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1 / 1)

父亲的江 付汉勇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开江岸,朝对岸开去,开到汉江口,驶入汉江,继续朝上游开。一路走,一路歌,岸上,海一样的欢呼声往往盖住了船上的演唱声。

整个武汉沸腾起来了!

颜启只恨自己不会唱歌。转头又自豪:自己的妹妹颜珍一定在这歌海里面,在不知道那一条船上纵情高唱吧?

在歌声停顿的时候,人们就高呼着口号,颜启这时候把嗓子放开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最后胜利是中国的!”

今天晚上,所有的武汉居民都走出了屋子,在街头,在江畔,把挤压多时的怒火释放出来。

一直到了很晚,游行才慢慢结束。颜启他们一行人护着厅长,一路谈笑走回昙华林。

有一天清晨,三厅机关警卫连连长忽然来找颜启。

“拿钱!”连长面无表情地说。颜启一时摸不着头脑。拿什么钱啊?

“抗战救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连长说:“你的月饷都交老婆了?”

颜启说交了六块,自己还留下两块。连长笑了起来:“好老实的男人!哪个女人找到你,算是前辈子修到了!把你那两块留下一块五,交五角给老子!”

颜启警惕地看着连长。连长脸上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颜启思想在激烈斗争,未必是想吃黑?

“呆子!”连长又笑了:“想什么呢,以为老子吃你的黑啊?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啊?”正说着,那边跑过来好几个战士,每人拿五角钱来,交给连长,连长掏出个小本,记下他们的名字。

颜启恍然大悟:今天是7月7日,抗战一周年纪念,早就听说,今天是全民大献金!

马上为自己刚才的猜疑惭愧。颜启掏出一块钱:“连长,拿去!我捐一块!”

连长狐疑地看了颜启一眼:“你舍得啊?不要后悔!”颜启洒脱地说:“我舍得!咱们没有上前线打仗,在后方,捐点钱,应该的!”

连长呵呵笑着,满意地走了。

全体集合,去街上保护市民献金。

排队来到汉阳门,坐轮渡过江,到总理铜像前,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战士们四散开,立正站稳,背对铜像面朝民众。

九点钟,献金正式开始。

一个北平流亡来的老汉,颤巍巍捏着一把票子,做第一个献金者。票子零散,还掺杂着铜板,家乡沦陷后,他流落到武汉,靠卖药活命,一角九分钱,他的心意。

四下掌声雷动。

人们络绎不绝地上台。几个太太当场把耳环,项链,手镯取下来,投进箱子里。

一个东北人,取下手上一只戒指捐了,嚎啕大哭!

一个难童捐了一角钱,主持人问他是哪个省的,他大声说:“南京来的!”所有的声音都静了,静默中有呜呜的哭声。南京,三十万同胞的生命!

一个乞丐捐了五分钱,一个卖香烟的孩子捐了八分钱,一个老太太把孙子的银镯子、银戒、银环献出来,一个铁匠,用小车拉了三十几把大刀,交给主持人说:“我没有钱,这些刀献给军队!”

孩子们由老人带着,拿着自己的扑满,当场砸开,将里面的铜板、银币、纸币统统献了。老人们或一角,或两角,慢吞吞投进箱子。

人力车夫来了很多,都是从这里经过,停车把自己流汗赚来的一角两角钱献上。坐车的客人也随着献金。一个车夫已经年过半百,拿着自己半年省下的四块多钱,全部投进箱子里。他说,他的两个儿子都上了前线,自己是给儿子捐钱,捐多少都是心甘情愿的!

开始还是捐一个,点一下数目,记一个名字,不久就发现这样操作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样多的人在台下等着献金!干脆放开了,由着人们自由上台,将钱币财物投进箱子,也不记名,也不记数目。

颜启站了好久,身上已经冒汗了,人们却越来越多,似乎捐钱的人没有尽头!正在焦急,换岗的人来了,他如同大赦,赶紧到一个阴凉地方,摘下帽子扇着。

共产党和八路军办事处的代表是一起来的,董必武为首,六名参议员各献250元,又代表共产党献金一千元。周恩来个人献金240元,叶剑英代表八路军献上一千元。

一直到中午,都没个停息,颜启又换了一班岗,匆匆吃了几个馒头,下午又开始了。直到天黑,仍有人赶来献金。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天黑才收队。

本来说是献金三天,但是到三天完了还是有人来,便决定延迟两天,直到7月11日,献金才真正到尾声。

颜启挺着腰杆整整站了五天岗。

颜法和老三颜胜到汉阳铁厂去报到。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了,一个戴藤条帽的中年男子,是这些民夫的头。

“我姓马,你们可以叫我马头。”老三冲口一句:“呵呵,码头,那是停船的咧!”老马马上回答:“对,我就是码头,你们这些船都可以停靠的!”一席话,空气就活跃了。

颜法和老三一起,去拆一个很大的机器。

那家伙下半截埋在土里,上面还有几丈高,地面上,浇注着厚厚的水泥,要拆机器,先要砸开水泥,把机器的根基挖出来。

每人发了一把大锤,一根钢钎,老三拿起锤子,狠劲朝地面砸去,只砸了一个白色的点子,他伸了伸舌头:“我的娘,好硬啊!”

马头教他们,将钢钎插在缝里,用大锤去敲击,这样就能敲掉一块。颜法握住钢钎,叫老三抡锤,老三小心地敲了几下,地面纹丝不动。颜法叫换位,他抡起锤子,老三握着钢钎,狠劲几下,地上就破了一大块!马头赞赏地说:“要得!就是这样干。”

连续干了几天,才把机器的根挖出,技术人员用工具拆卸,颜法他们帮着打下手,眼看着庞大的机器变成一堆堆铁块,编上号,集中到一个地方。

高大的厂房里,到处是“嚯嗨嚯嗨”的号子声,铁器敲击声,热火朝天。

颜法的手到处是血泡,有的破了,手心黏糊糊的。老三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偷偷对二哥说:“那保长不是东西,说这是好事!回去我要训他三百钱!”颜法说:“莫乱嚼舌头!你看看人家马头,那么一把年纪,和我们一样干!”老三就不开腔了。

马头每天很早就到工地,一天不住地干活,吃饭的时候,人们围成摊子,他端着个碗,这里那里地走着,一边鼓励大家:“快了!我们的工作很有成效,大家再加把劲,完成了事情领工钱!”

他宽宽的脸盘,黑黄色的皮肤,眼睛总是那样温和,说话平和,叫人信服。

一些人本来有怨言的,看了马头,就把话咽下去了。

终于那一天,“来领工钱啊!”马头手里一叠厚厚的钞票,人们哄上去,按照名单,各人领取自己的工钱。老三拿着钱,笑呵呵的。颜法问他:“不去教训保长了?”他说:“给他记着,等把日本鬼子赶出去,再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