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故地
避开所有奴隶,熊清拉过夏芸问道:“你怎么煽起这么多人?”
夏芸眨着眼:“我只不过放了二十个出来,告诉他们‘有人来救你们了’。然后他们看到你,然后就疯了。”
熊清扶额。他能想到那二十个人怎样欣喜若狂地砸开旁边的门,怎样煽乎起四十个人,八十个人,到最后越来越多。
夏芸十分开心,捶了他一拳:“带出这么多人,你也算厉害。快把他们安排好,咱们去找岚姐吧。”
这个时候熊清和她正往沈西楼所住的茶馆走去。
熊清侧头,见夏芸一改忧色,满眼都是喜悦,高兴地蹦蹦跳跳。夏芸还没有这样兴高采烈过。
熊清心里针扎一样,勉强笑道:“你不去找密道啦?”
夏芸嘁了一声,仰起小脸,大模大样道:“去他的密道。管他什么火神派青玉楼,夏家有的是人忙这个,我找到岚姐就够了——你又怎么啦?”
熊清拳头攥紧,半晌才编出一句:“我只想问问,夏家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夏芸转转眼珠,拉着他走到街边一个简陋的茶坊里坐下,奴隶们留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晃荡。夏芸叫了茶,凑到熊清身边,悄声道:“看在你来找我的份上,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千万别说出去,连你师父也别说。”
熊清苦笑。夏芸还不知道她在青玉楼时他们发生了多少事。
“夏家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养着许多孤儿,多的我数都数不清。”夏芸一脸神秘,“有些很厉害,很受师父重用。有些就像我一样,没啥出息。”
熊清插嘴:“我觉得你已经很有出息了。”
夏芸给了他一下子,继续道:“我听说,我只是听说,我们的人分散到江湖上各个地方,收集各种消息。”
熊清嗯了一声:“就像谢良一样。”
夏芸不屑道:“他就为了赚钱,算不得什么。我们是干大事的。”她压低声音:“夏家盯‘大虫’盯了好几年,一直不好下手。‘大虫’越来越猖狂。最近两年上面换了人,恐怕要收网了。”
熊清道:“虽然你说了这么多,我却一句也没明白。”
夏芸道:“虽然你如今厉害了,我却还是想说,你是哪座山上来的猴子。”
熊清只有傻笑:“哈哈。”
夏芸悲喜交加:“你果然没变,果然还像以前那样傻。‘大虫’是个代号,代表一个人,也可能是一群人。我要说买官卖官,结党营私,权倾朝野,你可能也不明白。你只要知道夏家一直受命和‘大虫’作对就行了。”
熊清承认:“听起来很厉害。可这跟火神派,青玉楼,‘鬼斧’的密道又有什么关系?”
夏芸叹口气:“既然说到这份上,我都告诉你吧。夏家抓住了‘鬼斧’——”
熊清压低声音:“原来‘鬼斧’是被你们抓了?!”
夏芸道:“‘鬼斧’也是那面的人。我们只从他嘴里问出他为三个帮派修了密道,然后,他就死了。师父猜这三个地方是‘大虫’收买的江湖势力,所以派出许多人调查。”
她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笑道:“这些事也轮不到你我操心。我已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还是快些带我去找岚姐吧。”
熊清的头再一次痛起来。
他们回到沈西楼的茶馆里时,沈西楼的头也痛起来。
“这都是什么人?!熊清你买了多少奴隶?——哎呀,阿莲,你总算出来啦!”他一脸惊喜,追着夏芸上楼去了。
熊清回头清点他存放在这里的东西,把剑,赵婉的骨灰和夏芸送他的玉牌都带上,而后到二楼找到徘徊在夏芸门外的沈西楼,又把夏芸叫出来。
“我有事拜托你们两个。”熊清拿了支笔,寥寥草草写了张字条,塞给沈西楼,“麻烦你把外面那些奴隶带到青城镇去,找一个叫杨孝行的人。”
沈西楼当场就要跳起来。
熊清紧跟着道:“你当时参加比武大会,是不是想投入青城派?现在没事了,你赶紧回去看看还有没有机会,顺便帮我这个小忙。”
沈西楼一下僵住,好像才想起来拜入青城派这回事。
熊清又草草写张字条,交给夏芸:“阿莲,拜托你跑一趟秋枫酒家,把八号他们三个带到青城镇,管一下这些奴隶。”
夏芸睁大眼睛:“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岚姐?”
