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赤色狂潮1(1)(1 / 1)

最后的造物主 徐东伟 2 万汉字|1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六章 赤色狂潮1(1)

美国,华盛顿国家机场。

丁戈左手提着皮箱走出大厅,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一眼看见了他右手中的一支大雪糕,马上迎了上去。简单寒暄两句,三人便一同走出机场,坐进一辆黑色福特轿车。

华盛顿时间8点34分,丁戈在两名黑衣人的陪同下,走进联邦调查局的办公大楼。

早已等候在秘密会议室的是两个久违了的老朋友。其中一个身材瘦高,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无比,正是联邦调查局特别事务科的负责人唐纳德·司科特。另一个是利库姆·罗吉尔少将,他身材壮硕,浅棕色的短发映着古铜色的肌肤,脸上的皱纹极深,与很多战争留下的伤痕交汇在一起。与司科特一样,他也是总统麦克伦倚重的得力干将。

丁戈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热情地招呼起来:“哎呀呀,司科特,好久不见啦!上次在澳洲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是不是应该请我吃一顿啊?罗吉尔兄,久违了久违了!你看上去比原来更精神了,人也是越长越丑啦!哈哈哈哈!”

罗吉尔听到最后一句,脸色一沉:“你这坏小子就喜欢不分场合地乱开玩笑……不过,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你嫉妒了?”丁戈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坏笑着问。司科特轻轻咳嗽了一声,把谈话拉回正题:“昆泰沙,你这次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我现在的名字叫丁戈。”丁戈首先纠正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拿起罗吉尔随手放在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对准打火机点上,悠悠地吐了个烟圈,这才说:“我前些日子一直打电话要你们通知爱达荷州麦凯市政府,立即采取措施将那颗红色陨石密封起来,你们照我的话去做了吗?”

司科特与罗吉尔面面相觑,半晌,罗吉尔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说:“还没有……”

“为什么不照做?”丁戈脸色一变,有些恼火地问。

“实在抱歉……”对他这样激烈的反应,罗吉尔显然是始料未及,“只是……你每次要我们做什么事之前都不说明原因,只有完成之后你才最多告诉我们部分真相。我们一直觉得,只要有你在,没有什么事情会解决不了,所以……”

“陨石目前仅仅是在展览,不会有什么损坏。”司科特端了一杯咖啡放在丁戈面前,“如果要密封进行研究的话,随时可以通知麦凯方面把陨石运过来。”

“研究?”丁戈有些沮丧地拍了拍脑袋,冷冷地盯着他俩,不再做声。

“不是研究?难道……会是什么紧急的事态吗?”丁戈的目光让罗吉尔感到很窘迫。

“我什么时候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你们打过电话?”

对人类来说,丁戈嘴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已经可以说是灾难了。深知这一点的司科特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丢下一句“我立即去通知当地政府”便转身离开。

罗吉尔愕然望着司科特匆匆而去的背影,转头问丁戈:“我说,你不能总是这样把我们蒙在鼓里,就不能向我们透露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次,恐怕人类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究竟要发生什么事?”

丁戈迟疑了一下,说道:“具体什么原因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按照我的话去做,什么时候出过岔子?你马上去查询一下气象部门,看看最近爱达荷州一带是否将有降雨。如果有的话,请你立即安排一下,我要去寰球频道向全球发布一个消息。”

罗吉尔越听越糊涂:“什么消息?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整?不然我们根本跟不上你的思路!”

丁戈叹了口气,说:“只要爱达荷州或其附近地方大规模降雨,就会引发一场全球性的特大暴雨——带有极大腐蚀性的暴雨。”

罗吉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二十多年前,他和司科特在一次偶然[5.1.7.z.手.机.电.子.书]情况下结识丁戈,通过他神奇的预言和办事能力,两人屡破奇案,一路平步青云。对罗吉尔来说,丁戈这个人神秘得连中央情报局都查不出任何底细,而他的能力又令人匪夷所思。二十多年的交往中,罗吉尔也深知丁戈的习惯,所以每次丁戈提出要求,他和司科特都会不折不扣地照办。虽然有些事后他们自己看不到对世界产生了什么影响,但有些却的确是非常及时地预防了一些灾难的发生。因此,他对总统都不如对丁戈这么信赖。但这次与以往不同,丁戈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强烈要求他做这样大的动作,万一判断有误,定会让整个美国政府名誉扫地,这个责任他可承担不起。

丁戈却没有察觉罗吉尔这一瞬间转了这么多的念头,啜了一口咖啡,又补充说:“另外,我要你立即帮我安排一次会面。”“和谁?”“众神之戒的教主,云拔。”“谁?!”罗吉尔的下巴差点掉在桌子上,“云拔?他怎么可能会见你?总统级别的人才有资格!”“别大惊小怪的。”丁戈微微一笑,“你只需要告诉他,我知道那红色液体的秘密。”东京。银座染桂高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喂,你想把这家店的糖全吃光吗?”神尾薰促狭地笑着,鹈饲阳正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果然又撕开了一包砂糖,正要倒进自己面前的咖啡杯。他赶紧把小纸包放下,尴尬地笑了笑。自从水野忠信被捕后,事情确实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菊代盈子终于接受了阳正的约会请求,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带了神尾薰这个电灯泡。这算什么嘛!阳正就这样在郁闷之下,又被神尾抓住了嘲笑的把柄。与其他咖啡店不同,这家是纯美式的,因此墙角上挂了一台电视,整天播放环球频道的英文节目制造气氛。此刻,正值天气预报时间,一位美貌的女主持用甘甜亲切的声音说道:“气象云图表明,爱达荷州将会出现大面积降雨……喂!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鹈饲阳正的嘴巴忽然张大,手上的茶匙掉到杯里,发出很响的声音。神尾薰和菊代盈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电视,立刻也被惊呆了。只见一个男人将主持人推开,自己站在镜头前,脸上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是丁戈。“噗噗!”丁戈吹了吹刚抢下来的微型麦克风,“那个……各位观众,我简单说两句……”

“干什么的!滚出去!”“别捣乱!”在杂乱无章的吼声中,一只张开的手挡住了镜头。紧接着,响起一串乒乒乓乓的声音。阳正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意思——这个家伙,他该不会是……片刻,声音平静下来,镜头前的手被丁戈拿开。“地球上的居民请注意,”丁戈一脸严肃地说,“趁今天还有些时间快去多买些食品和饮用水贮存起来。明后两天千万不要出门,把窗关紧,房子不结实的另换住处。请务必照我说的话去做!”菊代怔了半晌,问:“他是不是疯了?”“不管其他人怎么样,我认为……我们应该按他说的去做。”神尾迟疑了一下,“他这么严肃,而且看上去还有些紧张,我可是第一次见。”鹈饲不假思索地表示赞同:“那还用考虑吗?他的话从来就没错过!”大洋彼岸。丁戈放下话筒,踩着满地呻吟的保安们走出大门,看见司科特和罗吉尔早已等在门外。

“也许你忘了准备演讲稿!活见鬼!”罗吉尔迎头怒吼道。“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我前几天明确要你办这件事,你答应得好好的却没有履行,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我郑重地告诉你们,我的判断绝对不会错。我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这绝对不是一场闹剧。希望你们立即组织人手开始进行全国性的防洪工作。”“我从不认为你的判断错了,”司科特委婉地说,“但你的行为却有点……不太恰当。”“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丁戈耸耸肩,“如果想做点什么的话,你们倒不如回到镜头前面去,分别代表政府和军方担保我的话的准确性。”司科特想了一会儿,说:“好吧,我可以试试。虽然我的工作跟气象毫无关系,希望能让更多人相信你。”“这怎么可以?”罗吉尔不满地嘟囔道,“鬼知道他是不是在信口胡诌?万一错了怎么办?谁来负这个责任?”丁戈上上下下地看了罗吉尔几眼,用带着极度嘲弄的口吻说:“好,该做的我都做了,那就让事实来证明吧。”

天空一片阴暗,隐藏着闪电利刃的乌云呈现出奇特的暗红色。

一声闷雷滚过,大雨滂沱而下。雨水也呈现出一种与乌云相同的红色,将整座城市的高楼大厦染得一片通红。

红色的雨滴落在一把把雨伞上,转瞬间洞穿而过。人们哀号着倒在地上,溅到雨水的地方肿起硬币大的泡,随即爆裂开来,鲜血迸出,继而被比血更红的雨水洗去。短短几十分钟,地面上的雨水便积到脚踝。

正如丁戈所说的,红雨始于爱达荷州,然后迅速扩散。从卫星云图上看,红色的浓云就像从平地生出来的一样,笼罩了整个北半球。各条大河中下游流域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洪灾,仅仅一天之内,死亡与失踪的人数总和就有七万之多。

联邦调查局办公厅。

“是时候说出一切了吧?”司科特的指节将桌子敲得当当作响,“你只告诉我们结果,却不说明原因,你所掌握的事情我们谁也不知道,所以根本无法理解你的行为!”

