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掌嘴
“嘭——”闻姝猛地站了起来, 手中的茶盏落地,语调陡然抬高:“你说谁?卫将军?如黛的父亲吗?”
“先别急。”沈翊起身去扶她,闻姝的裙摆都被茶水溅湿了, 他拿着帕子擦拭。
“回王妃, 是卫姑娘的父亲,这消息是方才传入京的, 卫姑娘想来也知晓了。”凌盛就是知道闻姝和卫如黛交好?,这才匆忙前来回禀。
“四哥, ”闻姝抓着沈翊的手,小脸愁成了苦瓜,“别擦了,我们去看看如黛吧。”
如黛母亲早就过世了, 现在父亲去世,她就成无父无母的孤儿,闻姝怎能?不?担心。
“你换身衣裳咱们就去。”闻姝今日穿的是海棠红的襦裙, 去探望如黛确实不?合适。
闻姝又仓促换了件素色衣裙, 首饰也去了不?少, 她本想着去徐家, 可?隔壁卫家已?经传来哭声, 问?过门房才晓得卫如黛回来了,两人就去了卫家。
他们到时, 卫如黛正扑在卫大夫人怀中哭,卫家人人红了眼圈,丫鬟小厮正将卫家喜庆的东西撤下, 准备换上?丧仪。
闻姝从未见卫如黛哭成这副模样, 她踌躇着上?前,“如黛。”
“姝儿……”卫如黛抬起头, 泪眼朦胧间看见闻姝,起身跑了过来抱着闻姝,放声大哭,“呜呜呜……姝儿,我没有爹爹了,我没有爹爹了……”
比起周、楚边境的动荡,北漠算是极其平稳了,卫将军戍守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岔子,谁知道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消息传回来时,卫如黛还当是别人和她开玩笑。
“如黛……”闻姝抱着她,也带上?了哭腔,“哭出来就好?了。”
生死是无解的,闻姝的安慰都变得苍白,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安抚她,只能?抱着卫如黛,两人一起垂泪。
“燕王殿下请坐。”卫大人忍住失去弟弟的哀伤,来招待沈翊。
卫家最有出息的就是卫将军,做到二品大员,即便甚少回京,可?也是卫家的骄傲,因此?卫家大房从未苛待过卫如黛,待她视如己出,卫将军一死,卫家可?谓是元气?大伤啊。
沈翊没坐,“卫大人节哀,卫将军为国捐躯,实乃大周英豪。”
卫大人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唉,战场瞬息万变,二弟……唉!”
戍守边疆就是如此?,谁也不?知道哪一次见面就成了最后一次,去年过年时,卫将军没有回京,卫如黛成亲时也没回京,算起来,还是两三年前一家团圆过。
如今天人永隔,连模样都变得模糊了。
沈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闻姝,看她哭得难受,心里头也泛着酸,可?又不?好?拦着,她闺阁朋友少,卫如黛遭逢大劫,她亦失去过娘亲,想必是感同身受了。
看着两人哭成一团,沈翊的眼皮有些重,略微背过身,目光落在了庭院中的花草上?,他与母亲,也没来得及告别。
从前觉得还会?有很长的时间,可?生死一瞬,人生处处是遗憾。
卫如黛哭到最后喘不?上?气?了,一张脸红得彻底,嘴唇却发紫,闻姝生怕她哭晕过去,连忙顺着她的胸口哄她:“如黛,不?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你缓缓气?,别伤着身子。”
陡然大喜大悲容易损了身体。
“如黛,别哭了,”卫大夫人拿着帕子给卫如黛拭泪,“乖孩子,伯娘在呢,不?哭不?哭。”
丫鬟上?了红枣茶,闻姝哄着卫如黛多喝了几口,嘴唇上?的青紫才渐渐地散去。
这时徐音尘着急忙慌地赶了进来,他今日陪着徐夫人回外祖家了,原本仲秋节过后就要去的,但那时徐音尘的腿脚还不?大方便,徐夫人就一直等?到月末才回娘家。
早起卫如黛有些不?适,徐音尘不?忍她奔波,就让她在家中歇息,却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消息。
看见满面泪痕的卫如黛,他心如刀绞,连忙上?前抱住她,“我在,对不?起,来晚了。”
本该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却偏偏今日不?在。
卫如黛冲着他发恼,捶打他的肩,“你怎么?才回来啊,呜呜呜……”
“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别气?坏了身子,今日本就不?适。”徐音尘顺着她的后背,眼圈也红了。
闻姝后退几步,走到沈翊身边,如今卫如黛的最大依靠就是徐音尘了。
“你也别哭了。”沈翊用帕子擦净她眼角的泪,看她通红的眼圈,沈翊嘴角下压。
闻姝接过帕子擦了擦,“我没事,只是有些心疼如黛。”
经历过丧亲才能感受到这种切肤之痛。
卫将军死在外敌手中,卫如黛身为女子,连报仇都不?能?,让闻姝想到了娘亲的血仇,她连仇敌是谁都不?知道。
没过多久,皇上就派了康德成来安抚卫家人,赏了丧仪,毕竟卫将军是为国捐躯,这件事在定都还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不?少百姓来到卫府门外送卫将军一程。
乐明公主想来,却不?便出宫,只能?派乔飞来卫家祭拜一番。
沈翊见着乔飞,把人喊到角落,“原本想把你安排到边境,现在北漠出事,你可?愿去北漠?”
