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绿岛(上)
◎这么喜欢叫老公。◎
从她在耳朵里投入温热气息开始, 江峭似乎被灼伤般后抻一下脖子。
试图拉开一点,让他足以喘息的空间。
但不断上升变红的脸颊,已经出卖他紧张的心情。
盛欲的眼睛在咕噜噜地转, 在观察他强装镇定的脸色,他们的心意如此相容, 她一定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跳,是那么作乱不止。
她当然要好好把握, 这个千载难逢, 让他难受的机会。
她轻声问:
“老公, ‘笔尖上的行星’是哪一个?”
江峭瞥了她一眼, 虚握起拳掩在唇边,声音虽刻意压低, 但有些不自然:“海王星。亚当斯跟勒维耶以微分方程计算出的方位。”
盛欲当然多的是题目来考验他,她埋头写下答案, 又扭过头去看他,眨眨眼问:
“老公, 这一题我也不会。象限仪流星雨辐射点接近什么呀?”
江峭这次连瞥她的勇气都没了, 眼神飞向别处, 染红的耳尖暴露他此刻的自乱阵脚。
他飞快地回答:“牧夫座。”
“哦~”她的回答故意拉长一条小尾巴,还是没打算放过他,
“老公,长庚星在日落后……”
\\"ABDDC, CDCAB, 别叫了, 标准答案告诉你。\\"江峭能听清她言语里得意的笑, 但一时间也没法制裁她, 咬牙认输。
盛欲快速写好答案,回头还不忘再逗他一下:“那后面的呢,接着报呀,老公。”
她有意把这两个字念的拖腔带调。
江峭也不是好欺负的,很快就适应了这个令他愉悦的称呼,反应道:
“这么喜欢叫老公,等回家多叫两声,好听爱听。”
她就知道,跟GUST这小子玩骚的,他只会玩得更骚。
玩得没意思了,盛欲赶紧把答案写完,不再跟他接着斗嘴。
直到收卷,江峭都是用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歪脑袋看她,眼神一瞬不瞬。
盛欲打心底里觉得不太妙。
果然,小竞赛刚结束,宋睿着急去陪冯珍琪一起吃饭。盛欲瞧见江峭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立刻说自己也没吃饭,提出想和宋睿一同陪冯珍琪。
又被江峭一把薅回来。
“你干嘛呀。”盛欲看着宋睿远去的背影,第一次在学校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和江峭这个显眼包独处,有种紧张的感觉。
江峭长臂一展,手极其自然地搭在盛欲肩上,还顺势捏了把她柔软的脸,笑她傻:
“这么没眼力啊秧秧,人家独处,明显不想让你去打扰。”
“独处?他们俩为什么要独处?”盛欲瞪大眼不解。
一转头又看到江峭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又似乎明白过来。
“你说我们为什么要独处?”江峭反问她。
盛欲知道他要开始蓄意报复了,于是抬脚就走。
江峭跟在她身后,活脱脱一块狗皮膏药,笑声又痞又浪:
“别走啊秧秧,饿不饿,老公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饿,你闭嘴。”
“下午有课吗,老公带你去看电影吧。”
“最近没有好片子,我不去。”
“了解得那么清楚。哦,原来秧秧也有想过,和老公一起看电影啊。”
“你闭嘴啊!!这么多人呢……”
她的害羞令他很是受用。
江峭追上来,又被盛欲一把推开,他再次厚脸皮追上来,又被推开,乐此不疲。
盛欲一路怒骂,脚下速度可以说是健步如飞,可江峭迈开长腿,就悠悠然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无论她怎么加速,他都能轻松跟上。
说话的声音像咒语一样,萦绕在她耳边。
“你!有完没完?”
走到创想草坪,人流如织,浪潮般从他们身边穿行而过,盛欲在人群里停步,怒瞪江峭。
江峭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凝视盛欲,挑眉不说话。
盛欲可真是被他的表情挑衅到了,正要张口骂他,突然被他抬手攥住小臂。
细腕握在他手中,盛欲被这股力拉扯,不受控制地往前扑了两步,撞在他微带接骨木香气的怀抱。
感受到他有意识收拢怀抱,那是把她圈抱在怀中的动作,盛欲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
江峭的下巴搁在头顶,说话的声音传递奇妙的震动体感,他在笑,又让人莫名感觉他其实不愉快:“有丑东西过去了,怕吓着你。”
什么丑东西?
她把靠在他胸口的脑袋歪过去一点,余光斜扫,正好能看见谭归煦之前的两个跟班。
一个满头黄毛,一个满脸痘痘。
夹在三个穿着清凉、浓妆艳抹的学妹中间,正嬉笑从盛欲背后走过,情态太过得意,而没有发现盛欲和江峭。
有句话叫相由心生,可他们又确实丑得如此客观。
盛欲虽然不至于看到他们就反胃,可还是十分庆幸,江峭把她拉开,成功避免了跟他们的触碰。
不过,这两个人平时都寸步不离跟在谭归煦身边,这次没见到谭的影子。
她抬头,说出心里的疑惑:“你看见谭归煦没?难道他改邪归正,不跟这几个人玩了?”
