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万事有我◎
贺大学士听到自己妻子如此说, 如被雷劈了一道般定在原地,半晌后回过神来,脸上红白交接, 却舍不得说重话,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夫人, 你怎能如此!”
贺夫人神色坦然镇定地与贺大学士对视许久,终是做丈夫的软了姿态,再不发一言。
宁濯低低一笑:“既然四位夫人都觉得朕的贵妃不是宋皇后,那此事便就此揭过。退朝。”
御史中丞见状大喊一声:“陛下!”
宁濯一顿, 淡淡道:“薛卿, 此事已了,不必多言。”
御史中丞不顾妻子的阻拦,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铿锵高昂:“就算贵妃是清白之身入宫,但却至今无子。如今后宫空空, 嫔妃位份多悬, 陛下是明君,为皇嗣计,应广选秀女入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好了。”宁濯神色与声音依然温和,却不带一丝温度,“下朝。”
“女色误人啊陛下!”御史中丞眼睛赤红,震声道,“陛下若真如此执迷不悟, 那么臣就不得不怀疑此女品性是否配得上贵妃之位了!”
此言一出, 众臣脸色大变, 暗叹这御史中丞真是耿直。薛夫人也已是满头冷汗。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宁濯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贵妃若不是世上最贤德温良之人,朕岂会只钟爱她一人?薛大人口口声声她误了朕,但你可知晓,若无贵妃,如今后宫便连一个妃嫔都没有。”
“至于皇嗣,朕还年轻,就不必诸位卿家操心了。”
“朕言尽于此,希望日后再也听不到这种污蔑贵妃之言。退朝。”
说罢随着肖玉禄尖细着嗓音唱喏一声,宁濯最后冷冷看御史中丞一眼,起身往紫宸殿而去。
贺大学士黑着脸牵着夫人出了朝堂,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质问她为何当庭扯谎。
贺夫人冷笑一声:“我为何帮娴慈?你是没听见吗?若没有娴慈,陛下如今宫中便一个女人都不会有!我不帮她,你就等着看娴慈被送出宫后陛下孤独终老吧!”
贺大学士怒道:“他是皇帝,怎会如此任性?”
“陛下自少时便钟情于娴慈,你又不是不知道。”贺夫人嗤笑一声,“如今娴慈好好的,陛下才能专心于国事,你不去跪谢佛祖保佑就算了,竟还想着把人家从宫里拉出来。”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这个。可如今宫里就娴慈那丫头一个,能为陛下生几个皇嗣出来?”
“太上皇当初三宫六院多少个妃嫔,不也只生下来三个皇子一个公主,最后还只剩下长公主一个,如今登基的不还是陛下?可见纳那么多妃子也不一定有用。”
“……你简直强词夺理!”
贺夫人正色道:“娴慈是个好的,她比你更在意陛下。你何必想法设法阻挠他二人?终归最后也只有一个皇子继承大统,生一两个也够得。陛下与娴慈都是温柔聪慧之人,他们二人生的皇子还能是个蠢的?”
“一两个如何够!”
“不够能怎么办?你敢逼着陛下去别的女人床上?陛下会理会你吗?如果娴慈真走了,连这一两个皇子都不会有,你信不信?”
“……”贺大学士长叹一声,“可娴慈那丫头到底是嫁过人,如何配得上陛下!”
“嫁过人就配不上了?娴慈样貌品性出身哪样不好?你去外头找出一个比她更好的姑娘来让我看看?何况娴慈当初许嫁定北大将军府也是迫于无奈。”贺夫人眉头紧皱,“我同你最后说一句,陛下好不容易才将娴慈娶进宫,你要再想着把他和娴慈分开,就是在剜陛下的心。”
说完贺夫人再没了耐心听丈夫说话,拉着他就往宫外走。
*
紫宸殿。
宋娴慈怔怔坐在窗边,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才理了理心绪,抬眸看过去。
宁濯定在帘外,看着身穿华服娇艳欲滴的宋娴慈,竟是出神了半晌才掀帘进去,缓步走到她面前。
宋娴慈见他直勾勾看着自己,知道他是头一回看见自己盛装打扮而有些不习惯,有些羞怯地说:“我去把妆卸了,再去沐浴更衣。”
“等会儿再去。”宁濯钳住她的肩不让她起身,声音磁沉,“不然要多洗一次。”
“嗯?”宋娴慈一懵。
没等宋娴慈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宁濯又伸手轻抚她粉嫩的脸颊,轻声问:“用早膳了吗?”
