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报仇
月露也不记得打?了几巴掌, 足足打?得江夫人面颊通红肿起,嘴角渗血,眼睛翻白, 浑身哆嗦, 闻姝才喊了停。
月露回到闻姝身边,手都打?疼了。
失了婆子钳制的江夫人趴倒在地, 头脑昏昏沉沉,脸上火辣辣的疼, 嘴中溢出些痛苦哀嚎。
旁人看?见她这副样子,用帕子掩着口鼻,互相之间?眼神对视,不过一刻钟前, 江夫人还那般猖狂,现下却如死狗一般。
燕王妃这做派,让众人第一次意识到, 咱们这位燕王妃也不是好惹的主。
闻姝居高临下地睇着她, “江夫人可服?若是不服, 咱们大可去皇上跟前辩一辩。”
“服, 臣妇服……”江夫人发髻散乱, 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瑟缩着跪好, 对着闻姝磕头谢恩,嗓音哑得不成?样子,“谢王妃娘娘赏, 臣妇再也不敢了。”
虽然这巴掌让她颜面尽失, 可总好过闹到皇上跟前丢了性?命,一个“不敬君王”的名?头压下来, 足够砍她一家?子的脑袋。
“祸从口出,犯口业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往后江夫人须谨言慎行,”闻姝一抬手,竹夏便来扶她,她站起来对着诸位夫人温和地笑了笑,“夫人们自便,我先失陪了。”
“恭送王妃娘娘!”诸位夫人如鹌鹑一般,再不敢轻视闻姝半分,前脚似杀神给人打?得面目全非,后脚却能笑得这般温柔娇美,当真是朵夺命的阎王花。
江夫人一听到“拔舌”二字,吓得以头触地,浑身颤抖,不敢看?闻姝,直到闻姝不见踪影了,诸位夫人觉得晦气,三三两?两?散去,江夫人的嬷嬷才来扶她。
江夫人颤颤巍巍地起身,膝盖跪久了疼,这张脸好像也不属于自己了,疼得毫无知觉,更让她觉得难堪的是周围若有似无的打?量,她今日算是丢尽了脸面,往后都不好意思出门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和家?里?那口子交代被燕王妃罚了呢。
她没再磨蹭,一瘸一拐地扶着嬷嬷的手回了别苑安排给江家?休息的厢房。
一推开门,她和闻婉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愣了下。
自从赵家?被贬,闻婉就不怎么出门,连侯府也不回,今日她本?不想来,是江夫人非要她来,可她来了也不想出去应酬,怕遇到闻姝闻妍和昔日的旧友,被人嘲笑,因此躲在房中,想等宴席散了再悄悄地离开。
让香果去端了点心,茶水也有,她待得正舒心,却没想到江夫人会顶着一脸巴掌印回来,连起身的动作都因为惊讶而迟缓了。
而江夫人被羞辱至此,一回来看?见闻婉半倚在榻上,吃着点心,舒适享福,顿时怒从心起,甩开嬷嬷扶着她的手,几步冲过去,狠狠地甩了闻婉一巴掌。
“啪——”这一巴掌给闻婉扇懵了。
“滚下去!”江夫人扯开闻婉,自己坐到榻上。
闻婉被推得险些跌倒,香果连忙去扶她,闻婉捂着脸,愤怒地回头质问?,“你打?我做什么?”
江夫人在闻姝那受了气,没办法拿闻姝怎么样,却能拿捏闻婉,怒冲冲地指着她骂道:“贱皮子,躲这偷懒来了,我带你来是侍奉我,你在这干什么?看?见婆母也不起身行礼,没点规矩就该打?死!”
赵家?被贬,赵姨娘落魄,病得都要死了,永平侯又远在边境,闻婉无人撑腰,现如今在江家?,谁还拿她当少?夫人,连伺候的丫鬟都只有她自己带过去的香果和两?个婆子,江夫人对着闻婉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你被人打?了却把气出在我头上,老虔婆你才该死!”闻婉受了这么久的苦,早就和江夫人撕破了脸皮,哪里?还会尊敬她,当即也骂了回去。
“你敢骂我?”江夫人气得脸颊更疼了,命令道:“你给我滚过来跪下!”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了这么久,凭什么闻婉就这般舒服?要是方才闻婉也在,兴许打?的就不是她了,最起码闻婉也要跪着和她一起受辱,而不是只有她自己被人耻笑。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闻婉狠狠地瞪了江夫人一眼,扭头就出了房间?,香果连忙跟了上去。
闻婉现在才不会顺着江夫人,先前是为了挽回江允淮,现在知道江允淮根本?瞧不上她,纳了三四?个妾室,至今没进她的屋。
闻婉就盼着永平侯回京,届时求了父亲,让她和江允淮和离,她受够了江家?!
