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校庆
晚上十一点。
落地窗外的城市落满繁华, 与室内昏暗的光线形成鲜明对比。
沙发凌乱摆放着,白色绒毯歪歪斜斜,散满包包外套和鞋子。
被严可薇拽紧沙发里没一会儿, 周宜宁呈呆坐的姿态,胳膊肘支撑着扶手,目光保持看向窗外不动,没有任何活力。
空洞。
甚至说麻木也不为过。
发丝有些凌乱,衬衫的扣子散开, 脸蛋苍白得几乎没什么气色, 眼尾泛着哭过的红, 衬得本就瘦削的身形更加薄瘦。
见她这样, 严可薇看得实在心疼。
知道她现在难过得说不出话,但看她一直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
“宁宝, 你跟裴京闻到底怎么了,”严可薇坐在周宜身边, 双手搂住她的臂弯,“能告诉我吗?”
周宜宁没说话。
呼吸变得很轻很轻,似乎用尽了力气。
眼前反复都是那双翻涌着太多情绪的深邃黑眸。
只一眼,就让她心口发痛,好半晌喘不过气。
严可薇放轻了声线,轻轻拍打她的肩背, 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和陪伴。
周宜宁骨子里透着倔, 一旦认定什么,就不会轻易放弃, 尤其是从年少开始, 喜欢许多年的人。
能让她说“分开”,不知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眼前不禁浮现刚才裴京闻出现的那一幕。
身高原因, 他低垂视线紧紧看向周宜宁时,俊逸的面庞隐在光影里,看不清瞳孔里交织的情绪。
问出那句话时,他本就没什么温度的眼眸一片凶戾,不由分说逼近周宜宁。
她还来得及分清状况,就被郁淮那狗东西拽着离开吧台。
“嘘,”看出她想喊出声,男人温
热的掌心捂住她的唇瓣,“他两的事,你别插手。”
严格意义来说,这是她跟郁淮第一次私下见面。
上次她分手喝醉,只知道阻止她继续喝的男人是郁澈的小叔,都没找到机会和他说一句完整的话。
没想到不过一周的时间,他们就再次遇到。
场面仍旧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低醇的烟草味扑面而来,蛊得她大脑发懵,一时忘记了反抗,呆在原地竟真得没出声。
还是场内忽然响起的吉他声,才让她从怔愣中回过神。
分手闹得太惨烈,她敢指着郁澈那狗骂他家里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正面对他家里人时,对上郁淮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思绪瞬间被没来由的心虚缠绕,拿不准该怎么称呼他。
犹豫片刻,她决定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郁先生,”纠结几秒,她选了个距离最恰当的称呼,“你跟裴京闻认识?”
问完她就有些懊恼。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她怎么脑子一抽,问出这么白痴的话。
“嗯,”郁淮弯了弯唇,单手整理衬衫袖口,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一个院子长大的。”
意思是跟裴京闻很熟了?
严可薇眼前一亮。
“那你知道你兄弟跟宁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蹙起眉,忍不住想到郁澈跟她分手的缘由,顿时怒了,“能让宁宝跟他提分开,该不会是裴京闻要回家联姻了吧?!”
毕竟宁宝喜欢他那么多年,如果不是真伤心,怎么可能会主动选择不要他?
果然,京圈这些公子哥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一个好东西!
郁淮:“……”
“不行,我得去看看,不能让宁宝被他欺负了。”
“没有的事,”眼见她起身,郁淮单手扣住她的胳膊,开口解释,“裴家一直尊重小辈的选择,尤其是婚姻。”
言外之意,裴京闻不可能会被逼着联姻。
严可薇松了口气。
这样看来,裴家还算通情达理。
随即又忍不住想起郁澈,气闷堵在胸腔,抬眸正准备,抬眸正要质问,结果离得太近,鼻尖差点和那双微抿的薄唇撞上。
气氛克制不住走向暧昧。
严可薇脸色微红,心跳似乎漏了半拍,赶忙向后和他隔开些距离,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看向屏幕。
好在没尴尬多久,手机铃声响起。
备注是周宜宁,她赶忙摁了接听,“宁宝,怎么啦?”
