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鸿沟(修)
走廊里, 灯光亮得有些晃眼,周宜宁只觉视线有些模糊,渐渐看不真切。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提到帅哥, 话题的走向总会绕到情感关系。
“喜欢了十年啊,搁谁谁不心动呜呜呜,”女孩满眼羡慕:“没想到裴医生看着一张渣男脸,骨子里还这么痴情,就是不知道这女孩子是谁。”
周宜宁的听觉一点点生硬, 偏偏这几个字, 就跟无孔不入般, 精准扣住她的听觉神经。
痴情。
十年。
这两个词在她脑海里不断回环往复, 扰乱她所有的判断力。
“那还用说吗?”同伴撑着下巴,神色同样充满了羡慕:“温小姐人长得漂亮, 能力也那么出众,还是温院长唯一的千金哎, 我要是男人,高低也得暗恋十年啊。”
“全院谁不知道,温小姐从小和裴医生一个院子长大,典型的青梅竹马文学照进现实啊。”
“那你以为温小姐为什么天天来医院呢,”同伴朝她挤眉弄眼,“郎才女貌, 谁看了不说他们配一脸啊。”
郎才女貌。
天作之合。
周宜宁呆坐着, 脚踝都没了痛觉,脑袋里一片空白, 完全没了思考的力气。
说谁来谁。
只听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伴随似有若无的白茶清香,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周宜宁。
“温小姐, 早呀。”两人主动和她打招呼,“裴医生还在开会呢。”
“谁说我是来找他啊,”温令娴脸色微红,柔声说,“温院长他在吗?”
看得出,她很随和,在医院从不以温院长千金自居。
“也在会议室呢,”小护士克制不住好奇,悄悄问,“有温院长力荐,裴医生的项目冲GMA应该没问题吧?”
裴京闻的研究项目代表京大附医骨科,成功了是全院的荣光,作为科室一份子,两人自然也多了几分关注。
“嗯,”温令娴点头,“他现在只需要全力以赴准备就好。”
“还好有温院长在,”护士舒了口气,垂眸看向屏幕,“会议还有十分钟结束,您要不先去办公室等?”
温令娴没再推辞:“好的。”
目送那道纤细的身姿走远,右侧的护士感叹:“有这么个大美女追,领导还是她的父亲,自身能力还出众,裴医生这才是人生赢家吧。”
单位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
尤其是跟帅哥有关。
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议论纷纷,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像当事人经历过一样。
“还有一个小道消息,你肯定不知道。”同伴悄悄凑过去,“裴医生大学时
宁愿违反纪律也不摘的耳钉,是心上人送的。”
“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贺医生亲口说的,”女孩压低声线,神秘道:“据说他有张私藏十年的照片,贺医生大学时不小心摸到了边角,结果差点被揍,气得一天没跟他说话。”
“吧嗒”——
她手里的手提包掉落在地,金属质感的摩擦声很轻。
不过走廊的人影不多,两个小护士注意到有人在场,好奇投过去视线。
只一眼,觉得这女孩很漂亮,很安静。
即使戴着帽子和口罩,由内而外的气质,也会让人没法忽略她。
右侧的女孩出于礼貌问了句:“你好,需不需要帮忙?”
出于好奇,同伴多注意了她一眼,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没几秒眼眶倏地发亮,心里有了具体的猜测。
担心太冒犯,她按耐住激动,没在公共场合过去问她是不是「八月安宁」。
周宜宁机械性弯腰捡起手提包,轻声一笑:“没事的,谢谢。”
小护士关切问:“你是来看哪位医生呀?”