卫将军牺牲,接下来北漠不?会?比边境平静,如果乔飞有真?本事,现在北漠是个好?机会?。
乔飞沉默思索了一会?,拱手道:“王爷,在下愿意去北漠。”
沈翊点头,“行,本王会?安排,回去等?消息。”
乔飞行礼后告辞。
几日后,卫将军的尸骨运到定都,卫如黛连续哭了好?几日,再见已?去世的父亲,已?经连眼泪都没有了,浑身笼罩着巨大的悲伤,像个呆呆的木头人。
闻姝安抚了半晌,这几日她也是一直在掉眼泪,精神?憔悴了许多,沈翊看在眼里,劝了也无用,她向来是这样心软的性子。
直到卫将军过了头七,闻姝才没日日前往卫家,她手头也还有一堆事,每个月月初是最忙的时候,账簿能?给她淹没了。
“先别看了,去歇会?,账簿账房管事经手过没有问?题,一个月不?看出不?了岔子。”沈翊合上?账簿,闻姝眼底乌青一片,这几天她没睡好?,夜里一直翻身,沈翊都看在眼里。
“没事,才吃了午饭,也睡不?着,再看一会?就去午歇。”闻姝仰头对着沈翊笑了笑,“你别担心我,我没事。”
“还说没事,”沈翊的指腹摩挲着她微红的眼圈,“瞧瞧这几日掉了多少眼泪,你当我不?会?心疼吗?”
卫如黛自有旁人去心疼,沈翊心疼的只有闻姝。
闻姝抿了抿唇,依偎进沈翊怀中,双臂圈着他劲瘦的腰身,“四哥,生离死别真?的太痛了,我们要好?好?的。”
“我们自然会?好?好?的,你别硬撑着,去歇会?好?不?好??姝儿乖,听话。”沈翊轻柔地摸着她的脑袋,“九月九宫里头要在寒山寺举办登高宴,没歇息好?你哪来的力气?登高。”
“好?,走吧,你陪我睡会?。”闻姝哪能?不?累啊,只是强撑着罢了。
沈翊扶着闻姝才起来,竹夏一脸惊慌地进来,却欲言又止。
“发生何事了?”闻姝看着她。
“王爷,王妃,”竹夏走近了一些,“奴婢方才听说卫姑娘好?似受伤了,徐大人抱着她从城外回来,裙摆上?全是血,也不?知是真?是假。”
知晓闻姝在意卫如黛,所以不?敢耽误,前来回禀。
沈翊一听皱起了眉,得,又不?用睡了。
“怎么?会?从城外回来?”闻姝就两日没去卫家,又生事端了吗?
“先让人去徐家打听清楚再来回话,”沈翊吩咐完,又安抚闻姝,“先别急,道听途说也是有的。”
“是。”竹夏忙下去让人打听了。
闻姝这下不?想去睡了,只坐着等?个结果,心里头坠着一块巨石,“四哥,我眼皮子一直在跳。”
“你是太久没休息好?。”沈翊坐在她身边,“我知道你和卫姑娘关系好?,可?你也太操心了,她自有卫家和徐家人去心疼。”
“我长这么?大,就如黛和绮云两个手帕交,情分非比寻常。”闻姝这几日哭的时候也时常想起已?去的娘亲,还有娘亲的血仇,不?能?与外人说,只能?借此?发泄了。
“罢了,靠着我歇会?。”沈翊搂过她,让她靠在胸膛前闭目养神?。
闻姝环抱着沈翊的腰身,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四哥不?用香,他身上?除了沾上?她的香气?就只有自身散发出,形容不?出的独属于四哥的气?息,很淡,但让她很安心。
靠在沈翊怀中,闻姝没多久就催生出了困意。
沈翊见状想抱她回房睡。
打听清楚的竹夏回来了,见王妃好?似睡着了,而王爷沉着脸,像是要吃了她,弄得竹夏都不?敢开口。
犹豫半晌,沈翊还是松了口,“说吧。”
听见动静的闻姝睁开眼,“竹夏,打听清楚了吗?”