“在我面前提别人?”江峭松开她,眉头皱出不悦的形状,居高临下睨着她,
“你是嫌他日子太好过了是吧?”
盛欲弱弱地噤声。
她可没有忘记,‘窄桥人格’的占有欲有多强。
这可能是两个人格之间,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了。
并且只对她。
“嘁,怂得还挺快。”江峭按下她的脑袋,胡乱揉了揉,并没有打算深究。
是了。GUST与窄桥的区别就在于,他有明确的目的,也有绝对的自信。
GUST有把握,自己能带给盛欲的,远比谭归煦要多。
江峭问盛欲:“下午有课么?”
“有啊,我忙着呢。”
明明没有。是她在副人格面前,总是不自觉地小傲娇。
但这都阻止不了江峭说他想说的:“翘了吧。带你玩点刺激的。”
刺激?
能有多刺激?
盛欲眨巴一下眼睛:“大白天的我们玩那么刺激,不好吧?”
“大白天的你就想一些危险的东西,不好吧?”他用力戳了一下盛欲的额头,好笑道,“我发现我们秧秧啊……”
“怎么,聪明过人?”盛欲挺直腰板,接着回答。
他摇摇头,“胆子大得吓人”。
“夸我还是损我呢?”盛欲没好气地回他,“所以到底是叫我干嘛?”
“我还没有想好理由。只想要和你约会,一场持续好几天约会。”他说到这里,收敛起代表性玩味的姿态,惯常张狂的气焰也逐渐收敛,认真的眼神让人难以抗拒。
盛欲要怎么样才能拒绝呢?
不,她无法拒绝。
约会,多浪漫的词语,如果她有十颗心,那么十颗心会同时叫嚣,答应他答应他。
无论持续多久都可以,想要每一天都和他约会。
她动动唇,说道:“好……”
可是突然又思维急转弯,想起来,“那你的猫呢?你家山上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照顾它怎么办?”
“哦,你说小乌云啊。”
江峭回想起被他带回家养的小猫,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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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告诉你,它在山上乱抓虫子吃,导致食物中毒,幸亏园艺师发现得早。现在它已经在医院了,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一周。”
“什么?!”
盛欲惊呆了。
虽说猫可以适度放养,可江峭那个山头,说不定哪天小猫就放没影了。
好家伙,这连食物中毒都出来了。
盛欲劈头盖脸就把江峭骂了一顿,诸如不负责、太离谱、不合格的主人种种。
江峭还能嘻嘻哈哈,反问她不是说不喜欢小猫吗。
“不喜欢和有爱心也不冲突吧!”
盛欲简直懒得理他,让江峭速度带路去宠物医院,路上还买了好些猫咪营养罐头和小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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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欲知道GUST人格素来桀骜难驯,脾性乖张,顽劣程度令人吃惊,做事从不按套路出牌。所以,爱玩刺激也应该算是他人设合理范围之内的事。
他说干点刺激的事。
只是盛欲没想过,这事会有这么刺激。
从宠物医院出来,江峭直接开车带盛欲回了小苍岭,家门口早有个穿戴整齐的职业飞行员,正在等候。
“出发。”
江峭对飞行员招招手,拉上盛欲一口气爬上三楼顶露台。
他握着盛欲的手跑在前面,不时回头望她。停机坪上,长风拂乱他额发,他气息微急,笑容在暖阳里定格为永恒。
直升机带他们一起去了北湾。
一直到此刻,他们坐在这间私定茶咖研发室。盛欲低下头,浅抿了一小口手中的热茶,仍然没有真实感。
江峭正在与一位中年女人会谈。
来的路上,江峭跟她提前简单说了两句。
对面这个女人名叫耿兆玉,是【中峯典康】集团内部占股比例相对较重的几大股东之一,此前一直在北欧、北美等国家负责管理海外药品分公司,上个月因为年终述职会刚刚回国。
听说一回国,虹霖就各种安排与招待她,别人不懂,江峭自然清楚他那位舅舅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当下【中峯典康】划分两大权派,江峭手下的“旧党羽”与站队虹霖的“新权派”。父亲去世时江峭只有十岁,江家大权旁落,虹霖在这个关头借以江峭舅舅的身份以翎当箭。
当时,集团多数股东都站队虹霖,其中包括作为内部科研院琅溪分院的院长,也就是盛欲的外公邓正恒,曾以手中10%的科研控股支持过虹霖。
就这样,虹霖拿下近半股权,作为集团最大的股东,开始操纵和蚕食公司。
而真正“正统”的江家母子,已经无人问津,被虹霖捏在手中。
转折点在七年前。