对方的声线很轻,瞬间散在空气里,不知压抑了多久:“我们回。”
严可薇没再耽误,顾不上跟郁淮多说什么,赶忙小跑出去。
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周宜宁会双手环住膝盖,蹲在路灯下泣不成声。
见到她的第一瞬,只说了句:“薇薇,我又一次把他弄丢了。”
一字一泪。
哭了太久,眼眶都有些红肿。
仍旧被雾霭覆盖。
从说完这句话到跟她回公寓,周宜宁再没张口说一个字。
跟周宜宁认识七年,从没见过她这么低迷、甚至颓废的模样。
哪怕七年前,周宜宁都没这么痛苦。
她只能抱住闺蜜颤抖的肩头,不断在她耳畔小声说“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呢。”
这样的负面情绪,持续了近三个小时。
期间,周宜宁滴水不进,就算勉强抿一口水,没咽下去就吐了出来。
整个人更加憔悴。
这姑娘看似决绝,实则比谁都重情。
走出来太难。
何况“分开”的原因,跟她和郁澈不一样。
裴京闻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周宜宁现在完全沉浸在负面情绪里,任她说什么话,半晌都没有反应。
就在她纠结用什么措辞,才能让周宜宁亲自说出原因时,耳畔落下一道如羽毛般很轻的声线:“薇薇,我放不下他。”
好不容易等她愿意开口,严可薇没应声,小心翼翼放轻呼吸,用力抱紧她。
“但是我更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我人生的二十五年努力向前奔跑,从来不敢回头看,才走出小镇来到京北。”
说到这,周宜宁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再次崩溃,“在我认为终于能跟他站在一起时,我才发现我拼命求来的东西,是他生来就拥有的。”
“如果没有他,余老不会教我手艺,京西古街不会对我开放,恒盛不会找我合作,长宁巷更不会让我踏足。”
“我跟他门不当户不对,在他事业遇到麻烦时帮不了他,只能让他为我付出,这样的我真是糟糕透了。”
以她对周宜宁的了解,能把心底掩藏的痛苦说出口,严可薇知道她做了太久的心里建设。
“没有没有,”她心疼得陪她一起落泪,“裴京闻拥有的那些是他父母给的,你现在的成就,都是自己一步步得来的,你比他优秀太多了。”
道理她自然明白。
可很多差距,不是靠后天的努力就能改变。
七年前她就认清了。
几代人积累的阶级,又怎能靠她一个人就能填补呢?
周宜宁心口的钝疼仍旧在凌迟着她。
“裴京闻生来就该乘风而上,永远在顶端,被人仰望。”
“可是追逐他真得好累啊。”
“他的风可以是温院长,可以是京北任何一位贵人,唯独不会是我。”
不知是那杯果酒的作用,还是情绪起伏太大,絮絮叨叨到最后,周宜宁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七年前她最脆弱的时候,严可薇没赶上陪伴。
这一刻,她紧紧环拥住周宜宁,成为她的依靠。
“宁宁你相信自己,你已经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了。”
“没关系的宁宁,”严可薇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好看一些,想感染到周宜宁:“如果这段关系让你觉得累,那就先跟他分开。”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没关系的……你要以自己为主。”
“不管是谁,都没资格让你不开心。”
“宁宁值得最好的,没了裴京闻,还会有更多人来爱你。”
她的声线很轻,可能身体太疲惫,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周宜宁,让她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散开来。
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缓缓垂落,遮敛了眼底积压许久的自卑、茫然、痛苦、疲惫和畏惧。
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呼吸清浅,细听之下夹杂着低泣。
一直关注她的状态,察觉到她终于放松下来,严可薇松了口气。
周宜宁看似高挑纤细,实则浑身没几两肉,想把她抱回卧室也不难。
就在她腾出发麻的双臂,思索该从哪儿下手时,细碎的门铃声响起。
这个点谁会来?
正心生疑问,手机屏幕亮了下。
裴京闻:[是我。]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她。]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周宜宁没错,裴京闻更没错。
但周宜宁担心的阶级差异,恰是客观存在的。
这个心结,还得靠当事人去解决。
能在周宜宁故作冷漠说出“分开”后,深夜跑过来看她,这样的男人基本灭绝了。
只是宁宝,应该不会想见到他吧。
正纠结要不要让他进来,聊天框再次浮现新的消息条:[我不会打扰到她。]
印象里,上学时候拽得二五八万的裴二少,哪有过现在这么卑微的时候?