“你个下贱胚子,胆敢忤逆婆母,你给我等着!”江夫人想起身去拉她,可膝盖又疼,腿脚一软险些跪了下去,幸好被嬷嬷扶了一把。
江夫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让人去给她寻药擦脸。
*
闻姝回到厢房,先把吉服换下,穿了件轻薄点的湖蓝色绣花鸟纹对襟襦裙,卸了浓妆,洗把脸,略施粉黛足矣。
“月露,你手疼吗?”闻姝戴上珍珠耳珰,低头时瞧见月露的手掌通红。
月露抬起手晃了晃,笑弯了眼,“不疼,很痛快。”
当初闻姝说要给她报仇时,她没当回事,觉得不可能,毕竟江夫人四?品诰命在身,不是她们能比的,才一年多,居然真报了仇,还是痛痛快快、光明正大的,月露心潮起伏,眼圈都热了。
果然跟着主子不会受委屈!
“晚上回去抹点膏药,养上几日。”闻姝在发髻间?别上四?哥送她的兰花簪,“去喊兰嬷嬷,我带嬷嬷出去逛逛。”
今日的名?头是赏菊宴,外边摆满了各色菊花,比上回在宫里?头瞧见的还多,夫人贵女们打?扮得艳丽多姿,珠光宝气,比花儿更招人眼球。
闻姝没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带着兰嬷嬷到僻静处坐了坐,“嬷嬷喝茶,累不累?”
“不累,许久没出来走动了,宫里?的菊花是不一样,许多没见过的。”兰嬷嬷喜欢山里?头,像回到了家?,两?人后边是一大片竹林,她一直往后看?。
在这坐了有一会,走出拐角,是一个不小的湖泊,在半山腰修建一个这么大的湖泊,不愧是皇家?别苑。
早已?过了荷花绽放的季节,只剩下有些残破的荷叶随风摇曳,还有各色锦鲤追逐,闻姝瞧见在湖心亭坐着的宁国?长公主,觉得稀奇,长公主深居简出,今日竟然来了,不少?人围着长公主说笑,长公主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慈和的样子,对谁都笑脸相待。
闻姝犹豫要不要过去问?个安,兰嬷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姑娘去忙吧,我回厢房歇息,走得也累了。”
兰嬷嬷要是同闻姝一块过去,就得如丫鬟一般站着,可闻姝心疼她病痛缠身,舍不得她受累,兰嬷嬷也不想耽误闻姝的事,所?以主动提出离开。
“不了,我先送嬷嬷回去。”闻姝瞥见了瑞王妃往长公主那去了,瑞王妃有了身孕,虽尚未对外公开,但皇室里?头也都知晓的差不多,闻姝还是离她远点为好,免得惹上是非。
闻姝送兰嬷嬷回了厢房,把月露留在她身边,让人拿了茶点进来,“嬷嬷要是觉得无趣就让月露陪着走走,旁人识得月露是我的丫鬟,不会对您不敬。”
“我知道,你去忙吧。”兰嬷嬷坐了下来歇脚,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走一会就累得慌。
闻姝回了隔壁厢房,略坐了坐就出去了,今日这样的场合她一直躲着也不是事,她再度回到庭院时,瑞王妃等人已?散去,长公主单独坐在那,闻姝走了过去。
“妾身拜见长公主。”闻姝笑着行礼。
“燕王妃免礼,坐吧,方才就瞧见你了,怎得才来?”长公主示意丫鬟倒茶。
闻姝提裙在石凳上坐下,“方才殿下身侧美人如云,妾身哪好意思打?扰。”
“人多,吵得我脑瓜子疼,这会都去向皇后请安了,总算清净了几分。”这就是长公主不爱出来走动的原因,太吵了,偏偏十个里?头有九个都是来虚与委蛇的,太累。
闻姝今日已?经向魏皇后请过安了,魏皇后想来也不会愿意看?见她,也就懒得去凑热闹,“天气不错,妾身陪殿下走走可好?”
