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但是那又如何呢?大不了大家多吃点饭少睡会觉,拼上老命硬撑下来。只要有南柯公子的新作问世,谁还敢说至简书局快完了!
他这里越想越乐哈哈哈笑得傻子一般,那边秦舒已经等得不耐烦,披着一领雪白的狐裘敞着怀就进来了。
一片雪白的脖子映入眼帘,吓得陈先生“嗷”地跳了起来:“你你你……你干什么?不准对我家小姐无礼!”
“哦。”秦舒抬抬眼皮瞅了瞅他,侧身让开门口看小婢抱着琴进来,然后摇头晃脑甩袖入座:“我要弹琴了,无关的人请滚!”
陈先生气得瞪圆了眼,站在桌子跟前不肯动。
柳闻蝉向他摆摆手,神色平静:“你去忙吧。我这里有胡四守着门口,无妨的。”
陈先生顿时头皮发麻。
就是有胡四守住门口才吓人!谁知道你跟这个不检点的臭男人在暖阁里干什么!
要不是怀里抱着珍贵的书稿,他这会儿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抓花秦舒那张兔儿爷似的脸。
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毫无疑问最终被撵出去的是他自己。
待人声远去,秦舒便笑了,随意调弄着琴弦,铮铮淙淙掩盖了说话的声音:“柳小姐身边这位先生是个妙人。”
“他不好你那一口。”柳闻蝉冷冷地道。
秦舒一愣,指下琴弦吱呀发出一声怪响。
“主子连这个都对你说了?”他问。
同时眼中泛起水光,心下疑虑尽消。
半晌,舒缓的琴音重新响起,他低声问:“主子如今可安好?我知道胡四已经问过了,可……她本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两年多无声无息,是为什么?”
“秦三,我不是来给你答疑解惑的。”柳闻蝉道。
秦舒神色一凛,心里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已经本能地应了一声“是”。
然后老老实实低头弹琴,片刻之后才又伴着琴音低声说道:“戚六郎是永平侯嫡幼子,自幼体弱多病,原本并不为人知晓。直到近两年……他文采出众书画双绝,言谈举止进退有度,京中人人都说……”
“京中人人都说的事,用得着你秦三郎费心去打听?”柳闻蝉冷声打断。
这一次秦舒早有准备,没有再被她吓到,反而眉梢一挑笑了起来:“小姐好大的火气呀!烟雨楼都来了,好好的静心听琴不好吗?你心里要只有金戈铁马那就上战场去,何苦到这儿来吓唬我们!”
柳闻蝉盯着他不说话。
秦舒扯了扯嘴角,又低下头,长出了一口气道:“小姐若想知道别的,那就只好向神仙去打听了。听说这位戚六公子的病原是治不好的,人人都说他活不过十八岁。可是你看看他如今,眼看着年近双十了,可有半点儿要死的迹象?”
柳闻蝉面无表情说了声“继续”。
秦舒愈发觉得无趣,只得咂了咂嘴,继续道:“非但死不了呐,他如今可是个大忙人,一会儿跟世家公子谈诗论赋,一会儿给穷苦百姓施粥散钱,一会儿大摇大摆去向清平王献媚,一会儿又偷偷摸摸招兵买马……啧啧,志向倒是不小,就是人蠢了点儿……喂,你这就走了?!”
“两年了,你的琴还是那么难听。”柳闻蝉已经出了门外,远远地把一句评价丢了回来。
气得秦舒当场掀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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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琼辉
胡四落后两步跟在柳闻蝉身侧,听着后面传来的秦舒的怒吼,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笑。
之后忙又收住,偷眼看看柳闻蝉的脸色,抬手搓了搓脸颊。
柳闻蝉瞥见了,淡淡地道:“想笑就笑,不用顾忌我。”
这哪里还笑得出来。
胡四敷衍地嘿嘿两声,向前追上一步,试探着问:“大小姐还要做什么去?是不是主子还有别的吩咐?或者……小人陪您去看一看咱们自己的生意?”
柳闻蝉想了想,摇头:“先随便走走吧。”
烟雨楼所在的西四街是京都最繁华的地段之一,不止有歌台舞榭商铺酒楼,附近更有许多富贵人家的园林别苑,三步一亭五步一阁,的确是个走动散心的好地方。
大小姐想自己走走,车夫和小厮们就先不用忙了,只王婆子和胡四两个人跟着,绕开了人流拥挤的街道,胡乱拐到了不知谁家的后巷。
松柏森森闹中取静,不远处长街上小贩的叫卖声飘过来如唱歌般悠扬,倒也有趣。
原本三个都不是多话的人,一声不吭闷头走路也不是不行。但今日胡四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大约是懊恼自己刚才笑得不合时宜。
所以他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一个自以为还算合适的话题,开了口:“小姐是不是怀疑戚六郎就是南柯公子?”
“什么?”柳闻蝉停住了脚。
她日常就是不爱笑的,想事情的时候神色更冷。此刻骤然停住,吓得胡四心跳都漏了一拍,嘴也顿时不听使唤了。
“没、没什么,”他支吾道,“我是胡说的,就是觉得大小姐又要查南柯公子、又要打听戚六郎……”
原来是这么回事。
柳闻蝉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摇头:“我没这么想过。”
她关注这两个人,都是因为像沈遥清。至于这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个,那不重要。
而且,如今像不像沈遥清也不重要了。
适才书稿上明明白白的那个“濯”字,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使她瞬间清醒,想通了很多事。
沈遥清还活着又能怎样?她已不再是她,又如何能奢望沈遥清还是沈遥清。
更何况,沈遥清那个人,她也未必真的认识过。
前面二十四年都是虚妄,沈遥清也不过是幻境中的一道影子,惑人的鬼魅罢了。
也或者是夺命的鬼魅。
“不早了,回去吧。”柳闻蝉转过身,平静地道。
胡四忙躬身应是,正要退后一步恭敬让路,忽然听见不远处笑语喧嚷,夹杂着几声惊呼:“琼辉园!又有人进了琼辉园了!”
柳闻蝉的脚步再次顿住。
“琼辉园,如今谁都可以进?”她问。
胡四忙摇头:“自是不能。听说那园子原本是皇家的,后来不知为什么被一个神秘的富商买了去……”
王婆子插话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修补宫墙缺钱。”
两年前西凉铁蹄把京都的每个角落都践踏了一遍,就连宫城也未能幸免。后来贼兵虽退,京都已是百废待兴,就连皇帝也拿不出太多的银钱来修缮宫城了。
只好忍痛将一些精巧的园林别苑以天价强卖给富贵人家,晋安公主的琼辉园就是其中之一。
令人费解的是,琼辉园虽已被卖出,它的新主人却从未住进来,只是按月派人送银钱上门,养着那些侍弄花草洒扫屋子的奴仆们。
好像既不喜欢园子里举世罕见的山水楼台,也不稀罕沾染晋安公主的盛名。
一个怪人。
这半年听说宫里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这座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