竹夏点点头,“回王爷,王妃,卫姑娘是小产了。”
“小产?”闻姝听见这两个字脑袋疼得要炸开,“你是不?是听错了?”
竹夏说:“是徐家门房说的,徐大人带卫姑娘去城外跑马,结果不?慎跌落。”
“怎么?会?这样……”闻姝长叹一声,有种说不?出的无力,她撇开视线,眼圈又红了。
父亲才过世,又小产了,好?似一瞬间,全部的坏事都堆积到了卫如黛的头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让凌盛请太医去徐府瞧瞧,”沈翊搂着闻姝,“事已?至此?,急也没用,走吧,我陪你去看看她。”
“四哥,谢谢你。”闻姝仰头看着沈翊,眼里含着泪花,她知道沈翊也很忙,却还日日陪着她去卫家。
“你少哭点就当是谢了。”沈翊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眼神?里满是无奈。
两人赶到徐家时,满院子的人都是沉默的,再不?见笑意,原本卫如黛的父亲过世,徐家也撤下了喜庆的摆件,不?许丫鬟小厮高声嬉笑,结果卫如黛这一小产,徐家更静了。
“参见燕王,燕王妃。”徐音尘给两人行礼。
“不?必多礼,如黛呢?”闻姝急忙寻找如黛的身影。
徐音尘的神?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在床上?躺着,她伤心欲绝,劳烦王妃帮忙安抚。”
闻姝走进去,看见被扔在一旁染血的衣裙,裙子上?的鲜血触目惊心。
“怎么?还不?扔了去,如黛看见不?是更伤心吗?”闻姝提醒徐音尘。
徐音尘这才反应过来,叫丫鬟把衣裙拿下去处理了。
闻姝坐在床沿上?,见如黛默默垂泪,面容比雪还要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皮子一眨不?眨,像是不?属于这个世间,可?把闻姝吓坏了,喊了她几句:“如黛,是我啊,如黛,你看看我,我是姝儿。”
“姝儿……”卫如黛缓缓转过头,从床上?坐起来抱住闻姝,“姝儿呜呜呜……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她和徐音尘成亲半年,这个孩子原本来的合时宜,可?又偏偏遇上?了卫将军去世,父亲和孩子一同离开了她,卫如黛的嗓子都哭哑了。
闻姝顺着卫如黛的后背,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就要落下的眼泪,转头问?徐音尘,“徐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都怪我,”徐音尘摇着头,语气?恍惚,“我看如黛精神?不?大好?,不?吃不?喝,知道她喜欢跑马,想带她去城外跑马发泄一下,可?谁知道动了胎气?,她因腹痛从马上?摔了下来,都怪我,怪我!”
徐音尘一连说着“怪我”,失去孩子,他亦是悲痛。
闻姝说不?出话了,原本徐音尘也是好?意,卫如黛确实喜欢跑马,成亲后拘着,怕是许久未去了,“只是如黛有孕你们怎么?也不?晓得?”
“大夫说月份还浅,她前几日是有些不?适,可?因为岳父……”徐音尘又叹气?,“都忙着,谁也没往这方面去想。”
成亲大半年都没孩子,谁知道会?这么?巧,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要是这个孩子没有小产,那就是卫如黛失去父亲后最好?的宽慰,偏偏孩子没了,两把剑同时插在了卫如黛心口。
这事只能?说是巧合,真?是谁都怪不?了。
凌盛请了太医来,闻姝让太医把了脉。
“成太医,徐少夫人身子如何?”闻姝最怕影响到如黛来日有孕。
成太医收回手,恭敬道:“回王妃,少夫人这些日子悲恸大哭,心情起伏,胎气?本就不?稳,孩子即便生下来,怕也是有疾,小产并非全然坏事,下官给少夫人开方子调理,待身子好?转仍旧可?以受孕。”
闻姝松了口气?,“那就有劳太医了。”
徐音尘拿来笔墨,成太医写好?方子,徐音尘接过道:“家母方才昏过去了,可?否劳烦成太医帮着看看?”
