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 / 1)

尘与汗 刘心武.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豫起来。

……看来,这不是一桩简单的凶杀案……甚至有一个集团在背后运作……黑社会?

原来大家嘴里总拿

“黑社会”这个词儿开玩笑,又是什么你像龙头老大,她像虎豹阿姐,嬉笑怒骂,你推我搡,何尝真正相信有那么个存在?

看那些盗版的香港烂剧,黑社会打打杀杀,乱扣人质、滥杀无辜,只觉得有趣,有时甚至还觉得残忍怪戾得不过瘾;跟圈里的编剧、导演们侃起山来,也净瞎给他们出主意,要他们在警匪戏里把黑匪们表现得更生猛、更阴鸷、更毒辣……谁知今天黑社会真的把触角伸向了自己,只轻轻往自己身上一点,自己就魂飞魄散、六神无主了!

……到公安局报案?怎么说得清楚呢?万一公安局里就混进了他们的人呢?

给查锰攒那本小说,不就得安排这样的情节、人物么?否则谁爱看?你要有那印起书来跟印钞票一样的效果,就还得更神更绝!

……真的呀,那两个戴长檐旅游帽的人,他们并不算神也并不算绝,可我真的是晕菜了!

……停了报道,撤了个人主页,关了手机,脚底抹油、腋下生翅,三十六计,这是上策!

可,明天怎么办?后天呢?…………广播里传来催促搭乘他那趟班机的旅客抓紧登机的声音,播音小姐的声气总那么和蔼,和蔼得有些个无精打采……夏景志却挪动不起沉重的屁股……如果不走呢?

……已经把她的电话号码,家里的和手机的,都说出去了!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回?

……他们已经给她打电话了吗?他们为什么要掌握她的电话号码?……她很危险?

对不起她?怎么保护她呢?给她打个电话,提醒她注意?不不不,不妥……我没做错什么事,我很诚实,从幼儿园的阿姨开始,就一再教导我们要诚实,不能撒谎啊……我是个软弱的人,软弱无罪,上帝原谅弱者……可我又为什么非这么样去想?

……他们不能不防着她,一定有他们的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怎见得她就肯定无辜?

“中国的汤姆·克鲁斯”怎么会倒在女厕所里?也许,是他自己摸进去,找她去的!

甚至于,是她把他勾引进去的!而那两个行凶者,说不定是预先藏在女厕所里的!

……她漂了几年,总出不了道,也许,人穷志短,百无聊赖中,她就接了这个活儿!

那一定能拿好多好多钱!……太离奇?查锰想要的,得比这个更离奇才行!

……查锰还在曼陀罗咖啡馆里吗?先付一万,多乎哉?不多也!可是我如果去了银川,又哪里去找现现成成的一万块?

……我跑什么?倒好像,那

“中国的汤姆·克鲁斯”,是我杀的!……夏景志站起身,提起便携式电脑,朝楼下走去……下了滚梯,他望见登机安全入口那里,已经没什么人影……广播在继续,在对他那趟班机的旅客做最后的催促……他在休息椅上坐下,不去银川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应该打开电脑,恢复报道;开通手机,再蹈沙场!

无毒不丈夫,软弱非君子……对,他要在网上宣布:据消息灵通人士告知,

“中国的汤姆·克鲁斯”被刺地点是在女洗手间,这并非偶然,那位所谓绊倒在他身上的女士,实在令人狐疑!

对,就这么发稿,让网上立刻出现,让明天的小报刊登为头条,让在车站路口兜售小报的无照小贩满大街嚷嚷:“看报看报看报!中国的汤姆被刺!中国的梅丽儿可疑!”……嘿,多妙啊,这对她而言,反而是个出名的机会嘛!

也等于给她提了个醒!她要跟我刚才那样,害了怕,那她就回家去,或者飞银川!

对那些黑社会的人来说呢,我也算是帮他们警告了她一下!……唉,差点把几年在北京打出的地盘拱手放弃,何必何必……快,快去退票,等航班起飞后再退,那就损失太惨重了……夏景志腾地蹦起来,朝退票处跑去,把旁边正坐着看报纸的一位男士吓了一跳。

------------

24

罗须开着松花江面包车把她送回了住处。进了房间,她不让罗须走。她害怕。罗须说还得回去对付那些在他乐园里狂欢的人。罗须嘱咐她,关闭手机,拔掉屋里电话线,再别接听任何人电话,但必要时可以给他打电话,他会随叫随到。罗须离去前又嘱咐她锁好门,如果有人按门铃,最好别理,坚持到明天早晨;他明天早晨会来,不按门铃,敲门,敲出一种花鼓点,从猫眼里看清是他以后,给他开门;罗须把那花鼓点示范了两次。罗须又说她应该尽快搬家,另租住处。她在门边紧紧箍在罗须身躯上,还试图让罗须留下来。罗须亲了她,劝她洗澡、睡觉,什么也别想,让整个神经系统至少先休眠十个小时。

罗须走了。她觉得罗须很残酷。人们都很残酷。人类整个儿残酷。

她脱下那染有别人血迹的衣衫,到卫生间里淋浴。在温热的水流下,她怜惜地抚摩着自己的身体。母亲教她唱的,那谱出国歌的聂耳,所谱出的另一首歌,有两句从她心臆里一再地涌出,回旋,嗡嗡地与喷头泻下的水流和鸣:

……尝尽了人生的滋味,

舞女,是永远地漂流……

从心窝酸到眼窝,又从眼窝苦到心窝。

淋浴完了,墙上的大镜子铺满水雾,她用干毛巾揩去水雾,于是镜子里的她愣愣地望着她。多么年轻的生命,像刚刚开始绽放的玉色玫瑰……罗须说,要躲,要搬,要终止一切联系,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难道,必须结束“京漂”,回到远方那沉闷的生活里去?她的心在酸楚苦涩中几乎碎裂……

她拢上睡衣,冲出卫生间,扑到床上,攥紧枕头,使劲咬牙。不!不!她不能就此放弃!

为什么要“什么也别想”?她脑子里的念头急速地盘旋,仿佛立交桥上的车流。

……那些杀手并不是冲着她来的……她除了那个倒霉蛋谁也没看见……两个杀手?饭店走廊高处的监视器录下了他们的身影?她却连一个模糊的身影也没看见……她和这件事究竟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证人?她算多重要的证人?……其实她最倒霉!那倒在血泊里的家伙起码已经上过报纸,又是报道又是照片,“中国的汤姆·克鲁斯”,会有人记得他……我呢?哪张报纸登过我的照片,说过我是“中国的梅丽儿·斯特里普”或者“中国的朱迪·福斯特”?如果已经那样登过说过,就是他们冲着我来,流些血,只要不死,也值!……却连那个女二号的妓女角色也让薇薇抢去了!……他们为什么不去杀薇薇呢?那样的贱货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翻过身来,把枕头紧紧抱在胸前,仰望天花板。天色已经昏暗,窗外霓虹灯的光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