或许是可笑的自尊心作祟,到嘴边的“裴医生”被她收回,勉强扯了扯唇角:“……我来找秦医生复查。”
女孩不着痕迹扫了眼她的脚踝,和同伴对视一眼轻声建议:“秦医生还在开会,大概需要半个小时,要不你先去办公室等。”
“没关系,”她摇摇头,拒绝了两人的好意,“不用麻烦的。”
两人对视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
没有人会把她跟裴京闻联系起来。
余光瞥见护士长过来,两人自觉收起八卦的心思,各自迅速回到工位上。
快到上班时间,周围的人影越来越多,但周宜宁心里藏着事,只觉全身血液都变得冰凉,心脏跳跃的动作变得格外沉重。
她的四肢僵硬不已,眼眶骤然变得干涩,忘记了要把胸口郁结的沉闷呼出去。
或者说,是没办法疏解。
十年。
两个字,再次在思绪里不断翻涌。
像滚雪球似的,在她并不轻松的心尖反复碾压。
索性起身,她握住手机,走到走廊尽头。
耳钉是心上人送的。
照片也跟心上人有关系。
八卦真假参半,她还不至于判断力都没有就全部相信。
京北今天的天色很阴沉,太阳被乌云覆盖,空气里没有一丝风,无形中写满了压抑。
周宜宁闭了闭眼,任由脑海里所有的情绪发酵。
她对裴京闻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她很清楚,以他那张脸和履历,关注度自然不会少。
最让她心口钝痛的,从来都不是因怀疑他对她忠诚而患得患失。
而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提裴京闻的女朋友,所有人都会觉得温令娴才配得上他。
因为温小姐本身足够优秀。
家庭也跟他足够匹配。
周宜宁不知用什么词,才能形容现在的心情。
愁云惨淡,好像有些不恰当。
更多的,是终于不用躲避现实的如释重负。
脑袋里很凌乱,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像电影镜头般,一帧一帧在她眼前浮现。
「京西古街」的解围,「长宁巷」的顺利申请,恒盛找到她合作「望舒」帮她提升圈内认可度,还有央华台纪录片的邀请。
时间中往前推,刚重逢时林申对她的骚扰,余老对她倾囊相授,外婆约到权威专家做手术,包括他陪她在大年夜回家让外婆放心。
画面最终交织成一个念头。
这些困境的解决,永远都和裴京闻有关系。
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现实问题,在这一刻被彻底放大。
她想搜寻自己有没有帮助过裴京闻,但她努力翻遍了记忆角落都没找到。
上次在「eternal」江从南他们提到的联姻,尽管严可薇和裴舒语都说,裴家还不至于落寞到要靠联姻稳固地位,但裴家怎么可能不在乎门当户对呢?
所有人都告诉她,不必担心现实差距,爱可奔赴山海,跨越所有鸿沟。 [注]
但所有事情也在告诉她,太大的差距,会让两个人极其不对等。
她不确定,这份爱会持续多久。
那两个护士说,裴京闻的科研项目差点被关系户截胡,有温院长的帮助,才没让他的努力白费。
温令娴的话也证明了这点。
不可否认,裴京闻很优秀,但有了温院长的帮助,他会走得更远。
周宜宁自问,如果他告诉她当下面对的困境,她也没有能力帮他解决得那么完美。
这些年漂泊在京北,无数次的碰壁,早就教她认清了现实。
有些事情,更多的是家庭支持,不是靠个人能力和努力就能解决的。
感情里,最害怕地位不对等。
就算不在意,可她怎么能做到心安理得,让裴京闻为自己背负流言的伤害。
所以她又有什么资格,去介意那些旁观者用天作之合这个词,把裴京闻和温令娴绑在一起呢?
远方天空的阴影很重,笼罩着这座繁华热闹的城市。
无数条道路交织,车流奔腾不息,城市万千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既定的轨道生活着。
明明没下雨。
可她觉得天色昏暗得紧。
七年前的暴雨,与眼前的画面渐渐重合。
那种痛到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包裹住她全身每一处的神经末梢。
动一下都疼。
有些人生来就该意气风发,永远被人仰望。
她觉得自己好失败。
她努力了七年,才在京北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盏灯火,好不容易在他从小生长的地方站稳脚跟。
原以为靠时间可以弥补和他的差距。
不曾想她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的地方,用事实告诉她,有些事情靠努力是填补不了的。
她费尽全力争取来的长宁巷,私人所有人在裴京闻爷爷手里,难道还没认清和裴家的差距有多大吗?