来都来了,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成太医答应了。
徐音尘告知了几人一声,带着成太医去了。
徐夫人已?经醒过来了,守着她的是聂蓉,看见徐音尘来,徐夫人气?得很,但碍于成太医在场,硬生生忍住。
成太医说:“夫人是气?急攻心,煎两副汤药便可?缓解。”
“多谢成太医。”徐音尘收了药方把成太医送了出去,又转头回了徐夫人处。
徐音尘安慰她说:“母亲勿要过度忧伤,孩子还会?有的,太医说了,如黛身子无碍。”
“你让我如何不?伤心,盼了这么?久的孙儿就这么?没了,她有孕了自个都不?知道,还去跑马,把我的孙儿害死了!”徐夫人情绪激动。
徐音尘也难受,“母亲,这件事怪我,不?怪如黛,是我带她去跑马的,是我没照顾好?她,您怪我,别怪她。”
“怪你怪你,什么?都怪你,你向来护着她,自成亲后,你可?有把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事事都以她为先,我早说过,成亲后就该安分地待在后宅相夫教子,而不?是出去抛头露面,定都哪个妇人如她一般舞刀弄枪?”徐夫人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卫如黛是个温柔娴静的儿媳,她的孙儿就不?会?小产。
徐音尘本就难受,母亲这番话更让他气?恼,“母亲从小看着如黛长大,如黛本就是这样的人,您何必处处挑剔,当初若不?是我哀求,您也不?愿意去提亲,可?我心仪她,我只心仪她,母亲就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对如黛宽和一些吗?”
徐母含辛茹苦养大他,徐音尘向来对徐母孝顺,可?卫如黛也是他三媒六聘娶进门,发誓一辈子待她好?,但徐母对如黛的态度,委实算不?得好?,徐音尘也知道让卫如黛受了委屈,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有时候也难办。
现在如黛小产,的确是他的错,如黛本还担忧着会?令母亲不?喜,拒绝了他一次,是他怕如黛一直憋着心绪会?憋坏了,才再三催促如黛去城外跑马发泄,可?母亲只怨如黛。
失了孩子,最难受的是如黛,徐音尘怎能?让母亲再怨如黛,所以今日的语气?就有些冲。
“我待她还不?够宽和?”徐母难以置信地看着徐音尘,“你去外边问?问?,谁家的新?媳妇不?用立规矩,不?用侍奉婆母,能?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到底是我挑剔她,还是她没尽到做儿媳妇的责任?”
她辛苦拉扯大的儿子,结果成亲之后就只惦记着媳妇,让徐夫人怎么?对卫如黛满意呢?
“母亲,对不?起,方才是我语气?重了,”徐音尘跪了下来,抹了把脸,疲惫地说:“只是母亲,咱们家就三个人,何必要拘泥于那些形势,您要是介意叔父婶娘,咱们就找机会?分家,过自己的日子。”
“你住嘴,”徐夫人哭着训道:“你父亲去得早,这些年我们孤儿寡母全靠你叔父婶娘帮扶,如今你翅膀硬了,做了朝廷官员,就急着分家,这是要让人戳我的脊梁骨啊!”
他们母子俩是在徐家受了一些委屈,可?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磕绊绊,大多数时候关系还算融洽,徐音尘读书的许多费用,也是从公中出的,要不?然全凭徐夫人织布,哪来这么?多银子供他读书,笔墨纸砚可?比米价贵多了。
徐夫人气?得胸口起伏,聂蓉连忙上?前安抚,“姨母,您消消气?。”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急。”徐音尘当真?是要说不?清了。
“你给我出去!”徐夫人指着他,“你去找你媳妇,别来找我。”
徐音尘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走,可?徐夫人却用枕头扔他,从没见徐夫人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聂蓉见劝不?住徐夫人,就对徐音尘说:“表哥,你还是先出去吧,姨母这有我。”
徐音尘无奈,生怕再把徐夫人气?出个好?歹,只能?留下药方起身离去。
徐夫人见徐音尘走了,捂着被子哭,聂蓉安慰道:“姨母别生气?,表哥是在乎您的。”
“他是孝顺,可?他心里媳妇比我重要。”徐夫人想起和徐音尘相依为命的日子,总觉得难受,怎么?儿子大了,就不?亲她了呢?