“吃了些点心,已不饿了。”宋娴慈昂着头看他,“夫君饿了吧?”
“是有些饿了。”宁濯哑声道。
“那我叫人为夫君传膳。”
“不必。”宁濯忽低头将宋娴慈打横抱起,迈步走向床榻。
宫人见状忙退了下去。
宋娴慈被轻放在榻上,愣怔间自己身上的华服已被除去,只留一件小衣在身。她看着倾身而下的高大身影,忙伸手去推,却被宁濯轻松制住,举在头顶。
她看着单手解着小衣系带的宁濯,羞红了脸:“现下还是白日唔唔……”
床边用红绳系了个玉铃,于此刻发出阵阵清脆的摇铃声,本该是殿中最悦耳的声响,却不敌女子柔弱微颤的娇吟。
待日头快升到殿外候着的肖玉禄头顶上,里间的摇铃声才止住。
宋娴慈被宁濯抱着去卸妆沐浴,再换上一身杏黄的薄裙,出来时床榻已被宫人收拾干净了,桌上也摆好了午膳。
她又被宁濯抱去桌旁坐下,看着眼前神清气爽满面春风的男人,简直气从中来:“昏君!”
宁濯一笑,如雪山之上的圣莲绽放,夹了一大块肉到她碗里,点头应道:“嗯,昏君。”
宋娴慈嫁了他之后才知道,原来再克己复礼的君子,在床笫之事上也是这般厚脸皮不正经。她正愤愤地啃着肉,却见肖玉禄凑过来,低声同她与宁濯道:“陛下,娘娘,镇国公夫人说要见娘娘,已在棠梨宫等候多时了。”
方才陛下与娘娘在讨论皇嗣事宜,肖玉禄便只能到现在才说。
宁濯不语,见她碗里的菜快没了,又给夹了两团鸡肉。
宋娴慈静了许久,艰难道:“苏老夫人也在吗?”
“镇国公夫人请苏老夫人先回去了。”
宋娴慈便又沉默下来,许久都不曾动一下筷子。
宁濯皱了皱眉,抬眸看着肖玉禄:“镇国公夫人可用过午膳了?”
“未曾。阿涓和兰瑾二位姑娘方才邀夫人与她们同用午膳,夫人婉拒了。奴才也叫人把午膳送去了,可夫人也不肯用,只叫他们把膳食撤了。”
宁濯声音冷了两分:“再送一次,同镇国公夫人说,若不用膳便请回,别饿着了。”
肖玉禄忙去办了。
宁濯握着宋娴慈的手,柔声道:“先吃东西。”
他对上宋娴慈投来的目光,认真道:“别怕,万事有我。”
宋娴慈心里一酸,点点头,夹起宁濯为自己夹的肉,放入口中细嚼。
待宋娴慈吃完第二碗,宁濯正欲像往常那般再为她添一碗时,却被宋娴慈拦住。
她声音很低:“我吃饱了。”
宁濯心中顿时生出极大的怒意,强自忍下,将碗放回桌上,温声道:“那便不吃了。晚上我们与兰瑾阿涓聚聚,一起吃些香香辣辣的肉,好不好?”
宋娴慈不禁笑了:“你不是一贯霸道得很,生怕阿涓和兰瑾把我抢去了吗?今日怎么这般大度?”
宁濯并不答宋娴慈的问话,只是坐下来,抱起她放自己腿上,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等会儿我陪你去见,可好?”