裴京闻帮她,干脆利落。
反过来不论是恒盛的项目出了问题,还是裴京闻的工作出现差错,她都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而她总在无时无刻接受着裴京闻对他的好。
不知怎的,耳畔再次回响起许多年前徐耀的那些话:“你知道裴少有你这个连医药费都掏不起的女朋友,会被京圈那些富家子弟怎么嘲笑吗?”
这七年,她终于交得起医药费。
可她仍旧没有出众的能力,能足够配得上他。
婚姻,从来不只有爱情。
可以跨越山海的,还有阶层。
他的家庭温馨和谐,而她的母亲弃她多年,偶然重逢时恨不得没生过她。
裴京闻说,他家里一直知道她的存在,但她不确定他们是否会认可她。
更不敢想圈子里的富家子弟,会用什么样的话去嘲笑裴京闻娶了她这种拥有极其不堪的原生家庭的人。
流言是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或许裴家现在不介意,可时间长了,不知是否会因外界的评价而疲惫不堪。
“差距是没办法缩小的。”
周宜宁自嘲似扯了扯唇,无声补充了下一句:“阶层,也是没办法跨越的。”
她怕有一天,她和裴京闻,也会走到严可薇和郁澈那一步。
矛盾被阶层差异彻底激化。
她不想重蹈闺蜜的覆辙。
更不想在未来某一天裴京闻遇到困境时,听他冷着脸说:“你帮不了我。”
她怕自己会崩溃到疯掉。
不知是不是站得太久,脚踝隐隐传来的阵痛,将她纷乱的神智收了回来。
周宜宁厌恶自己的懦弱。
但这一刻,泪痕从她的眼尾缓缓滑落。
七年前,因为难言的自卑,她退缩了。
她想自己真得很差劲。
七年后,遇到同样的问题,她第一反应仍是及时止损。
裴京闻值得更好的。
这个更好的,七年前不是她。
七年后更不会是。
理智
告诉她,这两句话无比现实,可这个念头仍化成最细微的刺,融进她心间的血肉,刺得她浑身泛疼。
好半晌,她深呼吸了好多次,才勉强压住钻心的酸涩,缓缓平复了凌乱不堪的呼吸。
眼前的玻璃窗干净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爬满的泪痕,沿着她的眼尾缓缓滴落,沾湿了口罩边缘。
凌乱的发丝也被微微浸润,看起来有些狼狈。
二十五年的人生,如果不是现在,她只怕不会相信,做决定这么艰难。
足矣让她刻骨铭心。
长痛不如短痛,在不可逆的现实面前,她必须做出抉择,并头也不回往前走。
—
等脑袋清醒了些,周宜宁偏头看向衣服口袋,手机屏幕亮起。
来电显示是那串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顿了几秒,她暗暗闭眼,逼回眼眶的酸涩,确认声线听不出异样才接通。
“你在哪?”隔着电流,他的声线低而哑:“刚开完会,我去接你。”
最近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为国家级的科研忙活,周宜宁知道他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
明明很累,仍是在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时间,还要顾忌去接她。
周宜宁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词。
拖累。
她好像已经成了他的负担。
好不容易平复的鼻尖,在这一刻溃不成堤。
饶是紧紧咬着牙关,呜咽声愣是从唇瓣流出。
怕被他听见自己的哭腔,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周宜宁条件反射般,点了挂断。
她捂着唇瓣,转身拐进身旁的洗手间。
对着镜子,她摘下口罩,露出哭到泛红的脸蛋。
卫生间不止她一人。
见她站立的身姿不稳,瘦弱的肩头颤抖得不成样子,路过的女孩好心问:“是出了什么事吗?要不要帮忙?”
