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尘与汗 刘心武.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去闯闯,那气势是他们爱同意不同意,心已成铁,不可回软,他们也就下定决心,鼓励支持。儿子上火车时,原来他们已经给他带了三千块钱,临到车快开了,母亲又把一个信封递到窗口里儿子手中,那几乎是她的全部私房:一千元。儿子从渐远的车窗里探出身子对他们喊:“想想‘马尾巴的功能’!”他们会意。葛存壮说过:“我最得意的作品就是葛优!”他们梦想进入文艺界,那梦太久太旧,苍白得快跟肥皂泡似的破灭了,却被葛优终于给葛存壮争了气的事例又修补、装饰起来,人到中年,依然有梦,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成为“京漂”的儿子使他们屡屡失眠。忽然有一天邻居拿着报纸上的娱乐版跑来给他们看,儿子居然被看好为“中国的汤姆·克鲁斯”,在大导演调理下,跟爆红的艳星合作,主演《客从天降》!这真是喜从天降啊!这晚上他们俩彻夜失眠。儿子自己没有马上打来电话他们也不计较,他们懂得,那样的大任压到肩上该有多忙!他们靠在床背上几乎聊了一夜,以往所有跟文艺有关的事情都从心头冒出涌出,马尾巴的功能,马尾巴的功能啊!只是为了美国的那个汤姆·克鲁斯究竟演过什么片子,两个人讨论时互相不服,竟至于争红了脸!

从那晚以后,他们连睡了好多个香甜觉。忽然有天深夜儿子来了电话,跟他们道歉,说实在不该这时候打电话来,可是实在太忙了,只有这当口能打电话……剧组前期工作已经全部完成,资金也全部到位,马上就要开机实拍,宣传也全面铺开,估计两个半月后封镜,后期制作再用一个半月,然后会组织看片会,以促发行,不过因为普遍看好,预订的已经不少,那时候,他也领到全部报酬了,他会出钱,请他们坐飞机来北京,住进宾馆,先睹为快!儿子在电话里还感谢他们的熏陶,说:“要没你们那‘马尾巴的功能’,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窝着呢!”他们轮流接听那电话,当妈的激动得哭了起来,当爸的挂断电话后还傻笑了好久。

他们还都没有坐过飞机。

这是第一次。但不是去看儿子拍完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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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给香都饭店那造型独特的楼体镀了层金。饭店附近的

“停鸡坪”上已有

“鸡”在来回转悠,也有打野食的男人来此寻觅,将相中的

“鸡”携进饭店里消费取乐。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里飘荡回旋着弦乐四重奏的高雅曲调,衣香鬓绿的豪客来来去去;中午举行《客从天降》开机仪式的多功能厅里,现在正举行着一个中外两家大公司的签约仪式;发生过惨案的洗手间在公安部门完成拍照、取样、搜索后,早已拖洗干净,照常开放,里面依然是微香袭鼻,隐蔽的音响喇叭里传出詹姆斯·拉斯特乐队演奏的浪漫曲……中午这里面真的发生过那件事吗?

人们照样生活,照常享受。正如世界不会因为妇产医院有新生命坠地就发生突变一样,社会也不会因为有新的刑事案件发生就停止它的运转。

在饭店大堂吧一角,一盆高大的散尾葵旁,阿铿正和推销完《心比火热》的出品人、编剧、导演坐在一张圆桌边,就拟议中的《刺客从天降》交换意见。

阿铿被他们相中扮演男一号——刑警队长。出品人并不讳言,约阿铿来演是为了省钱:“你还没出道,先图个过戏瘾吧;也许这片子就是你出道的桥梁,现在你少拿点,将来你不用开口也就少不了,是不是?”导演说:“警匪戏已经拍烂了,剧本必须出新我才接活儿。”编剧说:“不搞成破案的故事。这素材也才刚呈现,实际上离破案还早着哩。凶案的指使者可以始终不露面。把戏写成阿铿那一角在调查过程里,跟那个在女洗手间里被吓个半死的姑娘产生了感情……”导演摆手:“唉呀,都市言情戏也拍烂啦!”编剧说:“这可就不是一般的都市言情了!我们还可以就请那位姑娘本人来演,听都非说她今天上午去咱们首映式来着……把这个卖点通过夏景志那样的网虫、报虫先散出去,这片子发行上肯定有突破!”阿铿听了就说:“好主意!她也该因祸得福了!我去跟她说,她肯定接这个戏。她其实很有潜质!”出品人问:“你跟她很熟?巧了!是不是你早跟她有一腿了?”阿铿一笑,避开这个问题接着出主意:“那个没多少戏的倒霉蛋,一开演就让人堵到女厕所里扎倒在地的‘中国的汤姆·克鲁斯’,我看就让都非演吧,他这人虽然矫情,反正戏不多,多指点他,能胜任。”编剧说:“这角色戏份为什么不能多?搞不好,把他当成男一号。耐琢磨啊!我就一直在想:他为什么倒在了女洗手间里?难道一定是凶手把他逼进去的吗?”阿铿听了不高兴,拿眼看出品人,出品人就说:“别太想入非非。刑警队长还得是男一号。这样也好通过审查。”喝着咖啡又议论了一阵,出品人嘱咐阿铿:“你这就给她打个电话吧。想必她已经灵魂归窍了。看她能不能来一趟?对了,这个伤心地也许她忌讳,那就另约个地方,她要今天实在恢复不过来,那就明后天约一下。”阿铿打她手机,没有开机。

打到她住处,是电话录音,让留言。出品人说:“我可不能久等。商机一错过就好比赶火车误点,只有干跺脚的份儿。其实不一定找她演。能演这个角色的姑娘我一抓一大把。前两天跑来找我的那个薇薇就行。”阿铿说:“包在我身上。至迟后天她肯定跟你见,接戏绝无问题。还是她演卖点高啊!”阿铿心里想,一定要在电话里跟她说:“到头来在镜头前面跟我接吻的,命中注定是你。这个导演不嫌我个头高。演那场面时候,你就使劲踮起脚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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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竺机场新候机楼二楼餐厅角落,坐着灰头土脸的夏景志。他要了一份意大利通心粉,吃了两口就再也咽不下去。

那个原来令他极其得意的便携式电脑,此刻就跟贼赃似的,被他竖在桌下,用两腿紧夹着。

他盯着通心粉上的番茄酱,就仿佛那是

“中国的汤姆·克鲁斯”身上溅出的血浆。恐怖充塞着他的心臆,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已经买下了一张飞往银川的机票。那里有他一个叔叔,也许能容他暂避一时。

班机还有四十分钟就起飞,他应该去换登机牌,通过安全检查,到候机厅里去等着登机了,可是他又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