“好啊,也是坐得乏了。”长公主起身,白嬷嬷连忙扶着。
闻姝在另一侧扶着,“殿下小心台阶。”
长公主对着她笑,拍着她的手,“还没老到走不动道,就是白荭,走哪都要搀着我。”
“白嬷嬷是挂念殿下,这里?不比宫里?头平坦,是得格外注意。”闻姝扶着长公主走到湖泊上的九曲回廊,湖中的锦鲤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各个肥硕。
“这鱼养得倒好,踏雪见了必定喜欢,”长公主看?着闻姝,“你今日没带踏雪出来吗?”
上回闻姝带着踏雪去长公主府,长公主见了踏雪很喜欢,亲自钓了两?条鱼给踏雪吃,长公主还惦记上了踏雪。
闻姝摇了摇头,笑说:“这地方若是让踏雪跑了,妾身还不得找翻天。”
长公主颔首:“你说的也是,况且人多,狸奴受不得惊,跑了得心疼。”
两?人一边聊着猫,一边离开了湖泊,转到花园子里?头赏菊,一路上遇到的夫人贵女纷纷驻足行礼,看?着两?人说笑不由地艳羡,从没见长公主与谁这般亲近过。
瑞王等人正好过来看?见这一幕,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沈翊,阴阳怪气地说:“燕王这个王妃娶得值,一个庶女竟能入得了长公主的眼。”
他?都不记得自己去宁国?长公主府拜访过多少?次,一年里?头难见两?次,每回见了没一会长公主就找借口送客,就这样,瑞王还是次次前往,就是想感动长公主。
结果他?和瑞王妃努力了这么久,也没闻姝有能耐,这么快就搭上了长公主这条船,让人如何不恼。
沈翊好似没听出来他?的嘲讽,轻笑了声?说:“那还得多谢皇兄在父皇跟前美言,要不然臣弟也娶不到这么好的王妃。”
沈翊是一点也不谦虚,一句话就给瑞王堵得心塞,想想当初自己做的蠢事,瑞王神色蓦地沉了下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燕皇兄,那、那臣弟也先告辞了。”荣郡王唯唯诺诺地躬身行礼。
沈翊和荣郡王甚少?打?交道,也没多注意他?,“去吧。”
瑞王和荣郡王都走了,沈翊向闻姝走去,行礼道:“见过宁国?长公主。”
“燕王来了,”长公主看?了眼闻姝,调侃着说:“是来找燕王妃的吗?我老婆子就不拘着你们年轻人玩了,去吧。”
闻姝面露羞涩地垂眸,“殿下。”
沈翊收回看?着闻姝的目光,对长公主说,“王妃能陪着长公主解闷也好,我与王妃一道陪着长公主走走吧。”
“你得了闲?我腿脚慢,没得耽误你们。”长公主分明瞧出沈翊落在闻姝身上的目光炙热,怕是想要独处。
“不碍事,王妃也时常惦念长公主,近来事忙,也没时间?去拜会长公主。”沈翊走到白嬷嬷那一侧,接过白嬷嬷的手,扶着长公主。
长公主看?看?闻姝,又看?看?沈翊,莫名?感觉到一丝温馨的味道,要是驸马还在,他?们有了子嗣,也该有这么大了,成?了家?,恩爱美满,儿孙绕膝。
过了这么多年独身的日子,长公主倒留恋这片刻的宁静,说道:“那好,到前头亭子里?坐坐吧。”
“好,殿下慢点。”闻姝伸手虚扶着长公主的后腰,结果却摸到了沈翊,沈翊对着她勾唇一笑,她拍开沈翊的手,佯瞪了他?一眼,他?就是故意的。
几个人一面闲话家?常,一面走到亭中坐下,亭子四?周悬着竹帘,风一吹,竹帘的上坠着的青色流苏微微晃动,长公主多看?了一眼,驸马生前最爱穿青色的衣裳。
“殿下喝茶。”闻姝从宫婢手中接过茶盏,递到长公主跟前。
长公主笑着说,“不喝了,今日喝了一肚子茶,吃点葡萄。”
“我给殿下剥。”闻姝让宫婢端了盆清水来,在铜盆中洗净手,剥起了葡萄。
