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1)

珠宫贝阙 小锦袖 2727 汉字|1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09章

  他说的傅蓉微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你先回来。”她说:“别吓唬我。”

  这万丈深渊掉下去还能活吗?

  姜煦看出她的悬心, 后退一步,傅蓉微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傅蓉微低头看着自己用?力到发白的手指,忽然意识到, 这辈子,他们俩无论是谁都做不成孤家寡人了。

  重来一次的意义,傅蓉微为此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们离了佛落顶, 一路上?不紧不慢,赶在晌午之前, 进了冀州的地界。

  说?实话, 冀州并不是个富庶的地方, 比粮多, 它不如楚州幽州, 比钱多, 它不如并州青州, 在大梁,这个地方简直就像是后妈养的孩子, 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穷得可怜也没人管。

  冀州城走进去有一种厚重的感?觉,四处都灰蒙蒙的,抬头天上?也不见晴色,傅蓉微瞧着大道宽敞,却?不见有多少行人。

  “冀州以前没这么破败。”姜煦说?:“不知?发生了什么, 把老百姓折腾的不轻。”

  正好?此时?,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撑着竹杖路过, 路边一个蒸馒头的大叔扔了一口?饭给他, 乞丐冲着他无声作了个揖,拖着沉重的步子, 慢腾腾走远了。

  傅蓉微眼神一动,问?:“你饿吗?”

  姜煦立时?意会,牵着傅蓉微来到摊前,从那口?大蒸锅里挑了两个花色的馒头,撂下银钱,攀谈道:“老板是个善心人。”

  老板皱着脸,仿佛有说?不完的烦心事,道:“谈不上?善心,从前都是旧识,一朝家道中落,不忍心见他们如此狼狈。”

  姜煦不动声色道:“冀州和从前不一样?了,记得上?回我来时?,街上?还不是这样?。”

  “和几年前没法比啦。”老板叹气:“朝廷变了天,叔叔要杀侄子,从前冀州日子过得不富裕却?安稳,如今莫名其妙换了一批当官的,呵呵,敛财好?色,一身?匪气,专刮民脂民膏……”

  傅蓉微与姜煦对?视一眼,猜到了个大概,没继续问?下去。

  走出一段距离。

  傅蓉微道:“没想?到萧磐竟是这般心性。”

  姜煦道:“我也没想?到。”

  傅蓉微:“记得你曾提起过,上?一世他这个皇帝当的还不错,算是个仁君。”

  姜煦:“情势不同了,不一样?也是正常的。他起兵的时?机,提早了两年,别小看这两年的差别,用?那些神棍的话来说?,运势便不同了,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也不占。他现在的处境,远没有上?一世那般如鱼得水。”

  傅蓉微道:“确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我一直想?不通,萧磐起兵的时?机莫名其妙,他为什么会选择在那时?候动手?”

  姜煦看了她一眼。

  傅蓉微:“你怎么看?”

  四下无人,姜煦略微压低了声音:“你的感?觉还真是准得离谱……当初确实不是萧磐主动起兵,他是被逼的。”

  傅蓉微脚步猝然停住:“是谁?”

  姜煦嘴唇不动,声音却?清晰:“先帝。”

  傅蓉微:“你早知?道了?”

  姜煦的表情印证了傅蓉微的猜测。

  傅蓉微忍不住咬牙:“你可真能憋,快告诉我。”

  姜煦说?:“我远离朝堂,一开始也是不晓得的,是封子行后来告诉我的……先帝身?子越来越不好?,那时?候,他一边推行寒门令,一边还想?再搏一把,他给萧磐下了套,萧磐手下的山匪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先帝稍用?计策引诱,一群莽夫就上?钩了。萧磐兵还未动,造反的帽子就已经传遍了天下。萧磐这把箭是被架在了弦上?,不得不发。”

  傅蓉微蹙起眉:“不对?……照这么说?,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先帝的死是怎么回事?”

  姜煦道:“先帝的死是这场局中最大的疏漏,因为就算是先帝本人也想?不到他会死的如此巧妙。封子行说?,先帝猝然呕血,倒在书房里的时?候,状似癫狂,泪里带笑,大喊了三声天意,然后仓促留下了封王的圣旨。”

  傅蓉微:“巧合吗?”

  姜煦道:“目前只能这么认为。”

  傅蓉微冷笑:“好?荒唐……”

  姜煦见她的表情不太对?劲,转了话头,道:“已经过去的事,别想?的太深,打起精神,晚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傅蓉微:“你们已经约好?了?在什么地方?”