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的丁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摊开双手说:“我曾经很认真地跟你们反复说,你们就是不信。可我还是没有放弃,自己去了环球频道向全世界播报红雨的消息,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按我说的去做的人都还活着吧?不是吗?”

“你怎么真的跟个小孩子似的?你这是垄断这场灾难的秘密,用来宣扬自己的个人权威!”司科特斩钉截铁地说,“这跟云拔没什么区别!”

“死了这么多人,你以为我就很高兴吗?酿造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本来就是人类,更确切地说,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统治阶级。”

“这场红雨不是普通的酸雨,难道它跟人类破坏环境扯得上关系吗?”

“我告诉你们,麦凯市的那颗陨石里面贮存了数量惊人的暗红色黏液,从它降落到昨天,因为一直没有遇到大面积降雨,所以还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只要遇到雨,便会化成这场灾难,就好比往水里加了块糖一样,今天就是糖化开的时候了。”

“就算那陨石里装满了红色液体,也不至于让半个地球都下起红雨啊?”

“陨石冲入地球的时候,因为剧烈摩擦而将外层的红色液体热化为气体,分散在大气圈的对流层里。不仅如此,在陨石落进麦凯市山丘后,该陨石公开展览了三天,也就是说,允许来自世界各地的天文爱好者和游客触摸、拍照纪念,这就使得陨石中的暗红色黏液被传播到了全世界的各个角落。我看到那个消息时正在忙一些事情,来不及静下来好好想想。三天后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便给你俩打了电话,让你们立即把陨石密封。可你们仅仅是禁止了人们触摸,但依然允许在远处观赏。现在正是雨季,它却仍然裸露在逐渐炎热的潮湿空气下,再挥发到大气中,终于酿成了全球性的红雨风暴。”

“那么,”司科特焦急地问,“这场雨需要多久才会停?”

“按陨石的体积来算,最多两天吧。”丁戈回答道。

司科特托着下巴想了想,郑重地问:“无论如何,这次你必须明确地告诉我,这颗红色的陨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丁戈瞧了他好一会儿,缓缓地说:“好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这颗陨石么,只是普通陨石,但是造成它变成红色的原因,就是它携带了一种名叫‘红体’的流体生物。”

“红体?是细菌还是病毒?”

“都不是,它根本不是微生物。所谓‘流体生物’,在正常温度下呈黏稠半液态状,它们的生存方式是寄生在具有固定形态的寄主身上。但和其他寄生生物不同的是,它主要寄生在宿主的大脑中。这颗陨石在正常轨道运行时遇到了红体,它们渗入其中,聚在内部……每个星球都多少有大气环绕,摩擦产生的高温会使入侵的天体剧烈燃烧甚至爆炸,因此红体无法直接进入地球,便通过寄宿在陨石中这一方法。这颗陨石冲入大气层时绝大部分被烧掉了,而保存红体的那部分安全着陆。就像亚马逊河的蚂蚁,遇到火时就聚成一团滚出去,只烧死外面的,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

“大自然的奇迹,”罗吉尔感叹道,“为了生存,生物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我怎么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丁戈无奈地耸耸肩,转而对司科特说:“你们外太空作业部门的宇航服,拿一套我看。”大约十五分钟后,特工人员送来一套宇航服。是今年的新货,价值75万美元。丁戈用手捏了捏,又掂了掂,皱皱眉说:“太重了。”罗吉尔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问:“你说什么?”丁戈贴在他耳边大声说:“这太重了!”司科特笑着说:“别忘了我们是在真空中作业,这还是轻的呢。”“去掉只起加重作用的部分,只保留氧气罩和防晒防腐蚀的部分,对讲机可有可无……不过像你们这样需要随时相互联系的军方还是留着吧。”“你的意思是要大批量生产它?”司科特半信半疑地问。“是。尽量降低成本吧,”丁戈说,“这就是你们美国政府的事了,往这方面多拨些费用!”

“大约要多少?”“全世界有多少人?”“什么?你想让全世界的政府因财政亏空而倒台吗?!”罗吉尔腾地跳了起来。丁戈面无表情地看了罗吉尔一眼,继续说:“做成特制雨衣,一人一件,用来防红雨的侵蚀,尤其头部需要加固。另外,要增加衣服的灵活性,以便逃生时获救的机会大些。”“可是,”司科特迟疑道,“你说红雨会持续下两天,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再有一天不就熬过去了吗?”“你刚才问我的是‘这场红雨会持续多久’。”“你是说……”“这样的陨石还会来,而且不止一颗。”丁戈肯定地说,“地球不灭亡,陨石就不会停止。以目前红体蔓延的速度,我想下一场雨就不止是在北半球了——这有些超出我的预计——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见识到一场淹没地球的陨石雨。”“宇宙中这么多星球,落入地球的概率应该很低呀!”“不,概率是100%!因为是有选择性的。我说过了,红体是智能生物!”两个听众都惊得脸色陡变,就连一向稳沉的司科特也不由得冷汗涔涔而下。“这……这怎么可能?”罗吉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半液态的流体,怎么会有智慧?”“人类比红体只多了一副躯壳而已。还用我说得再明白点儿吗?”丁戈提高声音,“红体就是一种没有身体的脑浆。它们侵占其他有形体生物的身体,吸蚀掉其原来的脑浆,然后控制住寄主。好比人坐在船上,虽然船是人的寄主,但人控制着船!”“为什么它们要选择地球?”“根据我对红体的了解,它们以流星雨的形式进入太阳系后,必定向八大行星每一颗都投下装满红体的陨石。而落在我们星球的陨石,被众多的参观者带到了世界各地。红体对同类有特殊感应,自然就能发现地球上有可以传播自己的生物。随着红体在人类身上顺利寄生并迅速繁衍,便能够断定,这颗星球是适合自己居住的。”司科特和罗吉尔听得瞠目结舌,汗如雨下。“你是说,是参观的人们把红体带到了世界各地,才造成这场灾难?”“跟你们的拖沓有直接关系。不过,”丁戈看了他们一眼,“不过责任也不能全由你们负。虽然公开展览的过程中参观的人不计其数,但只有前三天是允许游客触摸陨石的。大概估算一下,最多不过万人。且不说仅仅触摸一下并不会那么容易传染,即便是上万人都传染了,对于全世界七十亿人口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而我在陨石落地之后没多久,就在太平洋彼岸的日本、中国香港等地发现了红体。为什么传播得如此之快呢?”“难道是有人引导它们?!”“我还没有确凿证据,只是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他们。”

“他们?”司科特眯起眼睛,“是个群体?”

“目前有差不多一百万的数量吧……”丁戈摸着下巴,声音越来越低。

“一百万!这么多?是恐怖分子?”罗吉尔可是主管反恐部门的直接领导人,“是邪教?‘众神之戒’?不不,他们有四千万人。”

“众神之戒?哼,我开始也以为是他们,他们有四千万信徒,分布在世界各地。他们虽然不可能知道红体的来历,但他们曾经在不同场合提到过‘普通人类无法理解的前卫科学研究’。然而,目前情况的严重程度已经超出我预计,从这点上看,他们绝对没有这个能力和见识。”丁戈否定了罗吉尔的怀疑,转头问司科特,“你认为地球的主人是谁?”

“目前来说应该是人类吧?”司科特试探着问,“以前的话……是恐龙?”