周宜宁捂着唇,摇摇头拒绝:“谢谢。”
女孩没再多问,想了想从包里取出一包纸巾,轻手轻脚放在台面上。
而后,轻手轻脚离开。
手机还在震动,周宜宁却无暇顾及。
一遍不通,第二遍再次响起。
对方一直处于无人接通的状态。
直到第三遍,周宜宁才稍微缓和了剧烈欺负的情绪,重新接通。
“你在哪,”听筒里,熟悉的声线因喘息而不稳,“周宜宁,别隐瞒我。”
每个字,都沾染了着急。
“……别担心,我没事,”用力挤出一抹笑,她轻声应:“我在医院,稍后去找你。”
有片刻的静默。
裴京闻又怎么听不出她的刻意隐瞒。
只是他很清楚,周宜宁不愿意说的,他如果一直追问,只会让她更沉默。
「indulge」酒吧监控的对话在他耳畔浮现。
裴京闻隐隐觉得,周宜宁情绪的转变,十有八九都和严可薇有关系。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脑海里有一个猜测形成,只是速度太快,让他没完全抓住。
再着急,他也舍不得逼她做不愿意的事。
他抬手,指尖摁了摁泛着微痛的眉心,他垂眸敛了眼底的情绪,温声说:“我等你过来。”
周宜宁温顺应声:“好。”
挂断电话,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流拍了拍脸颊。
情绪一时无法平复,她又从包里取出粉饼,分别在两颊摁了摁,看起来没那么苍白。
紧接着,她在耳后别了只发卡,把散落的乌发卡在身后,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些。
做完这些,她对镜确认神情看不出太大的异样,才重新戴好口罩往外走。
到了上班时间,整个走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周宜宁小心避开人群,按着记忆来到办公室门口。
门是虚掩的,就在她迟疑着抬手敲门时,视线正对上熟悉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的气息有些沉重。
四目相对。
心底翻涌的负面情绪还在发酵,周宜宁低垂着眉眼,生怕控制不住情绪。
气氛安静得诡异。
就在她不知该怎么开口时,男人俯下腰身,在她耳畔说:“三秒钟的考虑时间,被我抱和自己进,选一个。”
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周宜宁呼吸微滞,来不及过多思考,迈步往进走。
视野开阔后,她才发现,办公室不止有裴京闻一人。
沙发里,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姿没个正形,分别拿着手机翻飞指尖。
见她进来,左边的眼前一亮,主动起身和她打招呼:“周妹妹是吧?我是贺之让,跟老裴是大学时同寝的兄弟。”
瞥见裴京闻冷着的脸色,他忍不住想犯贱:“第一次相见,多开心啊,握个手认识一下呗?”
贺之让太自来熟,无形中疏解了她的紧张。
知道他没什么恶意,握手也是最基本的礼貌,不算过分的要求,周宜宁轻轻莞尔。
就在她准备伸手时,裴京闻直接捉住她的手腕,薄唇挤出一个字:“滚。”
贺之让:“……”
狗东西!
在周妹妹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嫂子好呀,”右侧的青年看起来年龄小些,一点也不影响他的社牛,“我是舒择屿,京大在读研一,是老大收的第一个关门弟子。”
两人太热情,周宜宁有些慢热,说不出太多的场面话,眉眼弯起回应:“你们好。”
短暂的怨念后,想起这几天没少被这狗东西摧残,贺之让非常想看他破防,故意说:“哎呀周妹妹,我一直听老裴提起你,现在终于见到了,要不我们来抱——”
话没说完,就被裴京闻不留半点情面打断:“是不是太闲了?”
“闲”字一出,舒择屿缩了缩脖子,默默收回踩自家老大雷区的想法。
贺之让不服,不怕死继续蹦跶,“周妹妹还没拒绝呢,你急什么?”
“我老婆是你随便能抱的?”裴京闻扯着唇,半笑不笑乜他一眼,“如果你闲得慌,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进手术室。”
贺之让:“……”
操。
这狗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你没事的话,”懒得和他多废一个字,裴京闻眼尾轻挑,指尖点了点桌面:“滚吧。”
那意思,就是让他俩腾地方。
“行,这就给您让路,”贺之让翻了翻白眼,故意损他:“兄弟是衣服,老婆才是宝贝。”
牵着周宜宁在办公室落座,他语调懒淡,漫不经心回:“不然把你捧手里?”