“让丫鬟剥就是,何必脏了你的手。”长公主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外人剥的葡萄了。
闻姝把剥好的葡萄放到釉青色海棠花型碟中,“剥个葡萄也不费劲,左右无事,剥着葡萄,和殿下说说话,这就叫岁月静好吧。”
长公主用银叉叉着葡萄吃,“你这丫头倒是乐意陪我这个老婆子。”
长公主知道有很多人想对她献殷勤,但凡她说想吃葡萄,谁都乐意给她剥,就是先帝剥的葡萄她也吃过不少?,闻姝给她的感觉却并不觉得谄媚,好似就只是尊敬长辈,并不是为了巴结她而剥葡萄。
沈翊平日里?寡言少?语,为人冷淡,唯有对着闻姝才愿意多说些话,因此也没掺和两?人交谈,只是也洗净了手,开始剥葡萄,把剥好的葡萄放在了闻姝眼前的碟子中。
长公主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笑了,“我还当燕王也要给我剥,心想我也吃不完,原来是爱惜王妃。”
闻姝被长公主一番打?趣的语气说红了脸颊,嗔了沈翊一眼,“王爷,妾身自己会剥。”
沈翊仍旧剥着,“长公主不知,王妃最娇惯,非我剥的葡萄不吃。”
“我哪有?”闻姝惊呆了,这人怎么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沈翊挑了挑眉,理不直气却壮,“怎么没有?上回一连吃了十几个,吃得都倒酸水了。”
虽说确有其事,可当着长公主的面说出来,闻姝还要不要面子了,扁着小嘴瞪了他?一眼,满脸不乐意,“下回王爷别给我剥了,我自己剥。”
“那不行,我就爱给王妃剥葡萄。”沈翊直接把剥好的葡萄递到闻姝唇畔。
微湿的触感碰着唇,闻姝不得不张嘴吃了,当着长公主的面这般亲昵,这下连脖颈都红了。
长公主看?着两?人眉眼传情?,笑得眼角生出了皱纹,“看?着你们,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驸马那时也黏人,我爱吃石榴,驸马就一个个剥到碗里?,再端来给我。”
因为经历过,所?以真情?还是假意长公主分得清,闻姝眼里?的娇羞做不得假,这得是亲昵的情?人之间?才有的眼神。
“看?来我也得向驸马学学,明日就去买几个石榴给王妃剥,”沈翊笑看?着闻姝,“王妃想吃吗?”
闻姝被逗得剥着葡萄的手都不稳了,故意说:“不想吃。”
沈翊薄唇微勾,“好,王妃想吃。”
闻姝哑口无言,只好向长公主求助,语气软得像撒娇一般,“殿下您看?他?,耍赖呢。”
“哈哈哈,你们两?个,我不给你们断官司。”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许久没见到这样有趣的一对佳偶。
从前瑞王带着瑞王妃来,两?人恭恭敬敬的,上下尊卑分明,瞧着像君臣,这两?人才是夫妻。
长公主这般开怀,引得不少?夫人前来问?好,瞧见闻姝和沈翊,又夸赞两?人一番,什么“天作之合”“佳偶天成?”“郎才女貌”,总之要多登对有多登对。
不远处树荫下站着的闻婉看?着这般融洽的场景,目光阴沉,“那老夫人是谁?”
香果回道:“是宁国?长公主,方才奴婢去拿点心时恰好遇到长公主进别苑。”
“宁国?长公主?”闻婉冷哼了声?,“怪不得闻姝这般巴结她。”
闻婉自然晓得宁国?长公主的名?头,只是从未见过罢了,这样显赫的老夫人,大周也数不出来几个,从前听闻长公主深居简出,皇上设宴请她都要推脱,从不与定都世族来往,竟被闻姝攀上了这根高枝。
闻姝的命怎么总是这样好!