沉默了一下,丁戈缓缓地说:“恐龙和人类之间,其实还有一环。在恐龙绝迹以后,这个世界上又出现了一支古老的居民,它们是地球上第一批诞生的智慧生灵,智商决不亚于你……我们。但是在人类出现几百万年前,他们就灭亡了。”

“什么?!”司科特和罗吉尔异口同声地惊呼。

“你刚才是说,这个种群现在还有一百万?”司科特忽然想起澳大利亚艾丽斯小镇上的蛇人,“这些年我所接触过的那些,是否就是……”

“好了,”丁戈眨了眨眼,“我今天已经说得太多了,不想再说了。”

“好吧。反正你不想说的东西,我们也没办法逼你说出来。”司科特叹了口气,“不过,谁能想到,以往只能在科幻电影里看到的情节,居然真的被我们碰到了。”

“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这颗陨石还会引起多场红雨,好比一撮茶叶可以泡好几杯茶,虽然味道会越来越淡,但可怕的是,浓度过低的红体不能完全侵蚀掉原来的大脑,却造成两种脑浆共存并混合,会给这世界添加一些神志不清狂性大发的新物种。总之做好最坏的打算吧!”丁戈放下咖啡杯,从沙发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罗吉尔:“对了,你帮我联系云拔了没有?”

“哦,这件事倒真有些意外,他好像对你特别感兴趣。”罗吉尔说,“尤其是大闹电视台后,他居然同意跟你进行一场会谈。”

“他有什么条件吗?”

“正巧他也这么问。他说如果你同意的话,他想跟你进行一场私人会谈。”

“这也是我的条件,我们都有些事不想向媒体公开。”丁戈又问,“他没定下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今天下午两点整,五角大楼最高机密会议厅。”

“好,谢谢你的安排。”

丁戈接过响个不停的电话,里面立刻传来罗吉尔的声音:“你准备好了吗?还有二十分钟。”

“随时可以出发。”“我要告诉你,他临时换地点了!在华人街一家叫华盛居的茶楼。他还说只让你一个人来。”“好。”丁戈毫不犹豫地说。挂上电话,他走进卫生间,把头按到水龙头下一冲,胡乱擦了擦,回卧室找了件海蓝色的夹克衫穿上,配上一条又黄又皱的旧式西裤,再拿了包烟就匆匆忙忙出了宾馆。丁戈对纽约市非常熟悉,唐人街更是每条路都走过,因为那里基本上全是饭店。华盛居是间茶居,兼做一些清淡的果品菜蔬。来这儿的大多是些华裔老人,当然也有在南街忙碌一天的大老板,忙中偷闲过来喝上一杯浓郁清香的茶,放松一下过度绷紧的神经。出租车停在华盛居门口时,距离约定时间刚好还有不到一分钟。丁戈从容地下了车,悠闲地推门而入,直接踱上二楼。楼梯口站着一个中式打扮的侍者,有礼貌地问:“请问您是丁戈先生吗?”“是的。”丁戈点点头。“有位先生在碧螺轩雅间等您。”侍者微一鞠躬,转身带路。丁戈跟着侍者来到碧螺轩雅间门口。侍者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了一声,便推开门,示意丁戈请进。丁戈迈步走进去,绕过屏风,只见面前正中坐着一人,身后四人左右分站两个,垂手而立,都穿着一式的普通西装。正中的人大约六十岁上下,肤色红棕,像是中美洲后裔。梳着背头,后面很长,油光锃亮,保养得很好,没有一丝银色。虽然坐着,但仍能看出身材极高,肩宽背阔。随意放在桌上的一双手如同长年旱灾的田地,布满裂口似的深黑纹线。“请坐。”他客气地笑笑,眼神中却流露出掩不住的阴鸷。丁戈依言坐下。“我就是云拔。”他开门见山地说,“丁先生找我想谈些什么?”丁戈没料他会这么快切入正题,正想着该怎样开口,听那人又说:“我也只懂得些与宗教有关的事情,谈别的我就不在行了。丁先生一看就是个明白人,想来不会为难我吧?”这一句立即推掉了所有有价值的问题。“那好,云拔教主,”丁戈瞟着对方说,“我就跟你谈谈宗教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关于您的一些事情。”云拔笑道,“我每天都准时收看天气预报。我喜欢占卜星象,这也是身为一教之首的职责所在。但老实说,我的观测有相当一部分不太准确。”

云拔喝了口茶,诚恳地对丁戈说:“我没料到真的下起了灾难之雨,看来您在这方面比我有更了不起的才能。说句玩笑话,您可能会抢我的饭碗,呵呵。但我自信可以激发出您惊人的潜力,所以……您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加入我们?”“加入‘众神之戒’?”“是的,我们‘众神之戒’虽不像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那样广布于世,但现在也有近四千万成员。我们有三千年的历史,在美洲根深蒂固,源远流长,是印第安文化不可或缺的部分,代表了我们民族的精神。”云拔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放在面前,“也许通过外界的传闻,您对我和‘众神之戒’会有些误会……”“那都是些无知的庸人说的。”丁戈摆摆手说。“丁先生果然是慧眼如炬!”云拔面露喜色,“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就是‘树大招风’。虽然如今在外面到处都是攻讦我的流言蜚语,但我相信您不会当真的。”“至少你对地球面临灭顶之灾的预言是应验了,”丁戈望着窗外的天宇,停顿了许久,忽然问:“不过真的练了您的‘护体神功’就能逃出生天吗?”“这个……”云拔咳了几声,“气功起源自神秘古老的东方,我又将它与本民族独特的文化内涵融合起来,一般人确实很难真正感悟,所以难免造成些原本不必要的误会。您也知道世人愚昧,我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希望而已,不然,现在的世界只怕已经陷入绝望了。”

“你真是个好心人,可惜对这个世界来说,这种狂热跟绝望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丁戈不无讽刺地说,“而且,我很好奇,您是怎么算出这场灾难的,能说给我听听吗?”

“这个……”一连串锋利的语言让云拔有些窘迫,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放在面前的双手,“这跟人的思想境界和意识形态有关,近乎心灵感应一类吧……总之用嘴说未必说得清楚……”

“果然是玄之又玄啊!”丁戈冷笑一声,忽然闪电一般抓住云拔的手。云拔只觉眼前一花,手上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四名保镖一惊,齐刷刷地掏出手枪指着丁戈的头,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丁先生……”云拔流着冷汗问,“您这是要干什么?”

“你的追随者都说,云拔教主拥有神一般的力量。所以我忍不住想试试。”丁戈揶揄道,“正如你所说,世人愚昧啊,至少我没从您身上看出任何超出常人的能力。”

“住……住手……求你……”

“我的时间非常宝贵,所以希望我们能用更简单的方式交流。这场红雨之灾你怎么料出来的?嗯?”说着,丁戈手上又加了把劲。

“你……究竟是什么人?”云拔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除非亲眼看到,否则谁也想象不到,这个率领几千万教徒在全球兴风作浪的巨头竟会如此狼狈不堪。

“千万不要说是什么羽毛蛇神维拉科查告诉你的。虽然时间过去挺久,但我还记得,维拉科查么,只是个亚特兰蒂斯的遗民。让我想想,身高一米八五左右,肚子挺圆,一头白发,是白种人的肤色,那羽毛蛇是他从家乡带过来的宠物。他为人倒是很勤快,也愿意教人们怎么耕地、种树、打猎、采摘,最后成了你们神话里的圣人。”

“这怎么可能?”云拔瞪大了眼睛,“蛇神陛下可是几千年前的人物啊!你怎么知道他的相貌?”

“现在是我在问你。你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嗯?”

“你不如干脆杀了我……”云拔冷笑了一声说。

“算了,你还算有点骨气。”丁戈忽然松了手,四把枪立刻同时顶住他的头。

丁戈双臂一划,四个人的手臂顿时绞在一起,枪口立刻变成分别交叉指向另一人,四人一惊,急忙撒手,枪纷纷落地。

这时丁戈已经站在了门外,回头说:“云拔,虽然你把‘众神之戒’搞成了邪教,但你们教义中世界将会毁灭的预言,倒也并不是歪理邪说。不过,在现在这个阶段,这绝不是你们人类所能正确领会的,所以不要再打着救世主的幌子到处招摇撞骗了,不然我会代替维拉科查收拾你!回去告诉幕后策划者,他们早在三百万年前就已经过时了。就像将来机器人、克隆人、生化人甚至其他的什么代替人类一样。他们气数已尽,能继续生存在这个星球上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不要再像这样执迷不悟,历史不容倒退!”