“表嫂刚失了父亲,遭逢大难,表哥多关心表嫂也是常理,姨母别急,等?过段时日就好?了。”聂蓉温声劝着。
徐夫人长叹一声,拉着聂蓉的手拍了拍,“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又怎么?会?不?心疼如黛,罢了,随他去吧,幸好?还有你陪着我。”
要是没有聂蓉,徐夫人跟前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这样想一想,徐夫人心里头又觉得哀伤无比。
*
卫??.??如黛哭得累,没一会?就睡着了,闻姝不?便多待,就和沈翊一道出来了。
上?了马车,闻姝疲乏地靠在沈翊怀中,“四哥,我才知道天意难违这几个字这么?重,老?天爷要想让你不?好?过,什么?苦难都能?往上?压。”
“太医不?也说了,她这个孩子不?合时宜,生下来也怕有疾,”沈翊搂着她,“别忧心了,过了这阵就会?好?起来。”
闻姝半闭着眼,“方才没瞧见徐夫人,这次如黛小产,怕是徐夫人也不?高兴。”
徐夫人本就不?喜如黛,这下要更恼了,一重接着一重的难,卫如黛这关不?好?过啊。
“你再这样哭下去,我更要不?高兴,”沈翊严肃地说,手指揉了揉她的脸颊,“明日不?许去了,在家好?好?休息。”
徐家那些一团乱麻的事,沈翊不?想管,也管不?了,这本该是徐音尘操心的事,现如今弄得闻姝来操心,沈翊不?免对徐音尘有了芥蒂。
俗话说“不?平家何以平天下”,徐音尘要是连徐家那点事都处理不?好?,他很难把更重要的事交给他来处理。
“你别生气?,这不?是事发突然,你也看见了刚才如黛抱着我哭的样子,她又没有姐妹,只能?我多安慰。”闻姝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沈翊,知道他是担心自己。
哭得多了是伤身,她近来眼睛酸涩,看账簿时总是揉眼睛,这几日都不?敢去看兰嬷嬷,怕兰嬷嬷忧心。
沈翊伸手抚着她的眼角,“我没生气?,只是你在意别人,也得先顾好?自己的身子。”
闻姝弯了弯唇,抱紧沈翊,“知道了,我们回去就睡觉,相信如黛可?以撑过来。”
过了最难的这关,往后会?是坦途。
闻姝也不?想沈翊跟着她忧心,因此?回去就睡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才醒来,用过晚膳没多久又睡了,连歇了两日,终于把精气?神?缓过来了。
精神?好?些,才敢去见兰嬷嬷,兰嬷嬷年纪大了,闻姝怕她触景生情,不?敢和她说这件事,“嬷嬷,九月九宫里头在寒山寺办登高宴,你陪着我一块去吧,散散心。”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①
闻姝不?想兰嬷嬷一个人在府中哀伤,不?如出去走走。
“也好?,在家里待着都要发霉了,现在天气?转凉,适合出门。”兰嬷嬷知道闻姝的心意,也没拒绝。
兰嬷嬷去,闻姝就把月露星霜竹夏竹秋四个大丫鬟都带上?,兰嬷嬷身子不?好?,马车得多备一层软垫,吃食上?也要注意。
这次宫中举办的登高宴,去的人不?少,原本闻姝想着届时可?以让卫如黛去散散心,现在她小产,得好?生养着,去不?了了。
卫家出了这样大的事,绮云也没来,想必是南临侯府拘着,不?让她出门,不?知道这次登高宴能?不?能?见到她。
事情一多,忙碌起来,闻姝也就没时间沉浸在哀伤中,初八那日去徐府探望卫如黛,见她精神?好?了不?少,徐音尘在旁照顾的细致周到,药都是亲手喂的,闻姝稍稍放心。
这个时候,徐音尘的温柔才是卫如黛最好?的疗伤利器。
闻姝从徐家回来,沈翊也才从宫里出来,明日的登高宴,需要他和瑞王等?皇子公主陪着去寒山寺祭拜,因此?这几日都在和礼部议事,沈翊是第一次参加,不?能?出了纰漏。
也是知道沈翊公务繁忙,所以闻姝不?能?总沉浸在悲伤中,还要让沈翊抽出时间来担忧她。
“明日早早就得启程,今晚早些睡。”沈翊连喝了半盏茶才解了渴。
闻姝看着他面上?的倦怠,走到身后给他捏了捏肩,“我知道,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嗯,虽说别苑有专人打扫,可?这个时节,蚊虫蛇鼠怕是也不?少,记得带些驱虫的药粉。”沈翊靠在椅背上?,享受两人独处的时光。
明日一早先是皇上?皇后带领皇室诸人去寒山寺祭拜,插茱萸祈福,再下到半山腰的皇家别苑,开办赏菊宴,前两日整座山就被皇家禁卫圈了起来,不?许百姓靠近,禁卫重重,护卫皇上?的安危。
