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近来村西头热闹得很, 两户姓郑的人家天天都要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骂仗。村民?搞不清个中缘由,但不妨碍他们看戏。
讨厌的人过得不好,实在?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陈秀兰每天神清气爽的,下山串门的次数都多起来。
一晃眼就快到夏至, 地里的麦子由青转黄, 已然到了收获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 抬头还能看见淡淡的月影, 一家四口却已经起床。
屋檐下的草在?外堆放一夜, 已经有?些蔫巴。郑青云挑出两把嫩生的, 交给方桃去丢给兔子。
自己则拿起刀和木板,在?院子里把剩下的草剁得细碎,跟麦麸、谷糠拌在?一起,提去喂鸡。如?今雏鸡长大许多, 什么都能吃,再用不着另外给它们准备吃食。
矮林里这会儿正凉快, 树叶子上?还带着水汽, 布谷鸟藏在?枝头叫个不停。
竹篱围起的鸡圈内搭起一人高的鸡舍。用木头做的墙,外面糊有?厚厚一层黄泥,顶上?盖着茅草,遮风又避雨, 比竹笼子好得多。
郑青云把木槽里的落叶清理?干净, 又将鸡食倒进去, 用木棍扒拉开, 这才去开鸡舍的门。
几十只鸡扑腾着翅膀争先恐后涌出,鸡毛乱飞, 幸好郑青云闪得快,不然都要撞到他身上?。
小鸡已经有?经验, 用不着郑青云唤,熟门熟路地找到木槽埋头大吃。一共三?个木槽,但偏有?些鸡要挤在?一起,你争我抢的,十分混乱。
跟在?郑青云后面挤进篱笆的二白见有?几只鸡打起来,连忙跑过去,龇着牙从喉咙发?出呜呜的威吓声。
它个子虽小,但唬几只鸡还是没问题的。打架的鸡受到惊吓,很快散开,各自找个木槽,老老实实吃食。
二白踮着脚,绕几个木槽巡视一圈后,摇晃尾巴蹿到郑青云腿边,仰起小脑瓜求表扬。
郑青云伸出手在?它下巴上?轻挠几下,毫不吝啬地夸奖:“干得好!”
狗崽尾巴摇得更欢。
确认没有?小鸡受伤或精神不佳,郑青云提起木桶,招呼二白去另外两处喂鸡。
家里人只要得空就会劈竹篾编竹篱,圈起来的地界儿是越来越大。但依然在?里面做了?隔断,分出三?块。
虽然喂食麻烦些,却也方便他们清点?数量,有?什么异常也能一眼看出。
三?群鸡都喂过,又仔细检查一番篱笆有?没有?破损,门是否关紧,郑青云才拎上?木桶回屋。
至于二白,在?竹篱边撒泡尿后,小跑着钻回窝,紧挨大黑将自己圈成一团,闭上?眼呼呼大睡。
鸡养得多,家里人也不可能一天到晚盯着,干脆就在?矮林给两只狗也搭上?窝棚。有?它们守在?这边,要省心许多。
屋里,方竹她?们正准备早食。因为急着下地收麦,就只蒸一屉昨晚弄好的荞麦馒头,又做了?一盘腊肉炒笋、一碗清炒菘菜、一盆韭菜鸡蛋汤。
郑青云回来时?,饭菜都端上?桌,只待动筷子。
吃得饱饱的,郑青云给大黑二白也送去吃食,顺道给鸡圈的木槽添满水。天气热,鸡也要多喝些水才行。
家里都收拾妥当,几人便拿上?镰刀、背起背篓出门。由于秦家种的麦子也不多,三?四口人一天就能忙出来,今日便没搭伙,都是各忙各的。
等到地里,三?个大人没停歇,拿着镰刀一字排开,弯腰就开始割麦子,方桃也跟在?后面拾掉落的麦穗。
这会儿太阳刚冒头,还凉快着,抓紧多割一些,往后就能少晒一阵。
但他们速度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太阳升起。