“方才的事打?听清楚了吗?”闻婉抬手捂着脸颊,还能感觉到一丝痛意,幸好江夫人被罚得没有力气了,那一巴掌才不至于留下指痕,要不然闻婉也不好意思出来走动。
香果点点头,“正想和姑娘说,江夫人是被燕王妃责罚了,江夫人好似说什么皇上听信谗言,燕王妃不配之类的,恰好被燕王妃听见,罚了掌嘴。”
“呵,”闻婉得意地笑了下,“活该,我说怎么拿我出气,原来是被闻姝打?了,打?得好,怎么不打?死她。”
想想江夫人被打?成?猪头一样的脑袋,闻婉别提多痛快了。
闻婉瞥见燕王温柔地给闻姝擦手,脸上的笑容顿时又转为阴翳,“凭什么她命这么好!”
原本?比她还卑贱的庶女,现在却是高高在上的燕王妃,天天羞辱她的江夫人都能轻易责罚,掌握着别人的生死,还能得燕王这般厚爱,连长公主都喜欢她。
所?有人都喜欢闻姝,闻婉坐在那,犹如众星捧月,闻婉心里?嫉妒的要疯了!
闻婉手上撕扯着帕子,怨恨地说:“要不是她,我也不会白白挨了一巴掌。”
江夫人被打?她乐见其成?,可也是因为闻姝,她才挨了打?,闻婉又在心里?狠狠地记上了闻姝一笔。
“我们走。”闻婉扭头离开,不想再看?着闻姝得势,她怕自己忍不住上去撕烂闻姝的脸。
别苑到处都是人,闻婉离开了别苑,走僻静的小道,想去寒山寺拜拜佛。
路上没遇到贵妇贵女,倒是遇着一个小和尚,手上端着粉末状的东西往草丛里?洒,瞧见闻婉上来,抬手行了个礼,“阿弥陀佛,施主安好。”
闻婉在江家?待得人不人鬼不鬼,太久没有人对她行礼了,顿时对这个小和尚有了好感,便多问?了句,“小师父这是在做什么?”
小和尚说:“这是蛇床草,会吸引毒蛇,贫僧正在洒驱蛇粉,免得蛇虫惊扰了贵客,施主也请小心,贫僧还要去别的地方洒驱蛇粉,告辞。”
小和尚鞠了一躬,端着钵碗走了。
香果一听这草会吸引毒蛇,手上便起了鸡皮疙瘩,“姑娘,咱们快走吧,别碰见了蛇。”
闻婉却恍若未闻,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丛蛇床草。
*
“四?哥,我回厢房更衣,一会再来。”闻姝靠近沈翊,和他?耳语。
沈翊低头,闻姝刚才剥葡萄时不小心弄了点汁水在裙摆上,有些显眼,“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一会就回。”闻姝看?一旁还有好几位大人想和沈翊交谈,不想耽误他?处理正事。
不等沈翊再说什么,她屈膝对沈翊行了一礼,扶着竹夏的手走开了,沈翊不爱她行礼,但在外边还是得做做样子。
沈翊看?闻姝身边跟着好几个丫鬟,倒也没坚持,正好大理寺的官员想和他?谈谈近来定都发生的案子,他?便收回了望着闻姝的目光,与官员交谈起来。
因着燕王的身份,燕王府分到了三间?休息的厢房,一间?略宽敞,其余两?间?小些,离花园庭院还近,没走一会就到了。
她先进了兰嬷嬷所?在厢房,“嬷嬷饿了没?我让人传午膳。”
“你怎么回来了?月露已?经带人去提午膳了,你不必顾虑我。”兰嬷嬷还当闻姝是特意为她回来的,今日这样的场合,闻姝的事也多,不想她浪费时间?。
闻姝弯了弯唇,“我回来更衣,就是顺道来看?嬷嬷。”
“衣裳弄脏了?”兰嬷嬷走近几步,“月露不在,走,我同你去换衣裳,也快开宴了吧?”
