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人论三题 邓晓芒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注的就是哲学啊!”两千多年前的苏格拉底就是如此,当时并没有“哲学”这样一门专门的科,他只不过是在追求智慧(爱智慧)而已,因为他搞不懂诸如“什么是美德”、“什么是正义”、“什么是虔诚”、“什么是美”这样一些问题,为之而苦恼。但后来人家把他的“爱智慧”变成了一个专有名词,这就是“哲学”。看苏格拉底的对话,我常想:哲学入门应该像他那样,用聪明的提问把人引入哲学的境界。前些年闹得十分火热的“大专辩论赛”,我也曾有幸被请去当过指导教师,当时我就说,你们这是在架,能不能像苏格拉底那样,用提问来揭示矛盾、推进问题?不过,当时我对自己的想法也有些拿不准:都么时代了,还提苏格拉底?那是一个普遍幼稚的时代,今天却是一个争夺“话语霸权”的时代,自然要适用另一套对话标准。

但是,近读美国人罗伯特·所罗门教授所著、张卜天译的《大问题——简明哲学导论》,将我的这种疑虑一扫而光。我素来对美国人的哲学思维能力不抱奢望,认为他们不太能够理解深奥的欧洲大陆哲学,只知道实用主义和抠字眼。但这本书使我对他们刮目相看。确,英美思维方具有发散性、没有严格体系的特点,但这种特点并不注定他们的思想就会流于肤浅。他们不会建立庞大严密的哲学体系,但他们可以把那些体系所表述的思想通过针尖对麦芒式的提问引出来,不但使人们享受到思维的乐趣,而且激发起人们创造的冲动,通过艰苦的思索去寻求那些问题的答案。这不正是苏格拉底精神在今天的复活吗?《大问题》的作者“像一般哲学导论著作那样按照事件发生的顺序罗列哲学史上的一些观点,而是完全把读者当成一点都不了解哲学,按照一些大问题来组织材料的。随着讨论的不断深入,自然而然地把读者引入哲学的殿堂。”(见“内容提要”)也就是说,作者把他的读者当作在哲学上一无所知的“菜鸟”,正如苏格拉底所面对的雅典民一样,这些雅典人虽然很聪,或自以为很聪明(如“智者”),但对真正的哲学问题却从未思考过。本书的作者也如同苏格拉底一样,并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读者,你甚至都不知道他在某个问题上究竟有没有他“自己的观点”。他几乎对每个所提出的观点都加以质疑,三言两语就把你最初受到诱惑而刚刚建立的一点信念摧毁殆尽,然后又提出一个似乎更为可取的观点来,接又同样加以摧毁;或者不加摧毁,却让你作出选择:你同意这样吗?

然,这就是苏格拉底式的提问!这些提问,有些是具有巨大的震撼力的。例如这样的问题:

我们发明了一台机器,它是一个有着若干电极和一个生命维持系统的箱子,名叫“快乐箱”。只要你进入这个箱子,就会体会到一种特别快乐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将一直持续下去,因为它可以产生足够多的变化使你不会失去新鲜感。现在我们想请你去试试。只要你愿意这么做,你可以随时决定出不出来;但我们可能会对你说,人一旦进到箱中,还没有谁愿意出来过。过了十个小时左右,我们接通了生命维持系,人们就在那里耗完他们的一生……现在轮到你做决定了:你愿意跨进快乐箱吗?为什么?(《大问题——简明哲学导论》中译本,40页,下同)

任何人读到这里,恐怕都会一楞,然后陷入沉思。后面提供的回答是睿智的,但并不是现成,而是提出了更深层次的问题;或者说,他是在用问题回答问题:

这个问题的含义显然是清楚的。哪些东西是你所看重的?如果是享受和惬意,你当然应当进入箱子(享受和惬意与“快乐”是一回事吗?);而如果你认为生活是与他人的关系,实现抱负和做事情,那么你当然不应进去。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你爱自己的朋友或情人的原因是他们会使你感到愉快,如果你渴望胜利和成功的原因是因为它们会给你享受,那么为什么不直接进箱子里去?在那里你会找到真正的快乐和享受,没有别人的打扰,不必工作、流汗或担心失败。毕竟,这难道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是啊!人活在世上,不就是追求享乐吗?不管什么样的享乐,也不管是低级的还是高级的,物质上的还精神上的,趋乐避苦总是人的本性。现在有一个快乐箱摆在你面前,可以保证你终生快乐,而且不费你吹灰之力,你愿不愿意进去?最妙的是这句话:“只要你愿意这么做,你可以随时决定出不出来;但我们可能会对你说,人旦进到箱中,还没有谁愿意出来过。”就说,你可以保有你的自由意志,但根据所获得信息,你的行为是有一定的必然性和注定性的,你愿意把你的意志交付于这种必然性吗?这和问你愿意不愿意做动物园或动物保护区里的被保护动物还不一样,因为那并不自愿的。更恰当的比方是问你愿不愿意吸毒、染上毒瘾,如果有人保证提供永远充足的毒资的话。我们今天有无数的人各种方式麻醉自己,吸毒只是极端的例子。但这其实正是一个真正的哲学问题:归根结底,你到底要什么?生活的意义何在?你为什么活在世上?正如哲人加缪有言:唯一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

关于“生活的意义”问题,作者也以同样的一连串提问使我们大开眼界。作者罗列了一系列的看法,从《圣经·传道书》中的“生活无意义,上帝才有意义”,到日常的各种回答:生的意义在于孩子、在于来生,生活是一场游戏、一个故事、一场悲剧或喜剧、一种使命、一种艺术、一次冒险、一场疾病,或者是为了满足欲望、为了帮助别人、为了得荣誉、为了达到“涅槃”,或者是作为学习、作为受苦、作为投资、作为与他人的关系和“爱”,或者,生活根本就有什么意义,就像加缪说的,生活就是“荒诞”(53-76页)。至于作者赞同哪一种,或者我们应当赞同哪一种,这不是本书所要回答的问题。他在这里只是把我们引入到哲学史上的各个哲学家(或准哲学家)对这个问题的不同观点,从古希腊哲学家到中国的孔子、老子、佛陀,到黑格尔、尼采和美总统,然后用我们每个人最贴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