说不出的震惊。
严可薇轻叹一声,看向周宜宁睡梦中还不断滴落的眼泪,就知道她不可能放下裴京闻。
加上耳畔浮现郁淮说的那句话,严可薇决定相信他一次。
想到这,她回复:[好。]
熄灭手机屏后,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口解开指纹。
门打开,男人裹了层清冷的身形倚着门框,不知道站了多久。
视线往下。
外套搭在臂弯,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不知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坚持站这么久。
骨节分明的指尖夹了根烟,并没点着。
英挺的眉目笼在黑影里,说不出的冷戾、
落寞。
“宁宁哭太久,刚睡着,”她侧身让开一条路,轻声说:“你帮我把她抱回床上吧。”
末了她叮咛:“轻点,别吵醒她。”
“好,”裴京闻开口,声线低哑至极,“谢谢。”
走近后,看清蜷缩在沙发里的人影,心口说不出的闷痛。
她见过她因羞赧而脸色泛红的样子,也见过她冷静时清俪柔和的面容,从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苍白得过分。
记着严可薇的话,他动作很轻,随手将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几步路的距离,他将人抱紧卧室,习惯性想在她湿润的眼尾落下一吻,想到她眼底的刺痛,终究停住动作,改为用纸巾擦干。
见没惊扰到她,轻轻替她掖好被角。
做完这些,他关上房门。
客厅里,严可薇迟疑很久,最终下定决心,想帮周宜宁跨出这一步:“宁宁她很在乎你。”
裴京闻应道:“我知道。”
“……可她也在乎别的,”严可薇定定望着他,压低的声线写满认真,“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或许你觉得这些差距不重要,但她从小经历了太多,很容易患得患失,”她一字一顿,咬字清晰:“说到底,是你给她的安全感不够。”
裴京闻说不出话了。
严可薇深吸一口气,字字真切:“想让她克服心里这一关,关键在你。”
—
等裴京闻离开,她组织好语言,决定好要跟公司请两天实习的假。
隔天挣扎着从困顿中爬起来,没想到周宜宁已经做好了早餐。
“宁宁?你做这些不累吗?”看向桌子上南临风味的煎蛋、蒸饺、水煎包和桂花汤圆,有些惊讶:“你得起多早啊?”
“也不算早,提前半个小时,”周宜宁柔声一笑,替她拉开椅子,“坐吧,尝尝我的手艺。”
言行举止,看不出任何难过的痕迹。
就像昨天的泣不成声根本没发生过。
但越平静,越不对劲。
“你怎么这样看我啊,”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周宜宁轻声问:“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没有,”严可薇摆摆手,笑吟吟在她对面落座,“我们宁宁大美人这么漂亮,我忍不住多看几眼嘛。”
不管怎么说,周宜宁愿意呈现最好的状态,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那我就收下你的夸赞啦,”周宜宁腼腆一笑,把热气腾腾的碗递给她:“尝尝这个。”
严可薇从善如流:“好。”
入口清甜不腻,舌尖绕满桂花的清香,跟南临街头的记忆如出一辙。
严可薇没忍住,又试了桌子上的其他美食。
说好控制体重的,结果一顿早饭下来,肚皮都撑得滚圆。
“宁宁你手艺这么好,跟你生活我幸福死了,”她忍不住夸赞:“刷碗就交给我吧。”
周宜宁也没拒绝:“好。”
两人分工明确,等严可薇慢悠悠收拾好,见周宜宁已经穿戴整齐,正用发簪挽起长发。
只是努力了很久,都没盘出想要的效果。
“薇薇你能帮我吗?”她有些懊恼,“我这总有一缕头发挽不进去。”
不对劲。
越来越不对劲。
宁宁从小独立惯了,动手能力一直强悍,什么时候连挽发这么简单的事都完成不了?