贺之让:“……”
两人充满调笑的互怼,无形中让周宜宁低落的情绪缓和了几分。
闲聊没几句,迫于裴京闻的“威压”,舒择屿敢怒不难言,贺之让骂骂咧咧出了办公室。
气氛有重新陷入安静,不知是室温很高,还是紧盯她的双眸太炽烈,周宜宁只觉气血再次紧绷起来。
一瞬间,心口没来由忐忑,尽管过来办公室的路上就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刻真正面对他时,仍没办法完全平静。
她不知道该怎么给告诉他,藏在心里所有的不安和自卑,所以她只能选择躲避。
就在她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时,只见他俯身,不由分说把她打横抱起。
身体骤然腾空,周宜宁怕自己掉落,条件反射环拥住他的脖颈。
出乎想象的亲昵,等压住心潮的汹涌,神情间难掩懊恼。
她恨自己没出息,都决定好要和他分开了,为什么还能这么贪心,关键时刻还要依恋他的温柔。
可只要想到,她以后再也不能像现在环着他,年少的旧梦在现实面前彻底粉碎,简单的呼吸,都牵得她胸腔生疼。
她无声的躲避,裴京闻自然能感受到。
察觉到怀里的人身形僵硬,环住她膝弯的动作微顿,眼底情绪难辨,最终按耐不发。
将人放在床上后,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落在她的脸蛋,五官被光影笼罩,明明该柔和的,此刻却有说不出的冷戾。
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俯下腰身,捉住周宜宁受伤的脚腕,嗓音清冽:“别动。”
可能他的语调比平时冷了些,周宜宁愣了片刻,果真没再挣扎。
他指尖灵活,先是将她的鞋子脱掉,而后用温热的指腹,不轻不重掠过她的脚踝,激起周宜宁浑身颤栗。
周宜宁眉心微蹙,咬着唇瓣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的指尖往前移了移,找准穴位稍稍用力:“这里还疼吗?”
周宜宁诚实摇摇头。
“这里呢?”他的指尖又往后移了些。
“……痒,”周宜宁撇过眼,轻声回答,“疼。”
“这里呢?”
“……有点。”
一番确认后。
对她的恢复情况,裴京闻心里基本有了定数。
恢复情况比预想的要快些。
“坐好,”他的手并没松开,声线有些喑哑:“给你再按一次。”
知道接下来会做什么,周宜宁乖乖没动,任由他的指尖动作。
两道很轻的呼吸声,不知何时交缠在一起。
距离很近,身高差距,周宜宁坐在治疗床上,视线触及他优越的眉骨。
因为要观察按摩情况,他的视线往下,正巧和她的目光错开。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纵容对他说贪恋,和他继续像从前那样亲昵,但鼻尖都是熟悉的木质香调,她克制不住想靠他再近一些。
周宜宁得以有机会,眸色一寸一寸描绘这张无数次出现在她梦境中的容颜。
分开以后,她可能这辈子都和他不会再有交集。
想记得更清楚一些,这样哪怕分开,她也不会很快忘记他。
而她这辈子,所有爱人的勇气都给了他。
纷乱的思绪,随他唤自己的名字停止。
“周宜宁。”
下意识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给我听。”他站起身,将她半拥在怀里,步步紧逼:“别只躲着我。”
他神色的侵略意味太强,周宜宁避无可避。
所有好伪装的心墙,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不想立刻告诉我也行。”他牵了牵唇,一字一句说,“你很独立很优秀,但我希望你别什么事都自己扛。”
“周宜宁,我是你合法的丈夫,是你可以依靠的对象。”
眼见周宜宁的眼眶一片雾霭,他捧着她的脸颊,在她略微颤抖的眉眼落下一吻:“无论有什么事要和我沟通,或许你会发现很多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