“好,”闻姝和兰嬷嬷往外走,“今日宴席不算正式,我吃点心都吃饱了,一会也是各自应酬,皇上已?经在别苑歇息了。”
这么多官员及亲眷,顺安帝哪有心思一一应酬,说是来皇家?别苑办赏菊宴,也不过是让百官领受皇家?天恩,让官员们知道皇上惦记他?们,好更用心当差。
竹夏推开厢房的门,闻姝一进去就有一阵穿堂风吹来,格外凉爽,抬眼才瞧见屏风后的窗户半开。
“咦?奴婢记得走前关了窗呀。”竹夏觉得奇怪,闻姝要更衣,自然要关窗,便想去把窗户合上。
兰嬷嬷却忽然拽了竹夏一把,“慢着。”
“嬷嬷怎么了?”闻姝狐疑地看?着变了脸色的兰嬷嬷。
兰嬷嬷没解释,却说:“竹夏,你先出去,关上门。”
“是,奴婢候在外边。”竹夏知道兰嬷嬷在王妃心中的重要性?,顺从地退了出去,带上门,守在门口。
“嬷嬷?”闻姝不知发生了什么。
“姑娘拿出玉竹哨,屋内有蛇床草的气味。”兰嬷嬷面容严肃,率先从荷包中取出竹哨,缓缓靠近屏风,对于从小和蛇床草打?交道的兰嬷嬷来说,这种味道太过熟悉了。
闻姝从随身带着的香囊中拿出玉竹哨,若是穿的衣裳不能遮住脖颈,闻姝就把玉竹哨放进香囊,总之不会离身。
她手中攥着玉竹哨,跟着兰嬷嬷走过去,才越过屏风,闻姝又拉着兰嬷嬷后退一步,“嬷嬷有蛇!”
窗边摆着的六足高盆架下,一只通身漆黑的蛇,蜷缩在一团不知从哪出现的草上,听见动静,那蛇抬起头,“嘶嘶”吐着蛇信子,眼睛小却亮,对侵犯它领地的两?人表示不满。
闻姝吓得咽了咽口水,唇色都白了,她不招蚊虫,又没离开过定都,这是第一次看?见蛇,这么近,这么鲜活的一条蛇,看?着都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是雄虺( huǐ),有剧毒,在南疆常见,不曾想定都竟也有,”兰嬷嬷一脸肃色,“它团着的草叫蛇床草,一种专门吸引毒蛇的草药,亦作药用。”
“方才并没有这草,是谁弄的?”闻姝立马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家?别苑,按理来说顺安帝在此,蛇虫毒蚁早就被清理过,除非有人故意将蛇引来。
“用我教你的调子,驱赶它。”兰嬷嬷回头看?向闻姝。
闻姝拿起玉竹哨,心跳得特别快,兰嬷嬷教了她驱赶蛇类的曲调,她也是第一次实践,怕出意外。
“姑娘不必怕,我在这里?,这种蛇虽有剧毒,可我八岁随着阿娘进山时就见过了。”兰嬷嬷正愁没蛇让闻姝试试,还想着要不要去集市买几条蛇,这下不就正好有了机会。
“好,我试试。”闻姝将玉竹哨放在唇间?,回忆着兰嬷嬷教给她的调子。
这种调子神秘悠扬,听着就有种古老的气息,那毒蛇起初并没有反应,闻姝还当是自己没学成?,可很快,那蛇急躁起来,身子盘了几盘,蛇头伸得更高,不停地发出“嘶嘶”声?。
它像是舍不得这株蛇床草,可又被闻姝的曲调吓得惊慌失措,挣扎了一会后,蛇身攀着高盆架的架子腿蜿蜒而上,从窗户钻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两?人眼前。
闻姝长舒了口气,“嬷嬷,居然真的可以,太神奇了!”
兰嬷嬷过去把窗合上,捡起地上的蛇床草,“很新鲜,才放进来不久,这蛇会攻击人,若是不小心被这蛇咬上一口,寻常大夫还救不了。”
“是谁这么想置我于死地?”闻姝皱着眉头细想,“难道是闻妍?还是方才被我罚了的江夫人,江夫人看?着不像有这个胆子,闻妍的可能性?更大。”
闻姝后知后觉,“不对,这是我和四?哥共同的厢房,难道是有人想害四?哥?”