细看之下,她的手指分明在发颤。
所有的坚强,恐怕都是为了让她安心而伪装出来的。
傻姑娘,自己再难过也不忘替她着想。
“好啊,”严可薇只能按耐住心疼,尽量让唇角的弧度自然一点,“簪子给我。”
周宜宁的乌发自然垂落,长度刚好到胸部位置,披在身后温婉轻柔,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
严可薇动作很轻,顺着发缝取出一缕长发,简单绕了几圈,才用簪子赞住。
“谢谢呀,还好有你在,”她眉眼弯起清浅的笑意:“我先去「西江苑」了。”
“我陪你,”没有任何犹豫,严可薇出声:“我今天正好没事,想看看你刺绣是什么样子。”
周宜宁点点头,神色如常,“那就一起。”
出了公寓,严可薇驱车带她前往「西江苑」。
路上周宜宁几乎不怎么主动出声,在她开口时会搭几句话,不至于完全沉默。
其余时间,她倚靠着座椅,似乎太累,眸色一瞬不瞬看向窗外。
状态看起来非常正常。
但严可薇直觉她是强撑的状态。
一旦被什么刺激,只怕支撑她情绪的勇气,立刻会烟消云散。
她很想说一句让周宜宁回去休息。
别这么自虐般逼自己。
可她清楚说出来也没用。
周宜宁骨子里最倔强,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想到这,她只能紧握方向盘,保持注意力的全部集中,紧紧看向前方的路况。
看来这几天请假是正确的决定。
宁宁现在的状态太脆弱,她全程陪伴才放心。
—
事实证明,严可薇的猜测没错。
到了西江苑,周宜宁先是走错方向,而后坐在绣架前沉默半晌,连线都没劈直接开始。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没接触苏绣前,周宜宁刺绣的手法已非常娴熟,现在一阵从绣布穿过去,针尖居然刺到指尖,血珠瞬间在针扣绽放开来。
猩红的颜色,在那一瞬灼烧着她的视线。
见周宜宁愣在那,眉心染了层茫然,似是不知该怎么处理。
熹微的晨光落在她的脸蛋,肌肤多了几分苍白。
严可薇眼疾手快递过去止血棉签摁在针扣,才没让血珠继续往出渗。
“……谢谢,”好半晌,她才从恍然中收回找回思绪,轻轻牵起唇角,“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留下这句话,她换回那副恬淡温和的神色,自顾自穿针引线。
动了动唇角,严可薇最终没能出声。
许溪再迟钝,也能看出她的异样。
直觉告诉她,不能直接问周宜宁。
“宁姐姐怎么了?”趁严可薇过来,她悄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具体情况一言难尽。
而且牵扯到周宜宁的个人情感,严可薇就算知道过程,也不方便告诉别人。
“昨晚没休息好,”她轻声说,“别担心,她自己会调整好状态的。”
话都这么说,许溪只能压住满腹的疑惑,专心盯着镜头里的画面。
渐渐起了风,把院子里的桃花垂落,花瓣顺窗户飞了进去,翩翩起舞后落在绣架上,还有几朵正巧落在周宜宁的耳垂。
这一幕,说不出的柔美。
职业习惯,许溪拿出手机把这幅画面定格,发在三人小群,等言念微调后发在日常号营业。
陷入忙碌的状态,就会显得时间飞快流逝。
除了早上的小插曲,周宜宁之后的效率奇高,一天下来能完成了之前两天的工作量。
等天色黑沉,她顺从跟着严可薇回公寓。
吃饭,洗漱,睡觉。
样样不落。
有条不紊。
一切都显得很合理。
却乖巧得过分。
提到跟裴京闻所有相关的事,哪怕提到“裴京闻”的名字,她也能一笑而过。
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隔天起来,又是熟悉的早餐和工作。
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
好像一切都按着原有生活节奏。
可这明明不是正常生活的样子。
严可薇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打破这诡异的状态。
她联系裴京闻,对方沉默很久,只拜托她多照
顾周宜宁。
除此以外,只有每晚下班以后,在楼下站很久。
跟自虐似的。
这样的僵持,一连持续了两天。
直到周五晚上,不知是谁转发了配着《光辉岁月》BGM的校庆邀请链接,沉寂许久的班群跟诈尸了一样,纷纷缅怀高中生活。
从食堂扯到操场,从逃课扯到运动会,从考试扯到领导,从老师扯到同桌,最后一致把章副校长骂了一顿。
说着说着,又感慨南中都建校125年,大家都七年没见,不见一面说不过去。
有人顺势提了一嘴,南临中学的校庆恰好在本周周末,问大家有多少人会回母校。
可能怀念青春使人上头,没几句就纷纷答应,在参加校庆前,还有兴致组了个聚餐。
时间直接定在明天晚上。
速度快到让人叹为观止。
严可薇看得啧啧称叹。
小区物业要是有这速度,至于业主群每天都在投诉吗?