“你到底是谁?”云拔抱着痛楚难当的双手愤怒地喊道。

“丁戈。你懂中文吗?‘我’字拆开就是。”

血色暴雨已经持续了两日。这会儿渐渐停了下来,可天空依旧阴郁沉闷,一丝丝侥幸穿过云层的微弱光亮,正照射着东京郊外的一座不起眼的破旧加油站。柳生宙梦见了自己的母亲。他拉着母亲的围裙欢快地唱着歌,母亲慈祥地笑着,用手撕裂惨叫着的活羊,血淋淋的体液和内脏溅污了雪白的墙。母亲也唱起歌,一口把羊颈咬断,放到嘴前贪婪地吸吮着。他狂喊一声从噩梦中惊醒,汗湿透了整件衣衫。阿雪听到声音,从厨房跑出来。“又做噩梦了?”说着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手帕,帮他擦拭额头的汗水。柳生宙挡开姐姐的手,接过手帕自己擦了擦脸,却发现手帕变得一片鲜红,原来是他的鼻子流血了。“这个地方不能再住下去了。”他淡淡地说,随手把手帕扔到一边,“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又要换地方?我们才住下不久啊,我花了整整一星期才把房间清理干净。”“谁叫你清理了?”他不满地瞥了姐姐一眼。“总不能睡在垃圾堆里吧,”阿雪一脸委屈,“这样心里不舒服。”“你要舒服就回家吧,回到那个怪物身边去!”说完他自顾站起身走到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支锃亮的手枪,检查枪里的子弹。“阿宙,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阿雪无奈地坐在床上,哀怨地对弟弟说。“你以为我喜欢吗?谁让我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宁愿永远不知道,宁愿当她是妈妈……”“别说了!”柳生宙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这时门铃忽然响了。柳生宙一边示意姐姐先别开门,一边把枪别到腰上,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轻轻掀开密闭的窗帘,把眼睛贴上去瞄了瞄。敲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相貌端正,看样子并无恶意,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停着一辆破旧的吉普,里面似乎还有一个人,天色太阴,看不清这个人的容貌。柳生宙示意阿雪去开门。“打扰了,请给我们加油。”青年对阿雪微微一躬,日语讲得很生涩,听上去像个韩国人。

“对不起,我们已经不做生意了。”按照柳生宙的吩咐,阿雪这几天一直这样打发来加油的人。“可是天气这么坏,偏偏车又没油了,我多给您钱好吗?”“那再做最后一次?”阿雪转头问柳生宙。“不!”柳生宙走上前冷冷地说,“请您快离开!”“我从没见过不给加油的加油站,你是这里的主人吗?”男青年有些不悦,上下打量了柳生宙几眼。柳生宙立刻警惕起来,手缓缓地摸向腰间。“喂!你!”一直坐在吉普车里的人忽然打开车门冲了出来,显然是看到了柳生宙的动作。

这时阿雪才看清,这个人驼背黄脸,塌鼻吊睛,五官怪诞地挤到一起,在满天红云的照映下,更显得无比狰狞。阿雪不由惊叫了一声,柳生宙也吃了一惊,迅速拔出枪,喝道:“站住!你们是人还是怪物?”门前的青年变了脸色,忙不迭地大喊:“别开枪!别开枪!”冲出来的人也定在原地,双手捂住脸,嘴里不停地说:“对……对,对……”“你们是她派来的?”柳生宙叫道,“你们真的是她派来的!”“对,对不……起!”那人长出了一口气,“我太……太丑了……”“等一等!”阿雪张开双臂挡在中间,试探性地问:“你……真是人类?”“喂,小姐!我朋友长得是丑了一些,可你们也不用这样侮辱他吧?”起初敲门的年轻人生气地说。柳生宙收起了枪,狐疑地左右打量两人半天,最后终于点了点头说:“这么一说,那个大概看上去也是个人吧。没想到还有人能丑成这样。”说完毫不留情地笑起来。“对不起,我弟弟脾气不太好,请你们不要介意……”阿雪一边道歉,一边不停地鞠躬。

年轻人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自我介绍说:“我们是从韩国来的,我叫朴云泽,他是我的朋友崔喜庆。请问,现在可以给我们加油了吗?”

“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没功夫给你们加油。”柳生宙毫不客气地说道,“快带那个家伙远一点儿,这鬼天气里看到他这副模样,实在太影响情绪!”

话音未落,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积云压到了一起,影影绰绰,隐约有了些许腥红的晕彩。

“怎么还下雨?”朴云泽望向天宇,有些惶恐地喊。

柳生宙冷冷地说:“雨中红色的浓度越来越淡了。不过即使这样也足够淋死你们。进来吧!雨一停请马上离开!”

红色的暴雨倾盆而下,窗玻璃被击得砰然作响。“这里储了不少油,万一烧起来就麻烦了。”柳生宙取出把钥匙,打开一间储藏室似的门,里面竟倒着一个嘴里塞着破碎布团,捆得像个粽子一般的胖老头。

“这是最近挣的钱,我们拿应得的部分,”柳生宙掏出一沓钱扔给他,“剩余的给你。雨一停我们就走。我可记住你的长相了,报警的话,小心你全家!”

朴云泽试探着问阿雪:“你们……你们真的是歹徒?”

“不……不是啦!”阿雪感到脸上一红,把头偏向别处。

柳生宙霍地转过身,枪口指向朴云泽:“你们也是一样,报警的话当心脑袋!”

“全世界都在受灾呢,抢劫加油站这档子破事还值得我们说?”朴云泽不屑地说。

“你们是哪里人?”柳生宙收起枪,随口问崔喜庆。

“韩国釜山市。”朴云泽替他答道。

“没问你!”

“我和他是同一个学校的同学,他的事我全知道。他讲话有些困难,你不要为难他。”

“大家要不要吃些什么?”阿雪看看窗外,“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朴云泽摇摇头,“用不着。”

几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闲天,谁都不曾注意到,一些红色的雨水正缓缓从房顶的一角渗出,慢慢凝结起来,无声地滴在加油站主人的头上。胖老头痛苦地挣扎着,可绳子实在捆得太紧,他憋红了脸,从鼻孔里发出沉闷的哼声。

“你哼哼什么?”情绪刚刚稳定下来的柳生宙听到了他的声音,烦躁地呵斥道。

“这是什么味道?”阿雪皱起眉头,使劲嗅了嗅。

“屋……屋……”崔喜庆指着房顶,“屋顶!”

“糟了,房子漏雨了!”朴云泽一眼看见那一大片红色的洇湿。

“快,雨水滴到他身上了!”阿雪也焦急地叫起来。

然而,加油站主人却忽然停止了挣扎。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他竟在重重捆绑下,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缓缓站起了身。随后,只听“啪啪”几声轻响,手指粗的麻绳截截断开。他摇摇晃晃地从昏黑的小屋走出来,灯光下大家这才发现,他的身体似乎正在灼烧,房间里立刻充满浓香的烟气。

“看样子他被这种有毒的物质腐蚀了……”柳生宙抬起手,“砰”地开了一枪,正击中加油站主人的胸口。

“住手!为什么打他要害……”朴云泽正要阻拦,却惊讶地发现中枪者并没有停下脚步,似乎毫不在乎地抬起了头。阿雪“啊”地惊叫了一声。只见他面部已经完全变形,胸部竟也裂开了,剧烈颤动的内脏暴露无遗。只停顿了一秒钟,他再度迈出脚步,随之,全身骨骼噼啪爆响起来,青色的筋脉和红色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肌肉不停地大幅度蠕动,就像皮肤下面爬满了大大小小的鼻涕虫。

柳生宙甩开朴云泽的手,转身抓起门后的背包刷地拉开,抽出一支大口径猎枪。“轰”的一声巨响之后,加油站主人头部连左肩都被炸飞。

可是,这具残破的躯体还是继续朝着众人蹒跚走来。

柳生宙面色越来越难看,砰砰连放了几枪。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一只熊,也无法承受这种杀伤力极强的霰弹。可直到四肢都被炸断了,这变异的怪物才终于停止了活动。