16岁的江峭自杀之后,作为本体人格的窄桥陷入沉睡,GUST上线,并在此后开始进入实验室,做实验、拿专利、抢股权,日复一日横渡了七年时间,江峭以35%控股权一跃成为集团第二大股东。
其实,以江峭现如今手中35%的控股数字,如果有邓正恒手中的十个点科研股支持,已经足以压倒手握44%股权的虹霖,成为【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的新任掌权话事人。
不过,GUST不是为了赢。
而是,为了碾压。
虹霖施加在他身上的每一次监视,每一种逼迫,GUST都做好了享受他跪地求饶的准备。
“江虹”两党争了七年。
而在这七年里,有忠于江家的【埃尔法科研组】,也有虹霖亲手成立的四支科研组,还有像盛欲的外公邓正恒这样支持过虹霖,又突然倒戈向江峭的。
而常年深居海外的耿兆玉,与邓正恒同样手握十个点的集团管理股,却从未站队过任何一方,自始至终都在保持圆滑含糊的中立态度。
如今她回国,那么她的态度就会成为关键。
双方谈话已经进入正题很久了。
对面,女人看上去四十岁不到的样子,却还保持干净干练的高马尾发型,连碎发都被收拾得极为服帖。
虽然穿着舒适随性,看上去不像奢品,但耳朵上一堆紫珍珠耳环饱满圆润,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这个女人经过岁月的洗礼沉淀,把低调的随性感,和自洽的野心都呈现得恰到好处。
既不会过于狂野,令人难以接近,又不会太过谦和,让人轻易靠近。
似乎十分清楚江峭此番约见的意图,耿兆玉放下手中茶盏,红唇挑起轻笑,单刀直入:
“江副总啊,我想您应该清楚,从前有关集团内部的党派之争,我一向是不参与的。”
江峭眉梢微挑,并未因女人不留情面的话而有任何不快,他表情松散,指骨敲了敲桌面,说:
“从前是从前,现在公司里的老前辈们,哪一个不是逆水行舟?想省力气随波逐流,还是赌一把造个大浪把自己推上去,全凭耿总还想不想要这艘船。”
“什么意思?”耿兆玉眯起眼睛,“江少爷这是打算威胁我吗?”
“不能算威胁。”江峭低啧一声,停顿了下。
随后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文件,拿在手里晃晃,推到她面前,视线挑起冷淡凝住她,口吻莫测,
“只能算是,利诱。”
耿兆玉低睫望过去——
在彻底望清文件封皮的那行字时,她整个人近乎傻在座位上,眼神骇然惊滞,看了眼文件,又抬头看了眼江峭,目光惊疑不定地不断在两者之间徘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动了动唇,叹道:“多年不见,你的做事风格……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盛欲不懂她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下意识也跟着低眼看过去,文件静置在茶台之上,厚度不薄。
封皮上,赫然印刷这几个宋体字:
——《Herm13-IIE 企划案》
“耿总是集团元老级人物了,不会不懂Herm13这个药,一旦研发成功,将会对集团和整个脑学界有多大影响吧?”
江峭上身后靠,长腿交叠,意态慵懒不羁。
当然,她当然懂。
这是足以让【中峯典康】成为世界脑科学垄断地位的存在。
对她这种商人来说,Herms13之所以被称作‘天才药’,并不是因为它的功效有多么神奇,而是它背后庞大的商业化拓展版图。
不,他们甚至还根本不清楚天才药的具体功效。
连个像样的样品都不存在,没有人能研究出来,太难了,太难。
“可是这个项目……不是早就在七年前被彻底封停研究了吗?”耿兆玉神色错愣,随即皱眉回忆了下,补充道,“而且我记得,你爸他……”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尽管已经没几个人知道,江诚中注射一代失败品死亡的真相了。
但女人看了一眼盛欲,还是住了口。
“不用避着她。”
江峭信手给盛欲添上热茶,语气毫无忌惮,“在Herm13的话题里,请称呼江教授为开辟实验工程的先驱,我想,他也会期待看见计划重启,你说是么?”
耿兆玉密切观察着面前这个男人,他已经从当年沉默寡言、不谙世事的天才少年,成为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战斗机器。
就连聊起父亲的死,他依然平静无波澜,没有一丝悲伤的痕迹。
“耿总,我想鹰不会艳羡轰鸣而过的飞机,他或许可以使用燃料载你一程,但我,可以给你自由飞行的天穹。”
江峭把企划书翻转过来,将文字正对着耿兆玉,推进,放在她眼皮底下,指节慢慢扣下,邀请的语言充斥凌傲,
“逆水行舟啊耿总,我这枚棋,你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