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1)

人论三题 邓晓芒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教育”之余还保有自己的课余爱好。他们的前途和命运不取决于书本上的知识是否记得牢固,而取决于别的诸多偶然因素,最主要的当然是家庭出身和父母的政治状况。这些因素不是他们的个人努力所能够改变的,因此他们的过剩精力就有极大的余地用到那些他们喜欢的事情上,哪怕什么也不干,就是胡思乱想,也比整天埋头于书本和准备考试要强。而现在的中小学在文科教育方面基本上已经完蛋了,这只要看看那些教学辅导材料上的作文“范文”就可以下断语。我的女儿就是由于做不来那些“范文”而熄灭了原来对语文课的浓厚兴趣,而在进高中时断然选择了理科的。现在中学里选择文科的大多数都是学习成绩上不去的“差生”,在学校里往往被理科生瞧不起。武汉大学的哲学课堂上有些旁听生表现出极强的领悟力,一打听,往往是学理科出身的,我由此感到的不是欣喜,而是担忧和悲哀。

  大学在文革中被政治运动冲得五痨七病、缺胳膊少腿,它已经不像一个衙门,而更像一个临时客栈。拨乱反正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大学的衙门恢复起来,将“官本位”的职能“健全化”和“细化”。大学从前的理想是由“工农兵”来“上管改”,现在“工农兵”换成了官僚。教师的地位“提高”了,他们从被“改造”的对象变成了“创收”的工具,以及为官僚的学术头衔“加冕”的祭师。但他们的行为必须服从官僚体制运作的程式,这套程式与现代科技思维和数码革命的新浪潮具有天然的亲和性。将长期困扰各级衙门的浩繁文牍交给电脑去处理,让计算机代替人在最短时间内去完成一项又一项毫无意义的工作,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它既节约了办公人员的时间,又容忍甚至助长了这些人员的弱智化。现代大学大大提高了扼杀人的主动性和创造性的效率,将教师和学生都变成了电脑键盘上的一个按键。大学体制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健全”了,它的一切缺损和漏洞都被修补完毕,脸上已由殡仪馆的化妆师化好了妆,只等入殓了。

  毫不奇怪,在现行体制下,即使办文科,也必定会办成“准理工科”。我们的大学培养不出具有历史眼光的历史学家、具有文学感觉和文学修养的文艺评论家,更不用说具有深邃思想的哲学家了;而我们的孩子从小就被逼着往这样的大学里面钻,剥夺了他们接触社会和自然界的一切时间和机会,这两方面双管齐下,使得中国当代人文科学处于一种十分可怜甚至绝望的境地。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希望再一次取消大学文科,至少取消十年,只留下研究生院,从那些具有“实践经验”的人中招收文史哲的研究生,不论学历和年龄。考试科目分古代汉语(当堂命题做一首古诗词)、专业(当堂评点一篇范文,并写出读后感)和外语(非涉外专业只作参考,不计总分)。至于理工科,本来就只是想要培养工具和螺丝钉的,可以不动,但也不必奢望有什么“创新思维”,只须给一大批人找到饭碗就行了。

  当然,我也知道我的这种奢望是不大可能实现的,我只是在谈我自己的经验。我不是大学科班出身,但我并不以此自卑,反而以此自豪。我设想,如果当初真的按照“正常途径”让我凭自己的成绩考上了高中、大学,如果我学的还是文史哲的话,我是否还有今天自己的观点和眼光?我看多半不会。我从小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如果在这种“正常”的教育下,我也许会像今天那些经过“正规”训练的“左派”理论家那样,成为一个平庸而惹人生厌的说教者(用王朔的话说:“长的跟‘教育’一样!”)。或者,我也许会刻意“创新”,也就是用现在翻译过来的大量闻所未闻的西方理论词句来“武装自己的头脑”、炸毁别人的神经,但却不会有自己的生活体验和对社会、对人生观察。我庆幸自己没有受到过那种“正规”教育,我读的是社会和自然界的“大学”。而当我走进正规大学校门时,我其实基本上已经“学成”了,需要的只是一些必要的技术上的训练和补充。我相信我们这一代人所走的学术道路绝大部分都是这样,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今后不会再有我们这样的学者了。(共7545字)

关于道家哲学改造的临时纲要

当今中国,和儒家相比,传统道家哲学与时代思潮有更密切的联系。 人们呼唤着“返朴归真”、回复自然的人际关系,人们渴望退回到自己内心,寻求着超越世俗、甚至反世俗的精神趣味,崇尚着潇洒自如的人生态度,人们实践着“跟着感觉走”的处世哲学,歌唱着“一无所有”的“痞子精神”。 这一切,都在我们这个喧嚣繁忙的耐代,从许多人的内心深处自然而然地涌流出来,就连对金钱和物质的贪欲也遮盖不住、压抑不了。

然而,这种植根于中国传统道家的“任自然”基点之上的“时髦”思潮,在今天叉显得与时代的真正前途是那么格格不入,尤其与市场经济的原则和改革开放的历史性趋向很不协调。 如果说,西方近代新教伦理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形成起了意识形态上的重大推进作用(马克斯?韦伯)的话,那么,道家精神在今天对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起的作用则是瓦解多于建设,它毋宁说更多地表现了传统文化对现代科学理性的效率精神的一种深深的恐惧和绝望的反感,而决不是一种进取型的文化心态;其前途似乎注定是坠入无可奈何、无所作为的虚无主义。

但我们今天又的确不可能到我们自己固有的文化传统之外去寻找我们开始起步的基点,我们暂时还只有从道家的自然主义去充当西方宗教和超验精神的代用品。 鲁迅曾指出“中国的根抵全在道教”,近来有人提出儒家经典《周易》最开始就是道家经典(陈鼓应)。 的确,从思想上说,儒家的亲情孝道不是建立在“自然”原则之上又是什么呢?然而,从自然的原则出发,是否注定会走上儒家以自然(血缘关系)为人立法的道路,导致既违背自然,又违背人性(“以理杀人”)的恶果呢?尤其是,当这条路在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