  姜煦没答,但傅蓉微很快见识到了。

  日头挂在西山头,将落未落,映出了一片朦胧黯淡的晚霞,姜煦带着她来到了一片轻歌曼舞的街上?。

  赌场,乐坊,青楼。

  冀州好?歹是个大城,再穷也不会穷这种地方。

  他们进了一间?相对?门庭清冷的乐坊里。

  舞娘在厅中翩跹而舞,两人并肩穿过了一地的旖旎,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堆着笑上?前招呼,姜煦也微笑着回应她:“约了人,青竹苑。”

  老板娘一下子收了脸上?的笑,变得凝重而谨慎。

  傅蓉微抚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纱。

  老板娘挥退了身?边围绕的姑娘们,独自带着他们走上?楼梯,到了楼上?,越往里面走,越是安静,连伺候的人都看不见几个。

  他们的目的直奔走廊尽头的房间?。

  老板娘站在门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打了个请的手势,躬身?上?前替他们推开了门,又闪至一旁,甚至不敢偷眼往里面瞧。

  当然,从门口?也瞧不见什么,一面乌木琉璃屏风正对?着门,在灯折出琉璃溢彩的光。

  姜煦和傅蓉微刚迈进门槛,老板娘便在身?后把门关上?了。

  绕过屏风,屋里没有人,但桌上?有茶。

  傅蓉微用?手指轻轻触碰茶壶,感?觉到了滚烫,神色如常的收回手。

  姜煦在桌前盘膝坐了。

  傅蓉微又看见一侧珠帘里放置着几把琵琶。

  她拨开珠帘,走进去,抱起了一把琵琶,坐在绣凳上?,拨起了弦。

  姜煦一手搭在膝上?,偏头望过来。

  傅蓉微信手乱拨,不成曲调,却?先有韵味,一瞧她的姿态,便知?她是会的。

  姜宅里从未置办过任何管弦,傅蓉微平时?素手在家,最常做的是烹茶煮酒、写字作画,姜煦竟是第一次见她碰这些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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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声杂调过后,渐渐柔和了起来。

  傅蓉微原本只是想?信手一拨,可见姜煦的神色好?奇专注,于是改了主意,专注地奏响了一曲,声声低泣。

  尾音缱绻落下。

  姜煦问?:“这是什么曲,没听过。”

  傅蓉微道:“宫花叹。”

  姜煦问?:“是谁教你的。”

  傅蓉微:“一个冷宫里的宫女。”

  姜煦不再问?了。

  傅蓉微说?的是上?辈子的事,那不是个普通的宫女,是有幸被皇上?临幸过的,她本以为睡过一晚龙床,便等?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不料,次日清晨,砸在她头上?的,不是泼天的富贵,而是皇上?劈头盖脸的训斥。

  出身?低微的宫女被挪到了冷宫,终生不见天日。

  于是有了一曲宫花叹。

  傅蓉微当上?皇后,重整六宫事务,往外放人时?,才注意到她。

  因为她是正经侍过寝的,底下人不知?该如何安置,便将此人此事报给了傅蓉微,请她定夺。

  正巧那时?傅蓉微在宫苑里散心,走在一处偏僻安静的地方,向左侧偏一头就是寂寞荒凉的冷宫。

  傅蓉微便屈尊亲自去了一趟。

  那宫女衣裙破烂,头发披于肩上?,怀抱一把旧琵琶,拨弄着嘶哑凄厉的宫花叹。

  傅蓉微莫名陪一个宫女坐了一下晌,直到黄昏,次日,宫女的名字被写上?了放归的名单中,那一把破旧的琵琶却?送进了猗兰宫。

  若再问?起当时?傅蓉微的心境,她已经快忘了个干净,触动,总是一闪而过,却?不留痕迹的。

  傅蓉微不是不想?提,而是已不知?该从何说?起。

  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粗狂有力,中气十足:“王爷可真是见外,来冀州一趟,还自带美人,这是瞧不上?我的招待啊。”

  话音刚落,人也走了进来,果然长得不出所料,身?高?八尺,威猛健壮。

  姜煦坐姿不变,依然潇洒,道:“你叫我王爷不合适吧,萧磐早下旨给我扣了顶逆臣的帽子。”

  “哎,先帝爷亲封的摄政王,哪里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废得了的?”那人在姜煦对?面坦然落座。

  “那先帝爷亲封的储君,已登基的皇上?,能废吗?”姜煦尖锐的反问?。

  ”哈哈——自然也是不能废的,道理一样?。“

  “福延王高?见。”姜煦笑了。

  此人是萧磐夺位后封的异姓王。

  福延王,统领福延卫,驻守在冀州。

  聊了几句后,福延王的眼睛便一个劲的往珠帘里瞅,想?要瞧清楚傅蓉微的样?子,他并不知?傅蓉微的身?份,只当是姜煦从华京带来的红颜。

  毕竟,孤身?入敌营这种冒险的作为,他不认为姜煦会拉上?正室王妃一起。

  有了这种猜测,福延王说?话也没了顾忌:“早前听闻王爷少年夫妻,伉俪情深,成婚多年府里连个侍妾都不肯填,实在无趣,可我瞧着却?不是这么回事啊。”

  傅蓉微心念一动,按下了要出去的打算,将计就计,专心藏在珠帘后,当起了见不得人的红颜,抱着琵琶拨起了柔和的小调,给屋里平添了一丝温情沉醉的意思。

  姜煦往珠帘里看了一眼,朝着福延王笑了:“我知?道你打什么算盘呢,别惦记着给我塞女人,受用?不起。”

  福延王被戳破了心思,哈哈一笑:“既然王爷这么警惕,那边算了,不提就不提。”

  姜煦倒了杯茶,推到了福延王面前,说?:“你传信约我单独见面,说?要商谈大事,还特意嘱咐我莫带兵马,我来了,你想?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