“不要奇怪,昨天也有人被雨淋到,所以我们多少有了点经验。”柳生宙轻轻吁了口气,“是他老婆。”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变异者躯体中内脏依旧跳动的声音。“他怎么好像还活着,咱们收拾一下快离开吧!”“要到血液流尽才会彻底死亡……”柳生宙一怔,霍地转过身,直勾勾地盯住发话者。“你刚才不是严重的结巴吗?怎么现在说话倒流利了?”崔喜庆也是一脸的惊愕,摇着手说:“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摸了摸自己的嘴,高兴地叫起来:“云泽,我真的不口吃了!”“别装了!”柳生宙面如寒霜,举枪命令道:“张开嘴!”“张开嘴干什么?”崔喜庆不解,但还是张开了嘴。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朴云泽、柳生宙和阿雪同时看到,在崔喜庆上下四颗犬牙外侧,又各生出一颗锯齿般的尖牙,尽管尚处在萌芽阶段,但是其锐利的程度已经显而易见了。与此同时,柳生宙发现他的眼睛也变绿了,瞳孔也慢慢由圆变成细长,仿佛爬行动物特有的眼睛。

柳生宙和姐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恐惧。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颤抖的手指扣住了扳机。“别开枪!”朴云泽惊慌地喊道,“他是个好人啊!”“好人?”柳生宙冷笑了一声,“是个要把我们全都吃掉的好‘蛇人’吧?”“不要……开枪……”崔喜庆边说边缓缓后退,“我到底是怎么了?我的头……我的背……我好……难受……”“砰!”门忽然被撞开了,一只红色的变了形的手从破洞里伸了进来。朴云泽手疾眼快,一把将正站在门边的阿雪拽到了身后,迅速退到房间的里边。几次冲击之后,房门洞开。众人惊恐地看到,外面站了十几个显然是被红雨侵蚀了的人。显然,他们也看到了地上的加油站老板,一阵愤怒的吼声立刻响了起来。柳生宙的枪口被迫改了方向,但充其量也只能抵挡片刻罢了。朴云泽一边护着阿雪,一边冲蜷缩在角落里的崔喜庆大喊:“喂,喜庆,你怎么样了?”

“云泽……我的头……我的背……好难过啊……”崔喜庆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声音闷闷地从身体里挤出来。朴云泽看了看他的背,发现它越来越驼,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隆起。他这才回想起来,这些日子崔喜庆的驼背好像的确越来越严重了,但自己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反正崔喜庆浑身上下基本上全是毛病。“啊!”阿雪惊叫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朴云泽的胳膊。只见崔喜庆背上的衣服终于承受不住,逐渐被撑破,一团黑红色的东西挤了出来。“呜!”崔喜庆呻吟着站了起来,背上奇怪的东西蠕动着,黏稠的体液一滴滴落在地上,仔细看去,有些像一团卷起的地毯。他抬起头,头顶也有肉隆起,却是两根黝黑锋锐的尖角。耳朵变得又尖又长,裤子后面,一条鳄鱼般的尾巴四下乱摆。“我的天!”朴云泽惊得目瞪口呆。“捂住……耳朵……”崔喜庆喉咙里发出浑厚又略带嘶哑的声音。“什么?”朴云泽一愣。“捂住耳朵。”崔喜庆又重复了一遍,转身面向门口,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张开嘴。“吼!”巨大的咆哮声如雷声一般炸起。朴云泽和阿雪急忙掩起耳朵,只觉得整间房子都在摇晃,柳生宙也受不住扔下枪捂住双耳。而在声浪的直接冲击下,门口的变异人们处境就更糟糕了,眼角、嘴巴和耳朵纷纷涌出红色液体,喉咙里发出阵阵哀号,首当其冲者甚至已经倒在地上。一口气终于用完,崔喜庆张开双臂,像抱小孩一样把朴云泽、柳生宙和阿雪一起揽进怀里,双脚一蹬,身体就像火箭一般直冲而上,将屋顶撞了一个大洞。朴云泽看见崔喜庆背上那团“卷起的地毯”刷地一下展开,变成了一对数米长的膜翅!

“快缩进我怀里,你不想也变成他们那样吧?”崔喜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朴云泽赶忙缩了缩头。只见脚下的加油站越来越小,很快被抛在身后再也看不到了。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雨还在下,但雨点大多被崔喜庆巨大的双翅和宽阔的身躯挡住。三人都尽量把头和手缩进衣服里,不让皮肤直接被雨水淋到。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雨渐渐停了。

安全落地的崔喜庆变魔术一般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看上去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们。”阿雪一边掏出手帕递给崔喜庆,一边诚恳地说,“之前我们对你太无礼了,请原谅!”[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 q i sh u 9 9 . c o m ]

“我……我这是怎么了?”崔喜庆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喃喃自语。

“你还好吧?”朴云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问。

“唔……”

“你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吗?”柳生宙问,虽然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眼中的敌意已经消除了不少。

“我从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他这样过。”朴云泽扶起崔喜庆,“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收留了我们避雨,大家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你们要走?”阿雪问。

“是啊,汽车丢在加油站了,我们得趁雨不下的时候找个能避雨的地方,或者至少再找辆车。”

“等一等!”柳生宙喊道。

“你又要干什么?”

“那个……我为之前在加油站的言行……道歉。”柳生宙生硬地说,“但你们先不要走,听我把话说完。你的这位朋友不是人类,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了。”

“那又怎么样?他伤害过你吗?伤害过其他人吗?他甚至还救了我们的命。”

“我当然知道,他看起来也很善良,所以暂时不会对我们的生命造成威胁。”

“暂时?什么意思?”

“我们经历过一些奇怪的事情,所以我有这个发言权。据我观察,他并不知道自己不是人类,而且从刚才那种很生疏的、被动的‘变身’来看,这显然是他的第一次变异。”

“确实是这样。他过去一直比较……那个……就是你们刚看到他的时候那个样子。”朴云泽含糊地说,相信大家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似乎身上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反应比以前快了,力量也大了很多。”一边说,一边回想起石头桥下他一把将金纪秀胳膊拧断的情景。

“这么说吧,我曾经见过跟他类似的变异怪物……他们都拥有远远超越人类的强大力量。相信你们也看到了,对人类来说,他们非常危险。”

“你见过同类的变异怪……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阿雪张嘴刚想说话,柳生宙却抢先说:“我们只是一对自小生长在澳洲的姐弟,祖籍日本。”“这算什么回答?”朴云泽不满地抱怨道。

柳生宙没有接他的话,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忽然问:“崔喜庆,你现在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了。你还会站在人类这一边吗?”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歧视我,现在又发现我不是人类……”崔喜庆挠了挠头,“不过,只要有人愿意接纳我这个怪物的话……我从来没想过与人类为敌。”

“若是你的同类找到你,要求你残害人类呢?”柳生宙直盯着崔喜庆的眼睛。

崔喜庆的脑海中涌出从小到大的一片片生活剪影,众人无情的嘲笑、辱骂与殴打,漠不关心自己的父母,利用自己的感情、毫不留情地伤害自己的金纪秀……

“很难说是不是?”

“虽然除了云泽,大家都对我不好……但我从小生活在人类的社会之中,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崔喜庆吭哧吭哧地说,“不过对我来说,人类似乎更像是‘同类’吧!如果我有同类的话……柳生宙,我真的有同类吗?我到底是……是什么?”