火辣辣的阳光照下来,晒得人大汗淋漓。被麦芒拂过的皮肤泛起红,经汗液浸湿又疼又痒。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忍着不适继续干活。
豆大的汗珠自额头顺着面颊滚落,最后滴进地里,眨眼就消失不见。
乡下人的辛劳向来如?此。
几人干活一点?不含糊,中途只去树荫下喝口水,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重新扎进地里。硬是在?晌午之前把一亩地的麦子割得干干净净。
村里晒场上?有?石碾,是专门用来碾麦子的。但今儿割麦的多,他们注意到早有?人背了?几捆麦子回去,估计早把石碾占着,不知要用到什么时?候。
郑青云他们没去问,直接把麦子背回家,铺在?院子里。
立马就有?鸟雀扑棱着飞下来,被郑青云拍着手赶走?。
陈秀兰抓撮糖末撒进水壶荡了?荡,给每人倒上?满满一杯甜水,看眼屋外的麦子道:“都弄回来了?,不差这一会儿,吃完饭再打。”
割麦不是什么轻省活计,弯腰挥臂一上?午,吃的那几个馒头早化得没影儿。先时?忙着还不觉得,这会儿一杯糖水下肚,反而感到腹中空空。
一听陈秀兰说?做饭,赶紧就行动起来,摘菜、生火、淘米……都没闲着。
院子里种的各种菜已经开始挂果,又不赶时?间,晌午饭就精细得多。
豆角腊肠焖饭、烧茄子、凉拌黄瓜、炒南瓜叶、菘菜汤,量都做得足,油水也重,很能饱肚。
一顿饭吃完,日头还高着,外面热烘烘的,满是麦子的味道。
郑青云找来连枷分给方竹和陈秀兰,又对屋里的方桃嘱咐:“把门窗都关紧,省得灰都跑进去了?。”
方桃连连点?头,砰地一声关上?门,待在?灶房里收拾碗筷。
屋外三?人早已拿起连枷,分站院子两头。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扬起手臂,又重重落下。
力道带动长杆前端绑在?一起的短木棍旋转,一下下拍打在?晒得焦脆的麦穗上?,发?出沉闷声响。
灰尘混着碎叶高高溅起,落在?头顶,被汗液粘在?脸上?和脖颈,又或者?钻入鼻腔,着实不轻松。
直到胳膊发?酸,地上?的麦穗尖尖都被打烂,三?人才停下手,将连枷扔到一边。
陈秀兰搂起一堆麦秆上?下抖动,有?麦粒簌簌落下。
她?笑了?笑,说?:“不用打了?,青云把麦杆子抱走?,我和小竹来筛。”
又忙活几刻钟,院里总算只看得见金黄的麦子粒,被阳光暴晒后,打眼一瞧,似乎在?微微震动。
“可算又忙出一桩大事!”陈秀兰瘫坐在?堂屋椅子上?,猛灌一大口凉水,“身上?痒得很,今儿也别等着晚上?了?,歇一歇就烧锅热水洗洗,把衣裳都换下来。”
郑青云应了?声,直接起身去石缸打上?两桶水倒进铁锅。又给灶里添上?火,让方桃瞧着,自己便拎着凉水去草屋冲凉。
天气热起来,洗漱用的水用不着烫,一把火就烧好。
等郑青云从草屋出来,另外三?人也依次去从头到脚都仔细洗过。换上?一身干净的麻衣,方才觉着身上?爽利许多。
今年运气不错,收麦子赶上?好天气,一连几日都没下雨。麦子晒得很好,没受潮没发?霉,人人面上?都带着喜色。
收完麦子,也到交夏税的时?候。
收成好,麦子收回来也没什么折损,这粮税都交得高高兴兴。
从乡里交税回来,郑青云便又背上?一袋去村口,用大石磨磨成白面。回家就蒸了?一屉豆角肉包,一屉茄子包。
新麦子磨出的面又白又香,面也发?的好,包子蒸出来十分暄软,几口一个,都顾不上?吃旁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