熊清拼命揉着眉心:“我还有件事要办——不,不能带你——我办完了就去青城镇跟你们会合。”
夏芸和沈西楼先后离开,茶馆里除了熊清,一个人也没有了。熊清望望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出去买了几坛酒回来,下了门板。
店里安安静静,他靠墙坐在地上,抱着酒坛一阵猛灌。
借酒消愁,愁上加愁。
熊清想一想青城镇的状况。瘫痪的逍遥子,杨孝行,红鸾和谢良同处一室,而今又被他塞过去了夏芸、沈西楼和一大帮奴隶。
他只有一下一下撞墙。
可除了去青城镇,他不知要如何支开夏芸和沈西楼。沈西楼也罢了,他实在不敢想象带着夏芸去九道山庄找夏岚的景象。
熊清又拍开一坛酒,继续灌。
何况他还要回山看看。他和逍遥子隐居的那座山上,有两间木屋,一间是逍遥子的,一间是……
他抓紧裹着赵婉骨灰的衣服,手指泛白。他还是不愿意想起那个名字,但他始终想回去看看。那个他曾忽略甚至有些厌恶的地方,是不是还留着什么过往的痕迹。
大醉一场后,熊清独自上路了。
再一次回到山下小镇,走在镇中熟悉的街道上,熊清一阵恍惚。他记得他在这里的米铺里买过米,肉店里买过肉,还在酒馆中同杀手榜上排行第四的金面佛干了一架。
当然,那一架是逍遥子打的。
那会儿他还是个躲在师父背后的缩头乌龟。
熊清踏进酒馆,又喝了个烂醉。酒醒后天已向晚,他晃晃悠悠爬上山。山中依然幽静,崎岖小路上只有他一个人慢慢前行。
走了一程,水声传来。熊清停在一道山泉边。泉水在山石上奔腾,坠落断崖,激起一片蒙蒙白雾。熊清轻轻叹口气,沿着山泉一直往前走,走到断崖边一块巨石旁。
他摸索一阵,石头上果然还绑着一条铁链。
那个时候,慕容幽一路追杀他们到了这里。逍遥子背着他跳下断崖,扯住的便是这根铁链。
熊清不由笑了一下。现在回想,逍遥子实在是个有趣的人,竟能在这里绑条铁链,想出这种法子糊弄慕容,又把他吓个半死——
他的笑容凝固了。
当时他和逍遥子走到这里,逍遥子一点也没犹豫就跳了下去。这条铁链早就在这里,显然不是专为对付慕容幽绑的。
逍遥子怎么会无端端在这里绑条隐蔽的铁链?
熊清跳起来,把那条铁链从水光白雾中拉上来,一截一截查看。铁链就是铁链,除了水锈斑斑,与其他铁链并没有什么两样。
熊清心里砰砰直跳。他站上巨石,把铁链放下去,见它垂进瀑布溅出的水花里。
难道这瀑布里有什么东西?
他一不做二不休,拉住铁链,踩着岩石,小心翼翼地向下滑去。轰隆隆的水声很快包围了他。熊清拼命睁开眼,眼前只有白花花的流水,将他浇成一只落汤鸡。
熊清不死心,继续向下攀爬。一直到了铁链的尾端,他发觉岩石向内倾斜,与奔腾而下的瀑布隔离开来。岩石层层叠叠,一道裂缝赫然横亘在岩石间。
熊清一手拉紧铁链,一手伸进裂缝中摸索。摸了半天,他的指尖果然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然而要抓住它却力有不及了。
熊清呼吸急促,解下自己的剑探进去把那个东西拨出来。
冒出裂缝的是一个锈迹斑驳的铁盒。熊清叼着自己的剑,一手抱着铁盒,拉住铁链奋力朝上爬去。
到了瀑布上面,他已累得手臂发酸,脸颊僵硬,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拿过铁盒,翻来覆去查看。铁盒被锁上,一晃动里面便发出沙沙的声音。
熊清瞪着铁盒上的锁发呆。
这个盒子被逍遥子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想必是他十分珍视的东西。
他好像不该随意打开。
熊清抱着铁盒,站起来继续往山上爬,心头像有千万只小虫在乱钻。
一直走到当日住的小屋,熊清还未决定打不打开。夜色已上,山坳里寂静一片。两间小木屋还在原地,却没了灯光,黑漆漆的仿佛两间鬼屋。
熊清拿着盒子进了逍遥子那间屋,一边想着铁盒,一边摸索着点亮桌上半截蜡烛。烛光照亮屋子,熊清转头瞧去,桌椅酒坛都布上一层厚厚的灰。
熊清忽然悲上心头。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借着这股汹涌激荡的悲伤之气,他拔出剑,一剑劈开了铁盒上的锁。
当啷一声,断裂的锁掉在地上。熊清心一横,哗啦一下掀开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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