闻姝快步走到门口,推开门,“竹夏,你去喊王爷过来,竹秋,你去问?问?附近的禁卫,一个时辰内,有谁往这边来过,一一问?清楚。”
为了护卫顺安帝,处处都是禁卫,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竹夏竹秋领命去了,闻姝心有余悸,喝了盏热茶,才稍微压下一些后怕,幸好是和兰嬷嬷一块进来的,要是方才是竹夏过去,怕是凶多吉少?。
“姑娘先更衣吧,一会还有的忙。”兰嬷嬷从箱笼里?取出干净衣裳。
闻姝原本?就裙摆脏了些,现下后背出了冷汗,还真要更衣了,进入屏风后,换了身衣裳,她的目光落在盆架下,那地方背光,不容易注意到,要是不仔细看?,走近了都不晓得。
“发生何事了?”沈翊脚步匆忙地进了屋。
闻姝换好衣裳从屏风后出来,走到沈翊身边,手搭在他?胳膊上,“四?哥,有人在房内做了手脚。”
兰嬷嬷拿出蛇床草与沈翊解释了一番。
沈翊眸光陡然变得森寒,拉着闻姝上下打?量,“可有伤着?”
“我没事,那蛇被吓跑了,”闻姝隐瞒了驱蛇那一段,“只是这蛇床草不知是谁放进来的。”
沈翊对外喊了句,“凌盛!”
凌盛听出沈翊的声?音不对,连忙进来,“主子。”
沈翊吩咐着:“去询问?周围的禁卫,看?上午有谁经过这边。”
“我已?叫竹秋去询问?,你去看?竹秋可有收获,着重打?听魏家?和闻家?人,勿要打?草惊蛇。”闻姝忙加了句。
“是,属下这就去。”凌盛拱手离去。
“你先坐会,吓着了吗?早知方才我便同你回来。”沈翊摁着闻姝坐了下来,捂着她发凉的手。
闻姝摇摇头,“是有些吓着,不过还好无事。”
“想必不会是瑞王,此次寒山寺之行,皇上交给了瑞王筹办,要是出了事,他?难辞其咎。”沈翊愁眉紧锁,在心里?头思忖会是谁干的。
闻姝便把罚了江夫人之事告知,“不知是不是她。”
“我看?她没这个胆子。”沈翊揉捏着闻姝的手,想让她热一点。
两?人这般猜来猜去,也没得出个结果,好在竹秋凌盛办事利索,很快就带着消息回来了,“这离庭院近,一个时辰内经过的人不少?,不过大多都和王爷王妃无甚关联,唯独王妃的五姐江家?少?夫人身边的丫鬟香果经过此处,但是不是她无人瞧见。”
前边还有人守着,后边的禁卫松一些,只看?见人经过,没见着人做手脚。
“闻婉的人?”闻姝抿着唇角,“我没和她计较过去的事,她反倒找上门来,去悄悄地把香果找来,要真是她做的,吓唬一番就能说漏嘴。”
香果跟在闻婉身边,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经不住吓,一被凌盛提到跟前,看?着闪着寒光的刀身,什么都招了,膝行到闻姝跟前,抓着闻姝的裙摆,哭道:“七姑娘饶命,奴婢是被逼的,是五姑娘逼我这样做的。”
她喊闻姝七姑娘,是想闻姝惦记着侯府的旧情?,可却越发让闻姝想起过去闻婉是怎么欺负自己的,脸色更加难看?。
沈翊一脚踹在香果胸口,直把她踢到了门口,“谋害亲王,罪当处斩,押下去关起来。”
“咳咳……王爷饶命啊……”香果哭得涕泗横流,被一脚踢得呕出血来,却不敢擦,急急忙忙跪着磕头,把额头磕破了,“王妃饶命,奴婢是被逼的,五姑娘说要把奴婢卖到窑子去,奴婢才不得不为她办事,求王妃饶我一命!”
香果自然晓得谋害闻姝是大罪,万万不敢做,可闻婉就只有她一个心腹,香果不做,难道让闻婉自己做吗?所?以用卖身契相威胁,说要卖她到下等窑子,那地方千人枕万人骑,连畜生都不如,香果也是怕极了。
闻姝拧起了眉头,香果是自小跟着闻婉的,就如月露一般,竟为了谋害她,这般待香果,闻婉也是黔驴技穷了。
“带下去!”沈翊可不会心软,也没什么旧情?可顾忌,既然香果敢做,就得付出代价,闻婉他?也不会放过。
“你想怎么做?”沈翊转头看?闻姝,他?心里?头虽有计较,但被吓着的是她,自然要问?过闻姝的意思。
闻姝垂眸思索片刻,却问?兰嬷嬷,“嬷嬷,有引蛇的药粉吗?”
