地客观和忠实,尽量排除我们由中国传统文化和心理习惯所带来的对原意的扭曲和干扰。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通过翻译,尽可能多地从西方哲学文献中获取对我们有借鉴作用的新东西。所以与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