闻姝也是头一次参加,因此?准备了颇多,“你放心,每人都备了防蚊虫的香囊。”
“多亏有你操持,”沈翊牵过她的手,拉着她坐到腿上?,“等?忙完这阵子,就能?歇息了。”
先是沈翊离京巡防,闻姝中了魏皇后的算计,再是魏鹏程一事,到卫将军殉国,卫如黛小产,事情太多了,两人已?许久没有温存,既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
“也不?算什么?,我是你的王妃啊,为你操持家中是应该的,”闻姝双臂勾着沈翊的脖颈,“多事之秋,咱们得齐心协力,才能?度过难关。”
这个秋天才开始,和魏家的明争暗斗也才拉开帷幕,以后有的是操心的时候。
沈翊笑着亲了亲她的下巴,“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朝中事物繁杂,瑞王和魏家到底在大周根基深重,沈翊有时也觉得疲惫不?堪,但回到家中,瞧见闻姝,便会?觉得好?许多,起码,还有她陪着他。
九月初九,重阳节,宜登高祈福。
天还没亮,燕王府的灯笼先亮了起来,两人起身洗漱,用过早膳后上?了马车,这次燕王府一共出动三辆马车。
除了坐人,还带了不?少东西,祈福时要穿王妃的吉服,可?吉服不?适宜登山时穿,就得再备一套,又怕出了汗,或是发生了别的意外弄脏了裙摆,光是闻姝的衣裳,就带了六套之多,更别提配套的首饰等?。
有时闻姝也觉得麻烦,可?身为燕王妃,她就不?仅仅是自己,也代表了燕王府的脸面,繁杂也不?得不?做。
一路上?都能?看见马车,今日除了皇室之人,还有诸多官员亲眷,几乎大半个定都城的官员都向寒山寺聚集,若非卫如黛在休养,她和徐夫人都能?同往,但徐音尘告了假,因此?徐家此?次是二房的人代为出面。
在路上?,她还看见了永平侯府的马车,想来是章氏带着闻琅等?人,瞧见燕王府的马车,侯府马车靠边,让燕王府马车先行。
“夫人,燕王府的马车过去了。”辛嬷嬷在外说道。
“嗯,走吧。”章氏声音没有起伏,现下天色不?算亮,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马车内的闻琅及妻白氏都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因为起得早,到寒山寺山脚下天光彻底大亮,东边日出缓缓升起。
马车上?不?去,众人都要步行,至于顺安帝和魏皇后,昨日就乘坐轿撵到了皇家别苑,总不?能?叫众人看着皇上?皇后登山累得满头大汗。
“慢点。”沈翊握住闻姝的手。
寒山寺被皇家禁卫圈了起来,并没有旁人,因此?闻姝也没戴帷帽,官员们瞧见两人纷纷让行,与此?同时心中感叹燕王燕王妃当真?恩爱。
他们先前就来过寒山寺,闻姝倒不?觉得累,更何况只是先到半山腰的别苑,等?人都到齐了,再去山顶的寒山寺祭拜祈福。
没一会?两人就到了别苑,有管事引着他们去安排好?的厢房歇息片刻。
“擦擦汗。”沈翊拧了帕子递来。
闻姝擦了下脸,“歇会?得换身衣裳。”
“从这儿到寒山寺不?远,还不?急。”沈翊接过她擦脸的帕子,给自己简单擦洗了下。
“还得上?妆呢,别耽误了。”这种场合实在是累人,今日忙下来,闻姝怕是又要歇上?几日。
沈翊坐在一旁喝茶,月露竹夏等?人围着闻姝梳妆更衣,兰嬷嬷上?了年纪,闻姝让星霜陪着在隔壁歇息。
王妃的服制有些厚重,她让竹夏打开窗透气?,“这儿的景色好?美。”
“离这儿不?远我有个庄子,宴席散后去那过夜怎么?样?”沈翊站在她身侧。
闻姝莞尔,“好?呀,住两日再回府,正好?松泛松泛。”
沈翊看着时间不?早了,也去换了亲王吉服,才更衣完,就有小太监来传信,得陪同皇上?皇后前往寒山寺祭拜了。
虽说今日来别苑的官员亲眷不?少,可?唯有二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陪同皇上?前往寒山寺,其余人只能?留在别苑等?候。
这样一来,人数不?多,这条道上?的禁卫倒是不?少,十步一人,身披盔甲,手持长枪,严阵以待,格外肃穆。
闻姝和沈翊走在瑞王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皇上?的步伐,无人开口,山中寂静,唯余诵经声与风吹檐角发出的清脆叮当声。
到了寒山寺,智圆高僧带着一众僧人迎侯顺安帝,“阿弥陀佛,老?衲恭迎吾皇万岁!”