“好吧,”柳生宙长长地出了口气,“老实说,我对这事也不是很了解,但我确实亲眼目睹过,也听权威人士简单介绍过,这个地球上除了人类以外,还有另一些智能生物。他们隐藏在人类的群体之中,身份可能是你的同事、朋友,甚至亲人。他们无处不在,只是没有人会发觉,也很难相信。我自己管他们叫‘赝品’。”

“这怎么可能?!”朴云泽脱口说,但看了一眼崔喜庆,又有些沮丧地问:“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这就与你们无关了,谁都有不想再提的事。”“这么说,我也是‘赝品’?”崔喜庆问道。“你可能是被遗落或是尚未觉醒的类型……其实我们也只见过一种,就是蛇怪。这是一种外表与人类别无二致,但真实面目却是一条巨大的蟒蛇……”“怪不得你一直对我们这么警惕。”“实在抱歉。”柳生宙苦笑着说,“也许你们会觉得很荒谬,但若在你们眼前出现,又有谁能怀疑它的真实性?后来我常常想,我曾经听过很多中国的古老传说,比如他们的创世女神女娲就是人首蛇身,还有民间广为流传的白蛇娘子,真的仅仅是虚构的神话吗?”“还有《西游记》里的孙悟空、猪八戒、牛魔王……”崔喜庆认真地补充道。尽管听上去有些可笑,但这个时候,谁都笑不出来。“看来‘赝品’不止一种。”朴云泽想了想说,“喜庆似乎不是人蛇之类的,他更像欧洲古代传说中的龙。”“我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种,但肯定不止一种。”柳生宙神色凝重地说,“崔喜庆目前仍处在雏形状态,看来在情绪大幅度波动时才能被动地变身。不过,既然已经觉醒,我想若是多加练习的话,一定可以发掘出更大的潜力,然后……”“然后再反过来,残杀我的同类?”崔喜庆坚决地摇摇头,“对我来说,不管是人类还是所谓的‘赝品’,都是我的同类,我两不相帮。地球这么大,难道容不下大家共同生活吗?”

“你的愿望很好,可惜看上去这个星球容不下两个主人。”柳生宙冷冷地说。“那个,”朴云泽干笑了一声,赶忙岔开话题,“有时候我常常在想,我们是不是一不小心跳进了哪部科幻电影?怎么一夜之间,事情都变得这么奇怪?喜庆,你还记得吧?前几天,环球频道在播报天气的时候,有个人忽然闯进直播间,对全球发出警告。结果,第二天红雨就开始了。”“大概也是‘赝品’吧?”崔喜庆闷声说,似乎也接受了“赝品”这个词。“那个人……我们也见过的。”阿雪说,想起东京街头曾经与弟弟柳生宙发生摩擦的年轻男子。“他决不会是‘赝品’。”柳生宙清晰地记得丁戈的声音,“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可能早就死在蛇人的口中了。况且,在寰球频道这么高收视率的节目中露脸,这完全不符合‘赝品’的特性。”“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神秘的‘众神之戒’教主云拔?”阿雪问。“不可能,”朴云泽断然说道,“真要是的话,他怎么一句宣传自己的话都没说?即便他自己不说,他的手下也会广为宣扬的。”“总不会是外星人吧?”“就算是,也是想帮助我们躲过这场浩劫的好外星人。”“那不就是神了?”崔喜庆冷不丁地说。然而这句荒诞的话,竟引起了大家一致赞许的目光。

纽约。夜很深了,城市已经入睡。大街上静悄悄的,却有一个年轻的东方男子穿着一条印着星条旗的肥大短裤,施施然地走在街上。经过一个路灯的时候,柔和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正是丁戈。他在一个巷口停下脚步。巷口停了辆警车,乍一看吓人一跳,其实已经废弃了好久,挡风玻璃早已残破不堪,车顶上堆满了废品和污物。这条街两边都是酒吧和DISCO,能隐约听到里面沉重的低音和年轻人的大呼小叫。忽然,“砰”的一声,一个酒吧的玻璃被砸得粉碎,里面蹿出一个黑影,紧跟着又追出两个男子,手里各自端着一支类似短枪的东西。丁戈原地站定,只见逃出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袭黑风衣,头发梳理得油光发亮,脸孔却一片苍白,在霓虹灯映照下,泛着淡淡的青绿色。他也看见了丁戈,立刻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扑了过来,一瞬间,纤长的手指便扣住了丁戈的喉结。“站住!”少年低声说。两个男子不由停下脚步,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少年。“放开他!”其中一个低声喝道。“我饿了。”少年说,“不过,作为交换,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我可以放了这个人。”丁戈微微侧了侧脸,看见少年双眼呈一种诡异的红,仿佛要滴出血来,说话的时候,嘴里隐约露出长长的两颗尖如刀锋的犬齿。一个男子踌躇了一下,点点头说:“好,你走吧!”“不行,杰斯,”另一人不满地说,“我们可是跟踪了足足一个月才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的!”

“可是,他有人质啊!”杰斯为难地说。“嘿,伙计,谁会知道?不过是个东方人,谁会在意?”同伴压低了声音说,“大好的机会啊!别犹豫了,要等他的同伙到了,咱们就都得死!”丁戈撇了撇嘴,抬手看了看表。黑衣少年怒喝道:“别乱动!”

丁戈赶忙解释说:“我看看几点了。”黑衣少年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嘴贴丁戈耳边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吸干你的血?”这时杰斯似乎被同伴说动,下定了决心,冲着丁戈说:“兄弟,请你原谅,我们必须做点儿牺牲,要知道,你身边的家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吸血鬼!”“你们真不怕我杀了他?那好吧!”说罢竟真的一口狠狠咬在丁戈的脖子上,然后放肆地吸吮起来!“动手,杰斯!”两个男子举起手中的武器,却忽然发现黑衣少年脸色大变,惨叫了一声,被烫到一样放开了嘴,一颗尖利的牙却已经脱落在地。“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丁戈一边说,一边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抬手捏住黑衣少年的后颈,拖着他转身就走。黑衣少年又惊又痛,可任凭他怪叫连声,怎样奋力挣扎,却只能如同一条被铁钳夹住了七寸的蛇一样。两个男子惊惶地对视了一眼,只得跟着丁戈一直穿过小巷。“吸血鬼猎人守则第一条——不惜任何代价,也要首先确保人质安全。”丁戈在几幢破旧的弃楼中间停下脚步,转身对那两个男子说,“你们隶属哪个部门,组长是谁?”两名被称为吸血鬼猎人的男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猛然同时端起枪。丁戈一怔,有些惊讶地说:“怎么?这就要杀人灭口了?你们还不如吸血鬼呢!”就在这时,一阵怪叫撕裂了夜空,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冲上半空又俯冲下来一样。紧接着,铺天盖地的蝙蝠影子遮住了本来就为乌云所蔽的钩月,一转眼间,便出现了大约四十名衣着如同这黑衣少年的怪人。在几个黑衣人的簇拥下,一名年长者睥睨着丁戈,淡淡地问:“你还不放手?”丁戈手一松,黑衣少年一个踉跄跌了过去。黑衣长者伸手一扶,没想到自己也被带着晃了晃,长者脸色骤变,急忙稳住身体。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丁戈。

丁戈和黑衣长者对视了一眼,转头对两名吸血鬼猎人说:“你们走吧。”“不能放他们走!”黑衣少年叫道。黑衣长者点点头,冷冷地说:“他们想害你,你怎么为他们求情?”“求情?”丁戈摇摇头,“我从来不求人。我叫他们走,他们就可以走。”“好狂妄的年轻人!”黑衣长者勃然作色,“你是哪一族的,敢这样跟长者讲话?最起码的规矩也不懂么?”“我哪一族都不是。”丁戈一笑,“我根本就不是神仆。”“这么油嘴滑舌,肯定是人类了。你怎么知道神仆的事?”丁戈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开门见山地说:“我跟你们吸血鬼家族元老该隐和德库拉有些交情。我这次从华盛顿赶来纽约,就是为了专门见见他们。”这番话顿时令在场的所有吸血鬼震惊不已。该隐是吸血鬼一族的始祖,从伊甸园时代直至今日仍然活在世上。德库拉公爵则是与人类杂交的混血吸血鬼首领,古代罗马尼亚瓦拉几亚公国的大公,15世纪时曾长期与奥斯曼土耳其作战。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岁上下,怎么可能和祖先是好朋友呢?“你是在侮辱我们的祖先吗?”几个年轻的吸血鬼尖声嘶鸣着向丁戈扑来,像是一阵黑色的旋风,跃动在星芒闪耀的暗夜中,释放着同样可怖的光华。丁戈纵身从人堆里弹出,跃到半空,快得像施了分身术一般,将分立在四周建筑物上的吸血鬼们逐一拽下来,狠狠丢在地上。然后,他抓起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从半空中重重地砸下去。一阵轰响声中,地面的砖块被整齐地抛到空中,连同广告牌的碎片一起四射而出,每一块都正好击中一名吸血鬼。烟尘渐渐散去,瑟缩在角落里的两名吸血鬼猎人难以置信地发现,整片空场仿佛经历了一场重型火炮的轰击,连四周的弃楼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吸血鬼们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黑衣长者也抱着右手单膝跪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爷爷!”黑衣少年扑到他身上,惊恐万状地哭叫着。“没事,死不了。”黑衣长者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黑衣少年转过脸,眼中射出愤怒的精芒,怪叫一声冲向丁戈。丁戈一抬脚,像踢倒一袋面粉一样将他撂翻。接着又是一脚,吸血鬼少年头旁不足十厘米的地面上,便凭空多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瞬间将四十多名吸血鬼全部打伤,且都不是致命伤,只不过是用最迅速的方式让对手立时失去抵抗能力,这比杀死对手更难。这个丁戈到底是什么人?他究竟是不是人?两名吸血鬼猎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恐惧和迷惑。虽然现在是逃走的最好时机,但他们只觉得两腿发颤,根本不听大脑的使唤了。“看,你们被人质救了。”丁戈双手插在兜里,轻松地走过来,样子就像刚刚做完热身的运动员一样。杰斯一脸愧疚,低着头说:“丁先生,您以德报怨,我们实在很惭愧,真是没脸见人了。”

