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想要重金赎回去,那园子的主人却不肯露面,任凭宫里的人好话歹话说尽,回信都是硬邦邦的“不卖”两个字。
“如今是怎么了,竟忽然又让宫里的人进去了?”不远处的人群还在议论,“难不成那园子的新主人也缺钱了?”
“听说这一次是晋安公主亲自出面,”另一个声音道,“凭他是谁,晋安公主的面子能不给吗?再说沈驸马辞世已久,这琼辉园的新主人若能跟公主搭上线,说不定……”
说不定大安就要有一位新的驸马了。
“啧啧,那可真是人财两得,前程似锦,大喜,大喜啊!”
市井闲人的议论就是这般越说越不像话。王婆子听得皱眉,沉着脸向柳闻蝉身后挡上一步:“小姐,咱们这边走。”
柳闻蝉却没有顺从,反向她拦挡的方向迈出一步。
“我去看看。”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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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公主千千岁
这样的繁华胜景,这样的天家富贵,已经近在咫尺了,哪有不来看一眼的道理。
可是真看过了,又觉得实在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两三年的时光并没有在这座园子里留下任何痕迹。黛青的瓦粉白的墙,翠竹红梅八角亭一切如旧,就连守在门口的几个小童都是似曾相识的面孔。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
柳闻蝉站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透过大开的园门看着里面开得灿烂的一树红梅,牙关咬紧,再咬紧。
那些喧闹的议论声便被她隔绝在了神识之外。偶尔有人从她身旁硬挤过去,她也一无所知。
直到王婆子用力地拉了她一把,按着她的手背要她跪下。
柳闻蝉被拽了一个趔趄,猛回过神,才发现原本欢笑议论着的男男女女此刻全都跪在地上,比站着的时候矮了一大截,像一片被严霜冻在地里的烂白菜。
她挣脱了王婆子的手,慢慢转过身,就看见了那辆很眼熟的装饰着珠帘的四驾马车,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缓缓地、缓缓地向前移动着。
晋安,公主啊。
柳闻蝉抿紧了唇角,然后低头,后退,屈膝,俯首:“恭迎……公主千岁。”
身后众百姓才反应过来,顿时懊恼被人抢了先,忙亮开嗓子,用了平生最大的声音喊:“恭迎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马车上吱呀一声开了一扇窗,然后精美的绒毯被掀起来,露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温和含笑:“不必多礼,快平身!”
人群再次高呼“公主千岁”。
这一次柳闻蝉没有附和。她一动不动地俯伏在地上,双手各抓住了一块土地,十根手指像在地上生了根。
周围的众人陆续站了起来,一片或谦卑或热切的笑脸对着马车,谁也不会注意到地上还有人跪着未曾起身。
柳闻蝉将全身的力气尽数凝聚到十根手指上,弯下脊背,垂下头,听着马掌敲击在地面上,哒哒,哒哒……然后停下了。
“那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还跪着呢?”温和的女声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
身后响起一阵哄笑,夹杂着不知什么人的喊声:“那是个呆头鹅,被公主的天家气度吓傻啦!”
王婆子原本也随众人一起热切地看着公主的车驾,听见笑声才发现跪在地上的竟是自家小姐,吓得忙告罪,手忙脚乱转身弯腰搀扶。
柳闻蝉的另一边手臂已被马车前的小内侍扶住了。两边一齐用力,她不得不放开了手抓着的地面,慢慢地站起身来,抬头。
“多谢公主,”她哑声道,“腿麻了,一时站不起来,并非有意要抗旨。”
晋安公主哈地笑了,随即惊呼:“是你!你不是柳家那个小姑娘么,怎么打扮得像个男孩子?”
柳闻蝉垂眸:“当女孩子当得倦了,偶尔也当回男孩子。”
“哈哈!”晋安公主笑声欢畅,“多日不见,你比从前有趣许多,上一次你见了孤都不敢说话!——你想得很好,做女孩子倦了,也可以做男孩子!”
“多谢公主。”柳闻蝉低头拱手。
晋安公主说了一个“赏”字。小宫女从车中递出一只青玉镯子,内侍接过来,双手捧到柳闻蝉面前。
柳闻蝉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垫在手上,恭敬地接了过来,诚恳道谢。果然晋安公主笑容愈加亲切了几分,隔着车窗向她摆了摆手:“今日孤还有要事,不多留你说话了。等年后宫中宴饮,你一定要来。”
“臣遵旨。”柳闻蝉垂首,“恭送公主。”
马蹄声再次哒哒响起,越来越远,终于进了那座清雅的园子里去了。
柳闻蝉隔着帕子攥紧了那只青玉手镯,抬起头,迎上一路百姓艳羡的目光。
“晋安公主真是个好人。”她道。
话音一落立刻招来一片附和。
“是啊是啊,晋安公主真是好人!你小子……你这丫头今天可真是走了大运了!几句话给自己挣了一份全天下最体面的嫁妆!”
“晋安公主一向是最和善不过的,都城里收养孤儿的慈恩堂、救济乞丐的积善堂、专教贫家儿女读书的学文馆可都是公主开的!前两年公主还经常亲自去看望穷人呢,从来都不嫌咱们脏!”
“那些远的就不用说了,就说眼前这座园子,当年可是公主和驸马两个人一草一木自己看着建起来的,后来还不是忍痛给卖了,就为了重修国子监……现如今公主好容易有些余钱想赎回这园子,那个黑心烂肺的生意人还死活不肯卖,拖了大半年才松口!”
……
议论声越来越热烈,也越来越远。
柳闻蝉走在越来越僻静的巷子里,攥着那只镯子,隔着帕子感受着青玉冰凉的温度,仰头,想笑。
提起晋安公主的善行义举,人人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以从街头说到巷尾,从今天说到明天,从陈年旧事说到朝堂新闻……那可真热闹啊。
热闹到谁也不会去想这热闹的后面是什么,是寥落,还是——
风声。
柳闻蝉足尖点地弓背蜷身猛然将自己抛了起来,险险避开了那道风声……却还是迟了。
落地时,一道寒芒架在了她的肩上。
身后是墙,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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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你说谁是你主子?
“大小姐,你走神了。”
这是胡四的声音,冷冰冰阴森森,近在耳边。
柳闻蝉垂眸看看脖子上的那把剑,神色淡淡:“不止走神,还有误判。我没想到对手是个瘸子。”
躲得偏了,正中圈套。
由此可见胡四很擅长利用自身的“优势”,是个相当不错的兵。
“但是,你的剑不该对着我。”柳闻蝉转过来,目光沉沉盯住了胡四的脸:“把它放下。”
胡四持剑的手颤了颤,目视着柳闻蝉颈下那道不浅的血痕,神色不自觉地显出了几分慌乱。
并非他失手,那血痕是大小姐转身的时候自己划伤的。
她不疼吗?
不对,现在不是疼不疼的问题!胡四定了定神,手中利剑重新握紧:“请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