“智圆高僧一点都没变,朕却老?了。”顺安帝宣过智圆大师入宫,两人说起话来像是旧友。
智圆大师微微躬身,说:“皇上?忧心国事,是万民之福,老?衲偷闲浮生,不?敢与皇上?相比。”
“哈哈哈,也罢,今日朕也偷得浮生半日闲。”顺安帝大笑,随着智圆大师一同入殿祭拜。
先是顺安帝与魏皇后祭拜神?佛,再是瑞王燕王等?皇子公主,然后瑞王妃与闻姝上?前,最后才是官员,一通跪拜下来,闻姝额间又出了汗。
顺安帝在祭台插下茱萸,洒了重阳酒,今日祈福之行就算结束。
但顺安帝要几个皇子陪同与智圆大师一叙,其余人先回别苑。
沈翊扶了扶闻姝的肩,“你先去歇会?,我一会?就来。”
闻姝点点头,“好?。”
在月露等?人的陪同下闻姝离开寒山寺,回到别院,“先去更衣吧。”
王妃吉服太重,闻姝穿着要走不?动道,原本凉爽的季节,她后背都出了汗。
想快些回去,就抄了近路,正好?路过女眷们歇息的庭院,远远的就瞧见好?几位夫人坐在亭中吃着瓜果,闲话家常,闻姝不?想大张旗鼓,免得又要行礼寒暄一番,打算绕开她们。
谁知却在离开时耳尖的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于是闻姝抬手示意驻足了片刻,想听听她们说什么?。
“燕王当真?是宠爱燕王妃,方才我上?来时,瞧见燕王一直牵着王妃的手,还从未见谁如此?恩爱。”
“燕王大婚有几个月了,府中还没进侧妃,只有燕王妃一人,羡煞旁人。”
“咦?你们还不?知道吗?仲秋宫宴上?,燕王当着众人的面和皇上?说了,往后都不?纳妾,只想和燕王妃白头偕老?。”
“真?的假的?燕王可?是皇子啊,瑞王还有好?些个侧妃侍妾呢。”
别说燕王是皇子,就是寻常官宦人家,也甚少有不?纳妾的。
“定然是假的,不?过是新?婚,燕王暂时迷恋燕王妃的美色罢了。”
这道声音有些耳熟,闻姝着意看了眼,这不?是她那好?姑母江夫人吗?
有夫人问?道:“江夫人,你不?是燕王妃的姑母吗?难道不?盼着燕王妃独宠?”
江夫人轻哼了声,“我算她哪门子姑母,我可?高攀不?上?。”
从前江夫人也不?会?对外说起闻姝这个庶出侄女,提起侄女都是说闻娴闻妍,自从燕王上?位,她就连侯府都不?怎么?回了,和闻姝撕破了脸皮,哪还有什么?姑母可?做。
“江夫人这话说的,过去有些小打小闹何必放在心上?,如今燕王得势,你们有亲戚关系,应当常来常往才是。”众人也知道侯府那档子事,燕王妃只是一个庶女,和江夫人关系不?好?也正常,可?面子值几个钱,她们倒是巴不?得有这样一个侄女呢。
“就是啊,如今燕王妃可?是兰姝郡君,享有食邑,一会?我还打算带着我姑娘去向燕王妃请安。”
“诶,我也去,听说燕王妃筹办的善兰堂快竣工了,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也是极有脸面的事。”
听着众人对闻姝的恭维夸赞,江夫人心里堵得慌,从前她最瞧不?上?的庶女,却飞上?枝头变凤凰,人人都巴结,偏偏她得罪了闻姝,巴结不?上?,一时气?恼,说了句,“一个庶女罢了,也不?知皇上?听信了谁的谗言,竟将她抬得这样高,她哪里配。”
此?话一出,众夫人瞬间噤声,面面相觑,这话她们可?不?敢接啊,谁都知道现下燕王势头正盛,连瑞王都被压了一头,燕王妃既得燕王宠爱,这话传到燕王耳中,不?是狠狠得罪了人。
江夫人也是气?急了,一时嘴快,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顿时面上?有些讪讪,想要起身离开。
“是吗?我不?配,难道江夫人配?”闻姝近日因为如黛一事本就烦躁,有人上?赶着找不?痛快,就别怪她拿来立威。
竹夏连忙高呼:“燕王妃到!”