“千万不要内疚,”丁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没脸见人就别见人了。”“什么?你刚才不是答应放我们走吗?”“那当然是撒谎了。我只是怕他们四面八方地逃开,你们知道,要抓这些长着翅膀的家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于你们,”丁戈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刚才还想杀我灭口,我能就这么放了你们?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你们会信吗?”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转身便逃,却被丁戈一手一个拖了回来。“自从司科特在澳洲发现蛇族神仆之后,就与罗吉尔从各自的部门中抽调出精英,再吸收了民间的一些传统神秘职业者,联合成立了专门对付神仆的特工组织,其中包括你们这组专门对付吸血鬼类的‘猎人’。看上去你们应该是政府的人,那些真正的吸血鬼猎人是不会破坏几百年的传统的。并非枪法好、作战经验丰富就能担当这种重任,你们的德行实在太差,如果我是个普通市民,岂不是就这样冤死在你们的手里?你们实在是侮辱了这个古老的职业。”

“你……要把我们怎么样?”杰斯紧张地问。

“还是让司科特和罗吉尔来处置你们吧,我可没这么多闲工夫。”丁戈从杰斯身上找出与总部联络的呼叫器,一边拨号码一边说,“等下我还有事情要办,你们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等着吧。如果想跑的话,你们也可以试试看。”

“你真的是人类?”黑衣少年挣扎着坐起来,有气无力地问,“你也是吸血鬼猎人吗?”

丁戈低下头,笑了笑说:“我要真是吸血鬼猎人的话,你怎么可能现在还在喘气呢?不过,在神仆里你们吸血鬼家族数量最多,而且每天要吸大量的血,人类又拿你们没办法,吸血鬼的确是对人类造成危害最大的神仆种族。我看你还是个孩子,不妨给你个忠告,从现在起培养吃斋还来得及。”

“你究竟是什么人?”黑衣长者颤抖着问,“想要干什么?”

“第一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但我绝不是你们的敌人,否则我刚才不会手下留情。我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找你们神仆的高层来沟通一下。你们最近几年确实越来越猖獗了,刚才也是顺便给你们个教训。”

“其他的种族也没少杀人,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们吸血鬼?”

“第一,你们是神仆中数量最为庞大的种族。第二,你们喜欢混迹在酒吧、舞厅、夜总会等人多而且混乱的场所,比较容易找到。而其他的种族隐藏得很深,想要短时间内找到其上层人物,难度当然更大些。”

“我们只是普通的吸血鬼,并不认识你所说的上层,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们。”

“这里的确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吸血鬼。但你们不是。”丁戈自信地一笑,“如果这孩子只是个普通的吸血鬼少年,他受到袭击又怎么会引来这么多同类?再说说你吧,在吸血鬼种族里,通常地位是与年龄和阅历成正比的。一只正常的吸血鬼,年龄在200岁以下的都是年轻人的样貌,而到了800岁左右,外表才会开始老化。所以从这两点来看,显然你和你的孙子都是贵族。”

“你对我们的了解很多。”黑衣长者冷冷地说。

“但我确实没有恶意。”丁戈走到他的面前,恳切地说,“我的确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不仅关乎人类的命运,也同样关系到吸血鬼乃至所有神仆的生死存亡。所以,请务必带我去见该隐或者德库拉。”

黑衣长者盯着丁戈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说:“该隐始祖并不在这里,至于他在哪儿,我虽然知道,但决不会告诉你。他年纪太大,已经把家族中一般性的事务交给德库拉大人处理了。他就在纽约地下的深处,我可以带你去。但你要保证,别对大人动手,不然就算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也要誓死捍卫公爵大人和本族的尊严。”

“你多虑了,我只是要跟他商量事情。请带路吧!”

黑衣长者点点头,在孙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其他吸血鬼也纷纷挣扎起身。一行人离开不久,两辆黑色克莱斯勒轿车驶进空场,在杰斯两人面前停下。车门无声地滑开,司科特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冷冷地看了看自己的两名部下。两人在上司的目光中,面如土色地钻进车里。车门随即在他们身后关上,汽车调了个头,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黑衣长者在离空场不远的一个空荡荡的停车场一角停下脚步,示意一个吸血鬼拉开脚下的下水道井盖,转身对丁戈说:“这就是我们纽约吸血鬼地下迷宫的入口,您请!”黑暗对吸血鬼来说,就像光明对于人类一样亲切。吸血鬼们轻车熟路地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下水道中左拐右拐,而跟在后面的丁戈则不时地发出因头碰墙壁或脚踩水坑的咒骂。

“印象里你们应该都住在城堡里吧?”丁戈忍不住说,“回头我向美国政府要一笔钱,给你们盖座大楼,再找野生蝙蝠专家给你们列个营养食谱。”“谢谢您的美意,可我们与人类是不可能在同一片天空下生存的。”吸血鬼少年对刚才的事仍耿耿于怀,此时冷冷地说,“这只不过是入口,我们的地下宫殿比你们人类世界千百年来的任何伟大建筑都毫不逊色。这次并不是我们邀请您来的,您如果实在看不清路,那就请回吧!”“路确实看不清,但又必须要见德库拉。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一直不愿意用罢了。现在看来,不用也不行了。”丁戈一边说一边闭上了双眼,等再睁开的时候,眼中竟发出了淡淡的金光,方圆几米之内的老鼠、蝙蝠等黑暗生物立刻吱吱叫着逃开,就连离得近些的吸血鬼也顿觉浑身如被火焰灼烧一般。“这是……圣光!”黑衣长者低声惊呼。“我已经尽量把光度降低到仅供照明的程度,应该不会对你们造成太大的伤害。”丁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几步走到最前面,“到岔路口的时候,请提前告诉我该向哪边转。”这么纯粹的圣光已经几百年没见了吧,上一次见到圣光时自己还是个孩子呢。黑衣长者暗想,而且,近几十年来,即便是最顶尖的吸血鬼猎人,也只能依靠现代科技模拟出类似圣光的射线,其纯度(对吸血鬼的杀伤力)与人体自身发出的圣光是不可相提并论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走了约莫四十分钟,转过最后一个墙角,一座庞大的地下宫殿终于出现在丁戈面前。他不由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起来。这座宫殿里,无论装潢还是用具都只能用奢华来形容。目之所及,找不到任何现代电器,丁戈随便了看了一眼墙上的一支烛台,立即发现那绝对是欧洲中世纪皇家用品。“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年轻的吸血鬼贵族得意地问。不错,如果单纯说豪华程度的话,这里比起人类历史上任何一座伟大宫殿都毫不逊色。然而,眼前的一切都是以暗红色作为主调,让人觉得异常压抑、烦躁。不仅如此,墙上巨大的壁画、墙角的雕像,无一不是以暴力和性爱为主题,使整座宫殿充满了一种诡异的血腥和色情气氛。丁戈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迈步穿过大厅。通往后殿的走廊里没有点灯。借着大厅的灯光,丁戈看见头顶上密密麻麻地倒挂着无数身着黑衣的吸血鬼,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大睁着,仿佛暗夜里燃烧着的磷火。走廊深处,不时传来几声女人的浪笑,在这静谧中,更显得刺耳。丁戈吹了声口哨,迈步跟着黑衣长者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后殿大门洞开着,宽敞的大厅中央是一个标准大小的游泳池,只不过,泳池里是一片鲜红色的液体。在一片淡淡的充满铁腥味的雾气笼罩中,一个身材高硕壮健的长发中年男子正和五六个穿着泳装、娇艳浪荡的女吸血鬼在嬉闹调情。丁戈走到游泳池前,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中年男子。他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就像是米开朗基罗塑造的大卫,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美。从外表上看,他跟普通人类并无太大区别,只不过普通人的眼白在他这里却是鲜艳的血红色,耳朵也比人类的耳朵尖得多。“你是什么人?”中年男子放开手中的女人,抬起头看着丁戈,脸上的嬉笑转瞬间消失不见,眉宇之间隐含着远古时代强大君主独有的威严,深邃的目光中闪出狡诈邪恶的智慧。

