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1)

尘与汗 刘心武.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了总是“喝自己的”,女老板给他倒酒兑冰块时说:“从今天起我要收一百块钱服务费啦!”女老板递过酒,他不正经接那酒杯,而是握住女老板那肥白细嫩的手,一个劲地摩挲,女老板抽出手来,啪地拍了他脸蛋一下,笑骂道:“还想白吃豆腐,美的你!下回我一定在你那酒里下些砒霜!”他就涎皮涎脸地伸出脖子去:“砒霜多麻烦,你就立马拿那把餐刀宰了我吧,亲爱的,那将是我最甜蜜的时刻!”旁边几个人就怪笑着起哄:“宰吧宰吧!”“我们都能给你作证——案发时你不在现场!”“是呀是呀,案发时你在我床上呢!”女老板抄起查锰那杯酒就朝他们泼成一条水龙,几个人跳下高脚凳,尖叫着躲,厅堂里喝咖啡、嘬啤酒的全是熟客,知道这是本地风光,或管自侃山,或跟着哄笑。

查锰忽然严肃起来,看看厅里的挂钟,再看看腕上的手表,立刻打手机,关了手机,骂道:“没有开机?!他妈的怎么回事儿?早该到啦!”那四个喝罐啤的写手知道他是在骂夏景志,有两个就说:“没他咱们照样开锅!”“反正他那点资料全在网上了,我们捎带脚就把他那部分摆平,你就把他那份钱给我们哥几个三一三十一算啦!”

正乱着,进来一个人,猛看以为是夏景志,细看原来是都非。

都是熟人。招呼打成一团。

都非兴冲冲地说:“那,我要给你们泄露一个大机密耶!”

都静下来,想听。

都非说:“《客从天降》摄制组解散啦!哗,几个钟头以前,开镜的时候,还好热闹呀!女化妆间的惨情一爆,呜哇,转瞬间,凄凄惨惨戚戚……导演和女一号立刻宣布退出,那应该的啦,谁知道这潭水究竟有多深啦,艺术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啦!出品人赌咒发誓,他绝对没有得罪过方方面面,蛮委屈的啦……!”

几个人就打岔:“这算什么机密!”“停拍是必然的嘛!”

查锰问:“你小子好像并没去香都,夏景志才是第一目击报道者,你遇见他了吗?”

都非说:“何必遇见他本人呀,他那些网上的资讯,资源共享嘛……我要告诉你们的机密,就是拍摄《心比火热》的同仁们,马上就要以这个题材,拍一部新戏啦!片名你们说巧不巧,那,就加一个字:《刺客从天降》!……”

查锰觉得耳朵里掷进了一枚炸弹,跳起来,揪住都非脖领子,大声吼:“你哪儿偷来的创意?”

都非莫名其妙,张开嘴巴合不拢。

查锰断定是夏景志出卖了他。怪不得不来,怪不得连手机也彻底关闭了。我可是答应给他一万呀,整摞钞票都带来啦,谁能给他开更高的价呀?这个下三烂,非把他放了血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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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一架飞机正从某省城的机场跑道上腾起。飞机上并排坐着一对夫妻,那传媒上已经爆炒过一阵的“中国的汤姆·克鲁斯”便是他们的儿子。

给他们打去的电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发生了一桩什么事,他们儿子还没死,但抢救能不能成功,很难说,让他们赶快飞过来,直接与医院和公安局打交道。

晴天霹雳,直劈他们的魂魄。

他们都才五十出头。两个人都属于“老三届”——现在的青年人还能懂得什么是“老三届”吗?——“文革”初期,他们都是“毛**文艺宣传队”的成员。“宣传队”学跳革命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他扮洪常青,她扮连长,虽然伴奏用的是单声道录音带,音量很大声浪很硬,而且娘子军们的脚尖不能完全立起,各个角色的舞姿也多有破绽,但在他们所演出的小天地里,还是大受欢迎。他还一度被唤作“小庆棠”。那时能被人这么呼唤真让人得意。现在的青年人还有几个知道有个叫刘庆棠的?那是舞台上头一个跳洪常青的演员。

后来他们一起到农村插队。什么又叫作插队呢?那可不是北京话里“加塞儿”的意思。他们依然热爱文艺,表演过唱起来跟吵架差不多的《*****就是好来就是好》。

再后来他们看电影《春苗》,幻想着也能被选进那样的摄制组,哪怕只扮个批斗“走资派”场面里高喊口号的小角色。看电影《决裂》,他们知道有个演反面人物的演员叫葛存壮,那反面人物居然在课堂上大讲“马尾巴的功能”,他们在地头休息时就常常学那滑稽的腔调,大家笑作一团。

再后来忽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坐在电视机前观看了对“***”的公开审判。他们回到了城里,分配到了工厂。老相识见了他还叫“小庆棠”,他听了脸红心跳,使劲摆手。那时候刘庆棠已经作为“***”的爪牙被抓起来了。

但是他们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文艺。工厂里的业余话剧团演出《于无声处》,他俩又一次同台。他们结婚了。他们对着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屏住气息观看美国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他们被电影《***保卫萨拉热窝》迷住了,以至连看了三遍;他们的儿子出生了,摇篮边的双喇叭录音机里,放送出李谷一那用气声演唱的《乡恋》;看完宽银幕电影《神秘的大佛》,他们激动不已,不光是觉得极其好看,也觉得他们心目中有了具体的英雄榜样,那就是影片里扮演女主角的刘晓庆——从此他们永远关注她,仿佛他们的文艺梦,都由刘晓庆给代为圆满了,剩下的任务,就是把儿子送进文艺界。上幼儿园期间,他们带儿子看日本电影《追捕》,儿子被吓哭了;上小学期间,他们带儿子看话剧《雷雨》,儿子睡着了,这都让他们扫兴;但儿子一天天长大,小学毕业时,儿子在台上参加了小合唱《雪绒花》,他们坐在台下听得眼睛湿润。他们经济上不富裕,不能给儿子置备钢琴,他们就投资让他学拉小提琴……

带儿子去报考过音乐学院附中,落榜。中学毕业,儿子考电影学院、戏剧学院都没能进入复试。他们灰心了,但儿子那打进文艺圈的决心却空前高涨起来。

他们对文艺渐渐地疏离了。电影票贵得吓人,好不容易下决心去看了回美国大片《廊桥遗梦》,出了电影院直心疼所花的钱,不是他们思想保守,不能容忍有丈夫的娘儿们另去爱一个老头儿,实在是那电影不能引出他们丝毫感动;电视天天看,但那些摇滚乐、流行曲,还有那些以豪华办公室、别墅内外、歌厅舞榭为基本场景的电视剧,里面那些穿着考究的“成功人士”拼命地在表现苦闷、忧伤,他们看了只是发呆;前两年他们里头的她又下了岗,爱好文艺之心更淡薄了。

儿子有了个由头,提出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