吐槽归吐槽,看到有人问她,正准备拒绝时,脑海里浮现了周宜宁这几天的状态,瞬间改变了主意。
宁宁不是工作就是睡觉,每天也就见她和许溪,跟机器一样,整个人的状态单调到离谱。
兴许换个环境,带宁宁回南临市转一转,还能放松压抑许久的情绪。
想到这,她在群里扣了一。
好在周宜宁这两天十分顺从,她都没说几句就点头应下。
因为要赶飞机,周宜宁没再去西江苑。
站在镜子前,她挑了件藕色旗袍,长发用一只珍珠发卡别在脑后,露出那张素白干净的脸蛋。
简单画了新中式淡妆,说不出的清俪柔美。
“宁宁你这一身真得好美呀,”严可薇眼前一亮,“在场要是有单身的优秀青年,岂不是被你迷倒一大片。”
“哪有这么夸张呀,”周宜宁莞尔,“我们班每个女孩子都很漂亮。”
“说得对,美女就该独美,”严可薇整理了一把长发,笑容明媚,“让那些狗男人一边儿去。”
难得,周宜宁干净的眸子里沉溺了点点笑意,不像之前那样,即使是笑,也覆满了灰败和僵硬。
像星光般璀璨,让人移不开眼。
严可薇默默松了口气。
看来带宁宁回南临参加校庆和聚会,的确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
下午五点,两人准点下了飞机。
从机场去聚会地点[南湘公馆],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
靠近傍晚,路边满是霓虹光影的痕迹,好在并不堵车,两人正巧踩着点到。
靠近包厢,严可薇挽住她的手臂,贴着她的耳畔小声说:“这些年没见,我还真有点紧张哎,也有点期待看看大家都变成什么样子。”
周宜宁回挽住她的臂弯,“没关系,应该不会差太多的。”
两人外形本就出众,经过七年时间的沉淀,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
不同的风格,同样的引人注目。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几年没见,咱们班还有这么漂亮的妹子,”有人眸色难掩惊艳,起身殷切让座:“来来来,两位“美女这边请。”
严可薇认出这个高腿长的男人是体委。
“谢谢啊,我就不客气了,”她本就是自来熟,拉着有些拘束的周宜宁在角落坐下,“大家好久不见。”
都是同班同学,不说有多熟悉,起码在同一个教室呆了一年,周宜宁礼貌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有人邀请出声:“两位美女打牌吗?”
周宜宁诚实摇摇头。
看出严可薇跃跃欲试,她轻声说:“你去玩吧,我没事的。”
想着都呆在一个空间,严可薇迟疑几秒,没忍住手痒,起身往牌桌那边走去:“好,今天赢了请你吃饭。”
周宜宁轻笑着点头。
包厢里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进来。
包厢内光线有些昏暗,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芒,她抬眼正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唇瓣得体的弧度瞬间有些僵硬。
是徐耀。
那些发生过片段,随着和他视线对视的瞬间,一同浮现在眼前。
握住手机的动作一滞,她条件反射错开视线,尽量忽视那道让她极其不适的探寻,保持平静。
紧随徐耀进来的,是一个面容秀气的女孩,周宜宁一眼就认出她是何沅。
短暂坐过几天同桌,高中期间和她关系很近,只是大学分散各地,渐渐断了联系。
“宁宁!真得是你呀,”何沅快步走到她跟前,笑盈盈说:“七年没见,你比视频里更加漂亮!”