周宜宁心口猛地收紧,愣愣看向他。
“你一直是我坚定不变的选择,”他将她拥在怀里,声线喑哑而轻柔:“所以,别让我等太久。”
—
最终,周宜宁仍是没能说出涌到嘴边的话。
因为裴京闻很忙,给她按摩脚踝的过程,手机已经不知响了多少遍。
就在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说出“分开”这两个字,林主任的电话再次打来。
科研到了收尾阶段,今天是公开汇报的时候,作为项目负责人,裴京闻必须在场。
为了不让大家的付出功亏一篑,即使再舍不得,他也只能留下两个字:“等我去忙。”
不记得怎么离开京大附医,周宜宁思绪浑浑噩噩的,怕自己一直沉浸在消极情绪里,她意识到必须改变。
下了决定,她摸出手机,准备打车去「西江苑」。
如她所想,刺绣能让她调整状态,时间倒显得没那么难熬,不知不觉天色黑沉。
打开手机,屏幕顶端有裴京闻的消息:[有事打电话。]
[我等你告诉我。]
周宜宁扯了扯唇,指尖翻飞,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好]。
即使她做好最坏的心里打算,“分开”两个字到嘴边,就会化成尖锐的刀,狠狠刺向她的心口。
她没办法坦然说出这两个字。
她真得做不到。
阴沉的天空,到了晚上才酝酿成大雨,飘散在半空中。
周宜宁没打伞,等严可薇开车过来时,额发已经被淋湿了一半。
车窗降落,严可薇赶忙撑着伞小跑过去。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一直站在雨里呀?”关上车门,严可薇有些心疼:“冷不冷,我这里有干毛巾你擦擦。”
车内温度很高,但过去好半晌,都没平复她颤抖的双肩。
看她这明显压抑的反应,都不用过多追问,严可薇很快反应过来,能让她情绪起伏这么大,肯定跟裴京闻有关系。
“是不是裴京闻欺负你了?”严可薇一脸关切问:“没事,有我在这,再不济还有舒舒帮忙,我们随时能为你打上去。”
闺蜜毫无保留的偏爱,就像一阵暖流在她心间缓缓淌过。
“不是他,”周宜宁摇摇头,轻声回:“是我自己的问题。”
后面的话,她低垂着眼眸,半晌没说下去。
严可薇很有耐心,没催促她:“宁宝别不开心了,难得今天有时间,我带你出去嗨。”
“好。”
“正好舒舒也在京北,我问问她。”
眼见严可薇摸出手机,周宜宁赶忙说:“……别,别喊她。”
她怕,怕看到裴舒语会忍不住想到他。
会溃不成军。
“听你的。”
不愧是优秀的倾听者,严可薇没问原因,一踩油门驱动车子。
因为技术不完全娴熟,安全起见她没敢聊天,只把音乐打开,无形中让周宜宁放松些。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家高档会所门口。
中式风的装饰,院子里小桥流水,看起来低调质朴,走进去却别有风光。
酒吧,棋牌,舞池,各种娱乐项目都有。
霓虹灯影闪烁不已,空气里都是暧昧和潮湿,气氛无限的旖旎风流。
“宝贝试试这杯口味怎么样。”
严可薇递给她一只矮脚杯。
看着里面五光十色的液体,她闭了闭眼,直接一口闷完。
严可薇撩了一把长发,朝她眨眨眼:“怎么样?还觉得难过吗?”
周宜宁摇摇头。
这酒没什么度数,入口是清甜的味道。
细心观察她的反应,严可薇试探性问:“那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了吗?”
很多无法给裴京闻说出口的话,在闺蜜面前汹涌流出。
“薇薇。”她握住酒杯,眉眼说不出的低落,“我想和他分开了。”
可能太投入,两人谁都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两道身影站在身后。
就在严可薇要开口时,左侧的身影踏步上前,眸色冷戾:“这就是你一直不敢告诉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