宋娴慈一怔,继而摇了摇头:“我自己去。”
虽然每每对上母亲,她总是会心慌惊惧,但也知不能躲着。
遇事若躲避,便落了下乘。
“我陪你。”宁濯重复道,“不然你就别去了。”
阿涓曾同他说过苏氏当初是如何用生恩逼迫娴慈应嫁顾寂,又是如何逼着娴慈点头让宋娴姝与她这个嫡姐共侍一夫。
他因为苏氏而险些与娴慈错过,可再恨也只能忍下不提。
苏氏是娴慈生母,只这一条,他便动不得她。
动不得归动不得,但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娴慈再因为苏氏而受一点点委屈。
娴慈这些日子过得欢喜,脸上好不容易才有了那样甜蜜幸福的笑,身上好不容易才长了些肉,绝不能再回到过去。
宋娴慈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沉默着点了点头。
宁濯叫人送来一碟凉凉的甜点,哄着她吃完,才牵着她去了棠梨宫。
苏氏一直站在殿门外等候,那儿日头正晒,不多久便脸色都白了。阿涓与兰瑾劝了多次,她也不进来。
兰瑾见状只好站在旁边为苏氏打伞遮一遮。
宁濯牵着宋娴慈进来时,便是看到这副景象。他感觉到娴慈的手越来越凉,一颗心如被攥着一般发疼。
苏氏见到女儿,眼泪瞬间落下来,咬着唇行礼:“陛下万安,娘娘金安。”
宁濯与宋娴慈双双避过。肖玉禄忙将苏氏扶起来。
“先进去吧,外头热。”宁濯沉声道。
苏氏流着泪应下,去看宋娴慈。
宁濯顿时挡在娴慈面前,拉着她进了殿中。
棠梨宫虽是阿涓和兰瑾住着,但内务府得了宁濯吩咐,一应物事的份例都是按照公主的规格来。
殿内放了自窖中取出来的冰块,凉快许多。
宁濯摸着娴慈冰凉的手,让人将冰块往镇国公夫人那边挪。
苏氏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酝酿许久,才道:“娴慈,你……你当真不当我的女儿了吗?”
宋娴慈只觉浑身发冷,下一瞬便感觉到宁濯握着自己的手用力了些,因此从他身上得了些温暖。她心思稍定,缓声道:“我以为,夫人若没有我这个女儿,当是能过得更好些。”
苏氏心如刀绞,颤抖着声音说:“娴慈,母亲错了,母亲不该……不般那样对你……”
“那般是哪般?”宁濯淡淡道。
“……”苏氏一滞,白着脸历数自己的过错,“不该一生下娴慈就说要丢出去,不该在娴慈幼时想要亲近我时不肯见她,不该因觉得娴慈想要我陪着她时打她一巴掌,不该在她重病时不管不问,不该明知她等着陛下自南境归来却逼她嫁人,不该……”
她越说,眼泪越是忍不住,声音也愈发颤抖。
自娴慈假死,她日日梦见过往,那冷待斥骂娴慈的一幕幕,都成了利刃,扎向她的脏腑。
她终于在一个接一个的难眠之夜慢慢意识到女儿的重要。
她终于如全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开始爱自己的女儿。
可女儿却不在了。
那日她被母亲骂醒,想着自己确实错了,确实不该怪女儿。
好在娴慈被婆母教得温柔懂事,最是心软,被她斥责怨怪过多次也从来不曾恨她。
这一回,她要好好同女儿道声歉,日后再如其他做母亲的一样待自己女儿。
她与女儿错过了二十年,好在如今悔过,还不算晚。
她还有很多年。
想到这里,她眼中有了星星点点的光,温柔地对着宋娴慈说:“乖女儿,再给母亲一次机会,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文中所有对娴慈不好的人都不会有与她和好的机会。
苏氏因为是女主生母所以这回才能有机会在娴慈面前叭叭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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