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王金花喝口水, 也不用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噼里啪啦把自个儿听到的一股脑全说了,一点儿没吊胃口。
简而?言之,就?是张元贼心?不死, 又做起偷鸡摸狗的勾当。
这回被他盯上的?是隔壁杏花村一户人家。他趁着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 溜进屋里翻箱倒柜, 谁知被突然折返的男主人抓个正着。
扭打之中, 张元拿刀刺伤人后仓皇逃窜, 偏偏跨门槛时绊个狗吃屎, 被听闻动静赶来的其他人合力按下。
主人家丢了钱匣子,又?受了伤,实?在气不过,直接把他绑去县衙报官。人证物证俱在, 张元也就?那点儿胆子,都?不用多审, 便全招出来。
当?朝对偷窃之罪处罚甚严, 张元不仅偷盗钱财,还持刀伤人,按律当?杖四十,赔偿主家损失, 并关入大牢服三年苦役。
因?着离他最近的?亲人只有张翠莲, 县衙便只遣人知会她。
报信的?衙役也没什么?替人遮丑的?想法, 进入苍黎村后, 有人疑问是谁犯下什么?事儿,就?如实?相告。末了还提醒村民务必脚踏实?地, 不要动?歪心?思。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村里人都?知晓此事, 也就?方竹她们今儿没下山,才听说得晚。
王金花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义愤填膺道:“该!有手有脚的?汉子,成天到晚尽知道干些?不入流的?事儿。这村里有几户人家的?东西没被他祸害过?我看呐,最好是进去了就?别出来。”
她这话说的?不是没依据,每回只要张元来村里走一遭,就?有人丢东西,一把菜、几颗蛋……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但也叫人心?烦。可惜从没人撞见,也就?只能在心?里猜测,不好找他扯皮。
陈秀兰给王金花杯里添满水,目露鄙夷:“这就?叫报应,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干多了,总要付出代价的?。”
郑青云废了张元一只手,方竹等人一直忧心?会不会被报复。如今听说他要进大牢三年,还得服苦役,自是畅快。
话说张翠莲这边,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继而?便是心?慌。对弟弟的?坏毛病,她再?清楚不过,只是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或者说她心?里还有那么?点骄傲——多年来都?没被抓住马脚,不是厉害是什么??
如今衙役找上门来,她终于怕了。
可这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无论如何?也不能弃之不管,张翠莲不顾郑大河父子的?阻拦,还是跟着衙役来到大牢。
当?见到趴在草床上,后背鲜血淋漓的?张元时,哭嚎着就?扑上去——
“元宝啊!你怎的?伤成这样?”
张元费力地睁开双眼,忍着疼气若游丝道:“姐,我不想坐牢,会死的?。你一定,一定要救我出去!”
张翠莲的?手被攥得生疼,她却顾不得那么?多,只一个劲儿哭:“你糊涂啊!县太爷都?定下的?事儿,我怎么?救?”
张元突然瞪大双眼,一字一顿道:“文昌!他不是和县令儿子交好吗?托他说说情,一定能行!”
“对,文昌,我们还有文昌。”张翠莲一抹眼泪,目露精光。
正好狱卒来催,张翠莲安抚张元几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走出大牢,马不停蹄便去县学找郑文昌。
这会儿还没到下学的?时候,县学外头只有几个看门的?年轻汉子。
张翠莲直冲冲就?想往里闯,一汉子上前拦住她,粗声粗气地问:“你是谁,来做什么??”
汉子人高马大,张翠莲有些?怵,停下脚步急声答:“郑文昌,我找郑文昌有急事儿!”
汉子观她神色慌张,不似作?假,面上稍微和缓,“那你可知他在哪个学室?”
这可问住张翠莲了,她只知道郑文昌在县学,哪里知道什么?学士。
汉子见她不作?声,面露难色,“不知道学室,我也不好找啊。”
张翠莲一听更急,直接扯着嗓子在门口高声呼喊郑文昌的?名字。
“哎哎哎,你别捣乱啊,不然我就?报官了!”
张翠莲顿了一下,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还没有天理啊?我只想找侄子说几句话,就?要打人啊!”
汉子拿她没辙,赶紧招呼人过来安抚,自个儿跑去询问管理学册的?主事后,在丁字学室找到了正挨夫子训诫的?郑文昌。
张翠莲等汉子一走,立马噤声,拍拍屁股站起来,在门口不停转悠。见郑文昌跟在汉子身后出来,连忙扑过去,准备拽住他的?胳膊。
郑文昌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一脸不悦地说:“你来做什么??”
张翠莲心?急如焚,并未注意到侄子神色,带着哭腔说起张元的?事儿。
郑文昌越听越不耐烦,开口打断她的?话:“所以呢?县衙判下的?案子,你来找我干嘛?”
“你不是跟县太爷的?儿子交好吗,能不能请他……”
“够了!入室偷盗本就?不对,你难道要枉顾律法吗?”郑文昌厉声说着,一双眼不安地四处察看,以确认是否有人听见张翠莲方才的?话。
县令之子确实?也在县学,但人家在最好的?甲字班,不屑与他们往来。郑文昌砸进许多钱,参加各种诗词宴会,也不曾得人青眼。若是再?被人知道自己私下借用他的?名头,以后就?更不可能攀上他。
郑文昌一想到这儿,对张翠莲就?更是厌恶。
张翠莲被他吼得发懵,慢慢也回过味来,“说到底,你就?不想帮是吧?”
