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1)

父亲的江 付汉勇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同时宣布,全体放假一天,一天之后,再到这里集合。有一批人要护送机器去四川,这些人再来时,要带上换洗衣服,跟船走。

马头拿出一张名单念着,颜法和老三都在里面。

说不尽的艰辛!

没有吊装设备,一切都是人工,工人们架起了高高的支柱,三角形,腿埋在地下,上面吊一个滑轮组,滑轮上垂下一根铁链,他们把它叫做“葫芦”。

绑好机器,用“葫芦”上的铁钩钩住,十几个人去拉那根铁链,“哗哗”,“葫芦”转动,硕大、沉重的机器一分分启动,渐渐升起来悬空,下面用一辆宽大的平板车接着,将机器稳稳落到车上,再用人工推走。

道路不好,车子走得很慢,十几个人用力推着,一寸一寸滑行。到一处斜坡,约有三十米长,车轮深深地陷进砂石里,再不肯进一步。马头急了,拿一根粗绳子系在车头,背在自己肩上,一边对大伙说:“我喊号子,大家一起用力!”他勒紧绳子,大喝一声:“哟里喂——”大伙一起回应:“哟喂嗬——”跟着“嗨!”一起合力,车轮动一下。

不知道这样喊了几百声,才把车子弄上坡。人人都累瘫了。

一车机件,用人工运到江边,要一整天时间。

白天不能装船,怕敌机轰炸,要等到天黑,再将船靠拢码头,又是用“葫芦”一寸寸的吊,一件件的装,到天亮又得停工。一条一百盹的木驳船,往往要好几天才能装好。

成百上千的驳船,成千上万的民夫!真个是蚂蚁啃骨头,那样艰难,那样微不足道,却又那样坚韧不拔的一点点进展。兵工厂,钢铁厂,纱厂,机电厂,化工厂,所有武汉重要的工厂,就是这样一点点的被拆卸,全部搬家,搬到大西南,组成抗战工业体系。

中国是一定要抗战到底的!这是中国对世界的回答。

到出发的时候了。

那条驳船藏在一个柳树茂密的港汊里,上面遮着大量的树叶。船老大是湖北洪湖人,一口沙湖调,他叫颜法把盖在机器上的树叶拿掉,用粗大的竹篙点在坡上,船就一点点动了。

有六个人随船走。马头总管,颜法颜胜兄弟,另外有两个,是老马的徒弟。

港汊不宽,船老大撑篙,另外一边一条绳子,人在岸上拉着,帮力。

走到天黑,刚好到大江里。一艘小火轮,突突突叫着,在江边梭巡。船老大们编着队。各船用粗大的绳索连接起,小火轮帮在外侧,一声汽笛长鸣,船队走起来了。

岸上,送行的人们亮起手电,大声叫着一路平安。

颜法站在船头。夜风从江面吹过来,拂着面,凉爽得很。两岸是无边的黑暗,偶然有几点星火从暗中突出,闪烁几下又不见了。战争时期,实行了灯火管制。忽然天幕上探照灯交叉,扫来扫去,一架敌机从云彩里露出来!刹那间,高射炮轰轰响起,敌机仓皇飞逃,探照灯撵着它,高空一道巨大的闪亮,那飞机起火了。

船队静静地走着。除了发动机,没有任何声音。在船舱里,铺设了稻草,上面有简单的被褥,马头要颜法他们就在舱里休息,不要随便上甲板。他自己,时时上去一下,看四下动静。远处,不时传来枪炮声。

第一天走了一百里路,火轮比人要快,拖着这样沉重的负担,啃啃喘着,坚定地划开波涛。走到天亮就不走了,按照计划,驶进一条河汊,各船解开,各自找一片柳树底下歇着。岸上,护卫航线的士兵们早已做好准备,抱来大批的树枝,搭在船顶做伪装。

有命令,不许烧火做饭,以免炊烟引来敌机。各船都把干粮拿出来吃,馒头已经硬了,又没有开水,只有喝罐子里储存的冷水,但是人们吃得很带劲。

大约上午九点之后,敌机来了。

八架敌机,排成品字形,朝着这里飞来,临近长江,它们俯冲下来,机枪扫射着地面,一条小渔船被击中,眼看着木屑飞溅起来。

英勇的中国高射炮兵,几乎是和敌机面对面的开火了。敌机居高临下,对着阵地射击,不少炮兵倒在炮位上了,但是活着的仍然不停地射击。

两架敌机飞到颜法他们头上了!到处是村庄树木,到处是河汊,敌机大约一时也判断不了,他们盲目地投弹,胡乱扫射,村庄里有房子起火了,浓浓的黑烟升起来。敌机又飞了几个来回,也没有发现目标。有几回,他们飞下来,巨大的冲击波把船顶的伪装物都掀动了,就是没有发现船。

高射炮又开火了。炮弹追着敌机,不离左右。忽然,一架敌机冒烟了!驾驶员试图将飞机拉起来,却没有做到,相反飞机向地面坠落,半路上,忽然一个降落伞弹出来!

所有人都欢呼,活捉飞行员!人们从树底下走出来,完全不顾头顶的敌机还在盘旋,大声欢呼着,不少农民向着敌人飞行员降落的地方奔去。

曾几何时,在天空肆虐的敌人,一旦落到地面,只能束手就擒!

这一天,敌机来了三趟,最后一次,敌机终于发现了隐蔽在河汊的船,密集的轰炸之下,一条船炸散了,它带着它负载的机器,歪在泥水里。

敌机走了,天已近黄昏,马头大叫一声:“去把船上的机器卸下来!”各船的人都涌出来,往那里跑。

那条船像一个庞大的病入膏肓的巨人,无力地瘫软在水边。驾驶室里,一个水手脑门带着血,歪倒在椅子上,另外一个水手倒在门边,他们都很年轻。

人们解开绳子,掀开油布,下面的机器露出来,用撬杠撬动一块,栓上绳子,十几个人去拉,那一块部件就一点点被拖上了岸。

这些机器,是多少人千辛万苦拆下来,冒着危险走到这里,它是无数人的血汗!一定要把它们送到后方。每个人都这么想着。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大批军人来了。领头的军官对马头说:“这里交给我们,你们赶紧准备上路!”工人们这才停下,各自回到船上,将船撑出来,又用绳索绑到一起,小火轮突突地开过来,船队又上路。

夜的江,真静啊!颜法站在甲板上,体会着夜风的拂面。

要是和平时期,有这么一条船,一边做运输,一边领受这样的美景,何等的自在!要是桃子不死,她是一定会伴随自己到天涯海角的吧?要是早几年和桃子成亲,她就不会那样离开吧?人生没有后悔药。如今桃子已经在那泥土里几年了,而自己东奔西走,江面漆黑,有鱼跃出水面,尾巴打在水里,发出奇怪的响声。颜法呆呆地想着,觉得人生渺茫。

舱里,老三早已沉沉睡去,兄弟没有心思,做什么事都是立马就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