这样的夸赞,周宜宁从进来就一直在听。
不过何沅这话,她能判断出来是出自真心。
“好久不见沅沅,”她轻声应道,“你也是,大家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说笑间,不知是谁打开了点歌台,音乐恰好是经典英文歌曲《enchanted》。
熟悉的旋律和歌词,很容易勾起年少时的暗恋情愫。
“怎么办我想到我初恋了,”有个男生一脸感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同伴附和道:“我也想起我的前桌,我暗恋了他三年啊,一句话都不敢说。”
“谁懂啊,咱班班花当时还跟我表白了,我他妈一整个愣住,直接原地在一起了。”
“后来呢后来呢?”有人好奇。
“还能怎么样啊,掰了呗。”
”青春还是好啊,高三虽然苦,但想起初恋,风都是甜的。”
听着这些话,周宜宁心口发紧,眼前闪烁着无数的片段。
浑身血液似乎往肺部聚集,导致呼吸紧促,说窒息也不为过。
感慨的功夫,文艺委员忽然灵光一闪,“说到暗恋对象,班长呢?就凭他那张脸,全班女生敢说没暗恋过他啊。”
“校庆这么重要的场合裴哥他怎么能缺席啊?”有人提议:“快谁有裴哥联系方式,给他打电话问问。”
不论在哪,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好像一直都是话题中心人物。
不管聊的什么内容,最终都会不知不觉跟他牵扯关系。
周宜宁闭了闭眼,强压住眼底翻涌的酸涩。
提到裴京闻,何沅脑中灵光一闪,有些激动看向她:“我靠宁宁,我记得这首歌裴大佬在元旦庆典唱过哎,当时真是帅炸天!”
周宜宁勉强牵了牵唇,赞同点头:“是很帅。”
所有她现在还清晰记得,少年一身校服,环抱吉他坐在立式话筒前的样子。
那天晚上很冷,有他在,似乎都能温暖整个南临中学的冬夜。
“当时裴大佬对你可不一样,大家觉得最般配的情侣就是你俩,”何沅朝她挑眉,忍不住小声问起后续:“后来呢?大佬有没有给你表白啊?”
周宜宁愣住。
“最般配”三个字,就像自带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间的血肉。
她耳畔嗡嗡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在她不知该怎么回应时,门口处一阵响动。
到嘴边的话,在看到来人时,直愣愣没了声音。
耳畔万籁俱寂,只剩一句低哑的音曲。
Vanished when I saw your face。[注]
她的眼前像电影镜头,过去与现在交织。
少年跨越时间的洪流,与眼前浑身写满矜贵的男人渐渐重迭。
何沅的话还在耳畔辗转回音。
所有发生过的事实,在脑海里浮现那句冷漠至极的“我们不合适”时,被击得溃不成军。
看得出,裴京闻的人缘很好,从在门口出现开始,就有无数人跟他打招呼。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又在转瞬间错开。
周宜宁的眼前,只剩刚才望进的那双讳莫如深的深邃黑眸。
冷淡,懒散,随意。
明明噙着笑,却没有任何温度。
灯光下,右耳那枚黑色耳钉,格外野性不羁。
眉眼藏匿冷戾,还有微不可察的讽,不在乎任何事情。
很陌生的感觉,勾得她心间发颤。
缩进衣袖里的手指微微蜷紧,周宜宁不着痕迹低下头。
心间所有的酸涩翻滚成潮,彻底击碎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原本她想,就算分开了,或许多年后再见还能跟他当普通朋友。
出乎她意料。
再见的时
间提得很前。
预想中的朋友关系也荡然无存。
毕竟她把话说得那么绝。
任谁会宽容她呢。
裴京闻那样一身傲骨的人,怎么可能会不介意。
尤其是在朝夕相处三年的同学面前。
也好,那就当和他只是多年不见的普通同学。
最坏的情况,就是陌生人。
不争气的酸涩扑面而来,她低垂着眸色,声线很轻:“他现在……应该不喜欢我。”
话落,她才发现裴京闻不知什么时候刚巧在她对面落座。
本想借酒精压一压翻涌的苦涩,不想刚抬眼,正撞进了那双深沉炙烈黑眸。
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