驱虫的药粉她带了,可引蛇的药粉还真没用过,但用哨子引蛇又太过显眼了。
兰嬷嬷颔首,“有,干枯的蛇床草磨成?粉便可。”
兰嬷嬷还可以加一些药粉,增强对毒蛇的吸引,但沈翊在这,她便没多嘴。
“那就好,”闻姝望着沈翊,挑唇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吓她一吓,再提其他?。”
闻婉背后没有魏家?撑腰,闻姝才不会让这件事无声?无息的结束。
今日便新仇旧账一起算!
*
闻婉在树荫下走来走去,彷徨不安,手上的帕子被撕扯得看?不出原本?模样,总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四?周,香果还没回来。
香果离开没多久,冷静下来,闻婉就有些后悔了,尤其是想到江夫人脸上的巴掌印,闻姝今非昔比,这事要是被查了出来,那她凶多吉少?。
可香果一直没回来,她想过去那边看?看?又不敢,一颗心七上八下,急得她不小心把舌头给咬了。
过了会,沈翊携着闻姝出现在她的视野中,闻姝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两?人面带笑容,丝毫看?不出受惊的模样。
难道香果没去放蛇床草吗?闻婉盯着闻姝看?,心里?头有些庆幸,许是香果胆子小,不敢去做,这样也好。
闻婉不停地咽着口水,拍了拍胸口平复心绪跟了过去,想看?看?闻姝他?们去哪。
她一双眼都盯在闻姝身上,没注意看?路,和一个端着香炉的宫婢撞上了,那香炉里?的香灰全洒在她裙摆上,幸好是冷掉的香炉,要不然她的裙子都要被烫坏。
“夫人恕罪,奴婢眼瞎没瞧见您。”宫婢跪在地上,慌忙拍着闻婉的裙摆。
“罢了,不碍事,你走吧。”闻婉心里?头装着事,哪里?还有心情?和一个宫婢计较。
宫婢道谢后端着香炉离开,闻婉继续跟过去,闻姝和沈翊去了湖边,长公主、瑞王妃等不少?夫人贵女都在那边喂锦鲤,鱼食洒下去,锦鲤争相抢食,引得夫人们一阵娇笑。
闻婉勉强维持笑容,低着头赏菊,一路走过去,状似随意地靠近她们,站在闻姝不远处佯装赏花,想听听闻姝和长公主等人在说什么,别是在告她的状。
香果一刻不回来,闻婉就一刻不得安心。
但站了半晌,只听见闻姝在和长公主闲话家?常,并没有提到她,闻婉心里?头的大石头稍稍落地,猜测香果胆子小,怕是跑了。
闻婉瞬间?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悄声?舒了口气,打?算离开,一低头,却正好和一条盘在菊花从中格外粗壮的黑蛇面面相觑。
“啊——蛇!有蛇!”闻婉心里?头本?就惦记着蛇床草,心虚难抑,这下突然看?见蛇,还是一条这么粗壮的蛇,当即惊呼。
那蛇没被她吓到,反而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响声?,冲着闻婉而去。
闻婉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地往后退,众夫人中也不知是谁先看?见了蛇,尖叫道:“有蛇啊,快来人——”
顿时这群贵妇贵女们乱成?一团,她踩着她,她又推着她,纷乱得像是一群苍蝇。
闻婉退到了湖畔,那条蛇还追着她不放,这边为了喂鱼,本?就没设多高的栏杆,闻婉一个后仰,身形不稳,眼看?着就要跌入湖中。
她为了不摔下去,就近扯了一个人,想拉住自己,谁知两?人竟同时掉入湖中,“嘭——”地一声?响,水花四?溅,惊散了一群锦鲤。
意外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整个场面仿佛连空气都被定住,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惊险的一幕,直到一个丫鬟尖利的叫声?冲天而起:“快来人啊!瑞王妃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