郑文昌看一眼陆陆续续走出门的?学子,眉头紧锁:“他触犯律法,合该受罚,我想帮也帮不了。”
“行,那你把钱还我,我自己想法子。”张翠莲清楚弟弟的?罪责怕是免不了,但若有银子打点,他在牢里也能好受一点。
郑文昌一愣,“钱?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你拿去买笔墨纸砚的?,这么?多年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两了。我也不指望你高中后再?回报,现在就?想办法还了吧。”
郑文昌突然板起脸:“我念书的?银钱都?是爹娘辛苦挣来的?,你可别胡说。”
话落,一只手搭上他的?肩,比他还高出一头青年学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张翠莲,好奇问道:“这是文昌兄的?亲戚?”
郑文昌面色不大自然,一边解释一边拽着同窗准备离开,“邻居家的?大娘,不怎么?熟。”
“我就?说文昌兄这样大方的?人,怎么?有如此穷酸的?亲戚。方才听到你们在说银子,他是来找你借钱的??”
郑文昌点点头,不由加快了脚步。
身后张翠莲气得跳脚,却被来接那学子的?护卫拦住,只能破口大骂:“白?眼狼,这辈子都?考不上!”
郑文昌笑着向同窗示意自己没事,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攥得骨节发白?。
张翠莲在县学闹了一通,差点儿要被送去官府,最后灰溜溜跑路。
可一想到在牢里受苦的?弟弟还是不忍心?,转头又?去了郑大江做工的?粮行,想找他借点银子打点一下。
要说老?郑家最受宠的?还是小儿子郑大江,老?两口特意花钱把他送去私塾待了几年。虽没考功名,却也识文断字,算学更是精通。因?此年纪轻轻便在粮行谋到个账房先生的?差事,每月都?能领到一两多的?工钱。
张翠莲找到郑大江说明来意,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是我不想帮,实?在是店里最近生意不好,我这工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下来。”
如此明显的?推脱之词,张翠莲又?怎会听不出。至此她总算是明白?,他们一直捧着这父子俩,有什么?好东西都?送上去是多么?愚蠢。
人家或许从来都?想过要回报,不过是哄着他们送钱罢了。
张翠莲怕闹事被扭送官府,这次只骂郑大江几句就?主动?离开。她思来想去,竟只能去找李红英。
原本以为?会被骂,没想到李红英东拼西凑,为?她借够一两银子。
“我只给这一次,你别让爹和光宗知道了。”李红英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凶巴巴。
张翠莲连连点头,没多耽搁就?捏着钱袋子去往牢房,找到狱卒说尽好话,终于得到承诺会关照一二。
她又?见了张元一面。
张元激动?万分:“我是不是能出去了?”
张翠莲红着眼眶,把李红英给她的?肉包子递给张元,“元宝啊,我已经跟官爷说过了,他们不会苛待里,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我会常来看你的?……”
张元面目狰狞,一把挥开包子,咆哮道:“是不是你没找文昌?你去求求他不行吗?”
张翠莲捧着他的?脸,哭诉着把那父子俩如何?推拒的?事说与他听。
张元浑浊的?双眼渐渐灰败,正巧瞥见走过来的?狱卒,突然挣开张翠莲的?手,大声呼喊:“是她唆使我的?,都?是她让我干的?!我也是被逼的?,大人要为?我做主啊!”
张翠莲不可置信地看着状若疯癫的?弟弟,只觉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终是跌倒在地。
直到狱卒扶着她出去,她还能听见张元声嘶力竭地呐喊。
浑浑噩噩回到家,推开家门,迎接她的?就?是郑大河的?怒吼。
“你还嫌我们不够丢脸吗?一个烂人有什么?好管的??”
张翠莲难得没反驳,只是坐在屋檐下傻笑。
笑过指下自己,又?指指郑大河的?鼻子说:“冤大头。”
郑大河怒喝:“你发哪门子疯,胡咧咧些?啥!”
张翠莲积攒一天的?郁气再?忍不住,指着隔壁郑大江家嚷嚷:“我哪儿说错了?有点儿银子就?巴巴地给人送上去,结果只是邻居,在人眼里你就?是个屁!不是冤大头是什么??”
郑大河自觉没面子,抡起手就?是两耳光,心?里却也有些?发慌。
细想一下,这些?年他们为?了郑文昌念书考功名,确实?搭进不少?。可自家得到了什么?,一箩筐的?好话,还是几首读不懂的?诗?逢年过节,似乎都?只有最便宜的?糕饼。
郑大河心?里有了怀疑,硬是让张翠莲把话说清楚。
虽说对张元不耻,但听说郑文昌撇清关系,郑大江对大嫂如此冷漠,心?里总归不舒坦。
当?晚等郑大江下工回家,他就?提上酒过去找人。兄弟俩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在屋里大打出手,竟是闹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