“是我,换了具皮囊而已。”丁戈微微一笑说。

德库拉仔细看了看丁戈,又皱起鼻子使劲吸了吸气,脸上忽然绽出笑容:“原来是您。”说完看了看门口神色沮丧的手下们,轻声问道:“是不是你们做错了事,被人家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不关他们的事,我‘请’他们带我来找你的。”丁戈边说边自顾在泳池旁边一张华丽的椅子上舒服地坐下,“吸血鬼在地球存在了两千多年,靠吸血将自己的基因转到人类或动物身上,使之成为僵尸,进而扩大种族总体数量。我知道该隐近年来逐渐将家族的权力转交给你,为了笼络人心,你对他们适当放松管理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也要适可而止。一只成年健康的吸血鬼平均一星期就要吸食一个活人,如果不加限制,你们种族数量会急剧扩大。现在你们已经引起了很多国家政府的注意,我想你也不愿直接和人类发生冲突吧?更有甚者,现在越来越多的吸血鬼把杀人变成一种乐趣而不是生理需求,近几年来,有些地方更是出现了依靠僵尸来与人类对抗的情况,这些事情,我想你都是清楚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公益大使了?”德库拉哈哈大笑着从泳池里走上来,双手张开,立刻有人上来给他披上华丽的浴袍。

“放在平时,你求我都懒得管呢。现在可是非常时期,我这次也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哦,有什么事情竟能惊动你?”德库拉微微一怔,摆了摆手,让手下全都退出大厅,然后坐在丁戈对面,顺手拿起桌上的酒瓶,“要不要来杯路易十三?”

“谢谢,不过你们的‘路易十三’我可没兴趣。”丁戈知道,德库拉嘴里的“路易十三”指的是冰镇了几百年的贵族女子血液。

德库拉一笑,给自己斟了一杯,浅浅地啜了一口,然后问:“到底是什么事?”

“最近连续的红雨,你可了解多少?”

“不太多,只听他们说,似乎这种红色的液体对人类有腐蚀作用。”

“这么说,你是毫不知情了?”丁戈注视着德库拉的眼睛,缓缓地问。

“你的意思是,怀疑这场红雨是我们干的?”德库拉丝毫不回避丁戈锐利的眼神,“或者是其他神仆种族做的?”

“不是吗?我知道,你们一直没有放弃重新取代人类主宰地球的念头。”

“没错,这个世界本来是属于我们神仆的。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人类都无法和神仆相比,这个种族在我们眼中不过是群繁殖能力超强的老鼠罢了。但就是这群老鼠,竟然取代了我们的位置!”德库拉把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一瞬间,眼中泛起血红的光芒,两颗长长的獠牙也从双唇之间龇了出来。他长出了口气,迅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应该能看到,这些老鼠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繁殖,不停地破坏本属于我们的家园。什么物理技术、化学技术、生物技术,甚至连造物主创造的生物,他们都敢肆无忌惮地改造!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个星球就会被他们毁掉,这个孱弱无耻的种族不配做这个星球的主人,他们更像一群迅速滋生的病毒!”

丁戈无言地点点头。

“我们的确无时无刻不想消灭他们。但这红雨与我们无关,你知道我们对所谓的生物技术没有任何的研究,更没有任何的兴趣。”

这时,一个吸血鬼轻轻走到公爵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公爵脸色顿时一变,思考了一下,转头对丁戈说:“这事也没必要瞒你,刚刚接到消息,我们的一个孩子也被红雨感染了。”说完,他打了个响指,随即有人抬了一个被黑布密密罩住的铁笼进来。

黑布揭开,只见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双目泛着红红的血光,平伸着双臂僵硬地站在铁笼中央,一见到光亮,喉咙里立刻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嘶吼。公爵面无表情地走到铁笼边,仔细打量着他,沉声说:“塞谬我的孩子,你还认识我吗?”

塞谬听到这个声音,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眼珠迟缓地转向公爵。“公……爵……”他吃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很好。”德库拉点点头,“发生了什么事?”“我……吸了……一个被感染的……人……”塞谬挣扎着说,可话没说完,忽然痛苦地双手抱头,只见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下面,忽然涌起一个个柔软的突起,像虫子一样不停地蠕动。

“杀了我……快……”塞谬哀号道。德库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过身去,挥了挥手,平静地说:“小心处理干净一点,不要留任何隐患。”“现在你还认为这场红雨是我们做的吗?”公爵重新落座,看着丁戈问。“看来这事应该和你们家族无关。”丁戈说,“但愿幕后的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现在我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种东西叫做‘红体’,它是一种生物,可以说,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毁灭。”“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丁戈把头伸到德库拉的耳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了几个字。德库拉脸色大变,连手里的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也浑然不觉。“刚才你也看到了,红雨对吸血鬼的伤害是一样的。如果你们联盟内部有什么消息,请及时通知我,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丁戈说完站起身,向公爵摆摆手,迈步走出大殿。“我说,有没有人可以送我出去?”

司科特冷眼看着计算机屏幕上瞬息万变的资讯。蓦地,他伸出手指,在键盘上“叭叭”地按了几下。

“嘿,老兄,看清楚那不是钢琴。”罗吉尔端着两杯咖啡,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笑着递给司科特一杯。

“丁戈让我帮他查一个法国人。”司科特接过咖啡,轻轻啜了一口,指着屏幕说。

罗吉尔很感兴趣地凑过去,照片很不清楚,但模模糊糊地能看出是一位年纪已经不小的绅士。

“这个人资料很少,照片也只有两张,全是远景,而且照相者也不是专业摄影师,拍得挺糟糕——还不如你画得好。”司科特打趣说,“从这张照片的背景来看,是一片水面,风平浪静,应该是湖。”

“丁戈总不会动用中情局的力量帮他找一个钓鱼老师吧?”

“你猜对了,这次他还是没说为什么要找这个人。你知道程科吗?”

“你说那个中国的大话王?”罗吉尔不屑地撇撇嘴。

“他是不是大话王,我看现在下论断还为时过早。的确,他在伦敦女王厅的演讲是以轰动开场,却以广遭唾弃而失败。不过据我的情报,程科结束巡讲回国后,曾交给女儿程夙诺一件十分重要的物品,随后他就死了——死因很可疑。”司科特习惯性地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轮番轻轻敲打着桌面,“我调来了程科演讲的所有录像反复研究,从他言之凿凿的语气和演讲中不经意透露出的蛛丝马迹来看,我相信他手里是掌握了什么真材实料的。他的遗物被细细调查过,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东西,除了那个神秘的黑盒子。”

“你认为那个黑盒子就是他的王牌?可他面临全世界的指责时,为什么不把它拿出来示人?如果他不愿意拿它出来,又为什么迫不及待地抛出自己的理论呢?”

“有两种可能。”司科特沉吟了一下说,“第一,他本打算拿出证据,却临时因为什么原因改了主意;第二,他希望能引起科学界的重视,但公开证据的条件还不成熟。”

“你认为丁戈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那和这个法国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因为程科死后,我派去保护他们父女——同时寻找黑盒子——的一组人也全部被害。是丁戈保护程夙诺离开香港,然后和我取得联系把她委托给我的。”

“就是说,那个黑盒子在你手上?”

“不,”司科特揉了揉太阳穴,“被那个女孩给丢进太平洋了。”

《最后的造物主》第三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