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不经意地瞟了郎闿一眼,随即眼光一定,指着郎闿灰白的头发惊讶不已。
郎闿若无其事地侧过身,眼光在刘群乌黑深陷的眼眶上一扫,苦笑道:“这两天刘大人清减许多,昨夜只怕也是一夜未眠吧。”
“也是。。。”
另一边的刘茂玩味着这个词语,随即探头出来对郎闿说道:“郎大人,邺城这两日未曾合眼安眠的绝非我等三人,朝廷诸公哪一个不是忧心忡忡?可也无人如郎大人这般一夜白头,郎大人何止于如此?”
刘茂似乎不止一夜未眠,双目通红通红,与没有打理的拉碴胡子配在一起,仿佛嗜血凶兽一般怪异。郎闿打量了一眼,忍不住取笑道:“一夜之间,郎闿乌发白头,刘大人黑瞳赤目,我二人不相伯仲,倒也投契。”
调侃的话出口,城楼上滞重的气氛松泛了一些。
刘群道:“我等乃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皇上武勇无双,焉能被敌军所困?即便战事一时不顺,必能安然归来。嗬——二位如此劳心伤神,待皇上归来,免不得要取笑一番了。”
“刘仆射说得有理。皇上肯定已安然回师,不定到了邯郸呢。呵呵。。。”刘茂笑着附和。
郎闿一握拳,用力说道:“不错!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皇上在,大魏必定屹立不倒,中原终是我汉家之天下。”
“说得好!”上马道上传来一声喝彩,左将军蒋干带着一队甲士登上城头,看样子是来巡视城防的。孙威率戍卫军跟随冉闵北征襄国,邺城的城防就转由蒋干所部负责。
铁甲铿锵,蒋干迈开大步走了过来,一边说道:“三位大人稍安勿躁。雨势刚歇,蒋某便遣出快马,赶往邯郸打听消息,黄昏之前必有回报。请三位大人回去安心休息,一旦获知消息,蒋某立即派人前往通报。”
郎闿三人相互望望,刘群道:“多谢左将军好意,我等还是在此等候吧,早一刻得到消息早一刻心安呢。”
蒋干一笑,没有再坚持,一拱手,告别三人自去巡查城防。
郎闿三人也没再互相叙话,一起转向垛口,默默地向北方眺望。
毛乎乎的太阳透过云层,从东边斜照过来,给三人拉出三道长长的淡淡的影子,渐渐地,太阳升到了头顶,影子越来越短,短得犹如踩在自己脚下,随后又开始向相反的方向拉长,太阳开始向西方倾斜。
天已过午。
郎闿三人似乎不知道饥饿,不知道疲累,雕塑一般立在城头。慰藉他人之时,他们说得都很轻松,没有人知道,他们每个人心中其实都沉甸甸的,一刻得不到结果,一刻不会心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铿锵的甲叶相撞声再度响起,蒋干又来了。
沉静许久的三个人忽地一动,同时扭转颈项,询问的目光一起投射过去,在蒋干脸上来回逡巡,希翼从对方神色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蒋干眉头微蹙,神色阴郁,默默地走过来,手扶垛口向北眺望,一声不吭。
三人倏然一惊,相互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心和沉重。呆滞了一阵,刘群喉咙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咳,随即张口问道:“左将军。莫非北面的消息已经回来了?”
“还没呢。”蒋干没有回头,给了一个轻飘飘的答复。
听到这个回答,三人目瞪口呆,旋即一起怒视蒋干的背影。没有消息你干吗要做出这副模样,想吓死人吗!
刘茂狠狠在蒋干背上剜了一眼,不满地问道:“既然如此,左将军为何还是一脸愁容?”
“唉!人心难测啊——”长叹了口气,蒋干再次闭上嘴巴,不发一言。
三人被他一番做作吊得如猫挠心,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刘群代表问道:“左将军。这话如何是说起?”
蒋干东瞅瞅西瞅瞅,见三人大有不问出个所以然誓不罢休的架势,当下眉头皱的更紧了。俄顷,他阴郁地说道:“临危之际现忠臣。皇上这才几天没有消息,邺城里就人心浮动,有人开始想东想西啦。”
三人闻言,眼神俱是一黯。他们都知道,这两天邺城人心浮动,有人已经开始在谋求出路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人心这东西最为难测,别说立国不过一载的大魏,就是立国已百年的大晋还不同样如此,危急时候,挺身而出的坚白忠贞之士能有几人?
郎闿目光闪了闪,他清楚蒋干的为人,对方素来沉稳,无关紧要之事绝不会一惊一乍,他能如此,必定是有非同小可发现。
“左将军莫非发现了什么?”沉思半响,郎闿还是道出了心中疑问,刘群、刘茂都是冉闵亲近之人,勿须忌讳。
蒋干没有立即回答,他将郎闿、刘群、刘茂轮流打量了一阵,忽地一笑,道:“说来好笑,皇上不在,蒋某似乎胆怯许多,有点什么动静都疑神疑鬼的。。。。。。”
三人没有接话,他们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明白对方如此虚饰,必有下文,那才是最重要的。
果不其然,顿了一顿,蒋干不经意地说道:“昨日晚间,下面的兄弟过来禀报,说城门将关之际,卫将军府上的两名亲信家人冒雨出了南门,看样子像是远行。蒋某原没有在意,只是适才巡查城防,西门又有兄弟禀报,说看见卫将军府上家人背着行囊往西北滏口方向去了。呵呵,换作他日,蒋某只当巧合,一笑置之罢了,赶到这个时候,呵呵。。。诸位。蒋某是不是太多心了?”
卫将军王泰跟随冉闵极早,冉闵和城楼上四人还没有任何交情之时,王泰和冉遇便成了赫赫有名的悍民军双壁。论起和冉闵的关系,王泰比四人更为亲近。所谓疏不间亲,论理蒋干不应该怀疑王泰,只是眼下情形有些异常。
王泰弃守中军大营,不顾冉闵安危临阵脱逃,可谓犯下重罪。邺城人都明白这一点,只碍于面子,没有揭破,专等冉闵回来处置。
王泰待罪之人,身处嫌疑之地,若有不寻常举动,担负城防干系的蒋干自然有权猜疑揣测。
蒋干说罢,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三人。三人面色沉重,皱眉思索,只将嘴巴闭得紧紧的。
王泰亲信远行向南一事也许没什么,可以理解为王泰打算联络豫州冉遇,通报襄国战事,或请对方代为向冉闵求情,饶恕其弃主私逃之罪。只是派遣亲信往滏口却太过可疑。滏口是南和张氏子弟、大赵并州刺史张平的辖区,那是大魏朝廷的死敌,王泰为何有此举动?联系到冉遇也是南和张氏子弟,三人对王泰亲信南行一事到底为何也产生了疑问。
疑问归疑问,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三人谁都不敢轻易下结论。王泰在大魏朝廷里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