闻姝缓缓走了过去,身上?的吉服还没换下,端得是一身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臣妇拜见王妃娘娘!”众位夫人纷纷起身行礼,个个低眉顺眼,回想方才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才安了心。
江夫人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跪倒在地,“臣妇失言,娘娘恕罪!”
闻姝在亭中坐下,有宫婢送上?茶水,她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才说:“诸位夫人免礼。”
“谢王妃娘娘!”众夫人起身后分站两侧,江夫人自知说错了话,也不?敢起身,她只是一时气?话,谁知道这样巧,竟被闻姝听着了。
她是不?忿闻姝,可?也不?敢当面顶撞,方才真?是气?昏头了,也是近来不?顺,江允淮的妾室有了身孕,可?却不?知怎得小产了,查来查去没查到缘由?,可?江夫人就觉得是闻婉害得,江家鸡飞狗跳,她心里存着气?,想到当初的事,要不?是闻姝,江允淮也不?会?做出那等?丑事,也就不?会?娶闻婉这个毒妇进门,江家也不?至于如此?不?安生。
闻姝放下茶盏,月露立在她身侧打扇,凉风徐来,夫人们大气?不?敢出,亭中静得能?听见叶落的声音。
过了好?半晌,闻姝散了些热意,才睨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江夫人方才说什么?来着?不?如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
江夫人哪还敢说,只连连称错,“臣妇再也不?敢了,娘娘大慈大悲,饶了臣妇这一次。”
“方才不?是挺傲气?,怎得现下不?敢说了?我只是个庶女,江夫人看不?上?我也是人之常情。”闻姝轻笑了下,却让江夫人浑身汗毛竖起,如置冰泉。
“不?、不?,是臣妇有眼无珠,冒犯了娘娘,臣妇岂敢轻视娘娘。”江夫人哪还敢提庶女不?庶女的,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闻姝笑着说,“冒犯我倒是小事,我也不?欲与你计较。”
江夫人听得这句话还当闻姝顾忌着燕王妃的脸面,正要松口气?。
可?闻姝面上?的笑容陡然散去,语气?中拢着肃杀之意,“可?今日皇上?为大周祈福,你却说皇上?听信谗言,岂非污蔑君王,罪大恶极!”
“王妃娘娘,臣妇不?敢啊!臣妇绝无此?意,只是一时失言,求娘娘明鉴!”江夫人吓得血色尽失,浑身打颤,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她今日还能?完好?无损的回去吗?
“失言?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得调\\教,”闻姝冷眼看着她,寒声说:“月露,掌嘴。”
“是,奴婢遵命。”月露放下团扇,走到江夫人跟前。
早有婆子一左一右制住了江夫人,迫使她抬起头。
江夫人吓得满脸泪痕,害怕却不?敢挣扎,嘴里只说着“娘娘饶命”。
“啪——”得一声响,月露用了十足十的力甩在江夫人脸上?,把她的脸打得歪了过去,不?过须臾,面颊上?就浮现了几个鲜红的指印。
尤记得去年,月露被江夫人打的那一巴掌,闻姝说迟早要向江夫人讨回来,所以今日就让月露亲自掌嘴。
“再掌。”闻姝毫不?心软,一面喝着茶水,一面听着巴掌声,怪不?得有人喜欢打脸,巴掌声还挺好?听。
月露得了报仇的机会?,也没有手软,打得双手通红,还是次次用足了力,仿佛在为过去闻姝从江夫人这受的屈辱鸣冤。
从前人人都瞧不?起闻姝,时过境迁,今日闻姝罚江夫人,旁人连一句置喙都不?敢,纷纷低着头庆幸自个方才没有说错话。
短短一年多,闻姝扶摇直上?,再非旁人足下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