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适合折腾吗?”
碗筷声停住了。大家都明白这是桃子舅娘的主意,无非是看桃子病了,怕留在家里拖累。也就半分钟,老大颜启开口说:“我看立马把桃子接过来。在我们家,怎么也比在她舅舅家好。她那个舅娘,厉害得很!”
老三说:“就是。桃子是老二的媳妇,就是真不中了,将来埋也要埋在傅家坟里!”傅家姆妈说:“打你的狗屁!你敢咒你的嫂子!”老三委屈地说:“我不是咒,是说的实话嘛!”也知道失言,对颜法说:“老二,我是向着嫂子的啊!”
接着就商量各种细节。
颜法给桃子穿好衣服,颜法和小妹搀着她上了轿。
师傅的眼睛里流着眼泪,他不住地拭着。颜法说:“您莫难过了,我会对桃子好一辈子的!”可怜关生,小小年纪,看姐姐要走,扑上来抱住姐姐的手,哭个不停。桃子也哭说:“兄弟,姐姐没走远啊,有空姐姐就回来看你!”
这一天,天气很好,傅家人人喜盈盈的,桃子虽说身体弱,看着傅家一家人都这样亲切的对待她,也时不时露出笑意来。桃子一到傅家,就被安排着躺下,颜法哪里也不去,一直坐在她床头,静静看着她。
桃子吃过药,安心地合上眼睡了。
傅家对桃子,真个是无微不至。
穷人家,大碗实钵吃粗粮粗菜,桃子却是专门的小碗,盛着细粮,菜是为她一个人做的,或是鸡蛋,或是豆腐,都是平时不大上桌的。有时,傅家姆妈买来一条鱼,烧好了,一餐给桃子吃半条。傅家姆妈弄来一个小罐子,一次只能煨两碗汤,给桃子一个人喝。
连小妹颜珍都不能吃这些东西。她知道家里穷,也没怨言,每天,她进门出门,总要问个“二嫂今天好些吗?”
桃子躺着,床上的被单隔几天就换。衣服也是勤换,都由老母亲洗。
夜里,颜法坐在桃子床边,桃子精神好些,就和她说说话,若桃子累了,他就给桃子扎好被子,静静地看着她睡去,往往到夜深,才回到自己床上去睡。
有时桃子精神好些,会流着泪对颜法说:“你弟兄们花钱出力,老人家这样操心,接回我这个废人,咳!”
颜法说:“哪个说你是废人啊,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桃子长叹一声:“老天爷啊,不睁眼的天啊!”
的确,所有弟兄,都对桃子恭恭敬敬,他们用光了积蓄,不但没有一点后悔,反而处处怕桃子不开心。就连老三,那样粗齿的汉子,也是一口一个二嫂,说话叉手不离方寸。
尽管这样的照料,桃子的病仍不见好转。
那时候盘尼西林还没有到中国来,肺结核是最凶恶的杀手,莫说一般百姓,就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得了这个病,也毫无办法。有钱人多采取疗养的方法,到风景区去,呼吸新鲜空气,在山水之间静静养病,也有很少的人这样让身体慢慢好了。说到底,就是个细菌,人体有时候能发生奇迹。
颜法天天盼着这样的奇迹在桃子身上出现。除了去医院,他还请老中医胡聋子来了几次,商量用中医方法治疗。中医的理论是阴阳五行,胡聋子的确很有经验,但是他的药也只能清火,不能扑杀凶猛的细菌。
民间把这病叫“富贵病”,即身体不行,需要营养,见效很慢,必须长期疗养。
“富贵病”还有一个特征,病情是一点点恶化的,这种恶化几乎是悄悄的,有时候,病情甚至停止发展,叫人欣喜。桃子到傅家的头几天,因为精神愉快些,加上营养补充,她自己说身子好过多了。其实这只是假象,没几天,她又只得躺下。
治疗“富贵病”是一场持久战。颜法不能在家呆着了,他得出去干活。这次的工作地点很远,在接近郊区的地方。
每天天不亮就要走,出门时,桃子醒了,她弱弱地问:“要走啊?”颜法便回过身到桃子床边,握住她的手。桃子的手已经很瘦弱了,握上去,感到骨头的纤细。过去那个健康活泼的桃子呢?颜法心如刀绞。
桃子无限依恋地看着颜法:“我总怕这样一觉睡过去,再也看不见你了!”颜法强笑说:“哪里会啊!我们还要一起过几十年的!”桃子摇摇头苦笑。她颤巍巍地给颜法理顺头发,自己缩进被子说:“你走吧,要吃饭啊!”
晚上颜法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桃子已经被家人招呼吃过饭,也吃过药了,她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楼板,颜法进屋,桃子眼里露出欣喜来。
“今天累么?”
颜法照例说不累。
“哪里能不累啊!端人的碗,不下力怎么能行?我就是担心你,你心眼太实。将来要是我不在了,你记着,和人打交道,凡事要多个心眼!”
颜法听见这话,只觉得想哭。桃子的话里总有一种不祥的意味,叫他心酸。这几天,他上工路过宝通寺,到庙里去了好几次,求菩萨保佑桃子平安。有个老和尚,看颜法心诚,特地问了他缘由。得知桃子的病况,那和尚说:“人都有个命定的,不能违抗,要是万一将来你夫人留不住,不要太难过!”
这些都在颜法心里,不能对桃子说。其实他知道,医院已经没有办法了,那个善心的医生已经告诉他,可以用的药都用了,桃子的病情还在加重。中医现在只开些解热清火的汤水,对这样厉害的病菌,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颜法吃过饭,打一盆温水,给桃子擦身子。昔日那姣好的身躯如今已经瘦骨嶙峋,皮肤也失去了光洁和弹性。颜法轻轻的,一点一点给桃子擦洗着,水的温度正好,大约桃子也感到舒适,她无力地靠在颜法厚实的胸怀里,听得见她略带喘息的呼吸声。桃子的眼睛,还是那样好看,只是里面的光泽不见了。
两人静静地偎在一起。桃子脸上又有了笑意。
“颜法哥,”桃子很小的声音,“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就老做今天这样的梦,梦见你这样温和地对待我。我没有看错人!”
颜法轻轻抚摸着桃子的脸说:“桃子,我会永远对你好的啊!”
桃子叹气说:“可惜我没有力量对你好了!”
颜法说:“你对我的好,都刻在我心里了。”
两人慢慢说着,彼此都感到对方的柔情。桃子忽然哭了起来。
“颜法哥,我太傻啊,我一直就想对舅娘说,把那边退掉,一直不敢说。要是早像今天这样,我就不会得这病了吧?你不知道,这么多年,这事一直像石头压在我胸口,夜里,想到这事,就像气也喘不过来!”
颜法拿来毛巾,为她拭去泪水。桃子说了这么多话,出了力,就要躺下,颜法为她压好被角。
“颜法哥,别走!”桃子央求说。
夜已经深了,外面屋里一片寂静。颜法去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