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我要等太子殿下◎
“乖女儿, 再给母亲一次机会,好不好?”
妇人带着希冀、忐忑、恳求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霎时间,阿涓面露鄙夷, 兰瑾蹙起眉头担忧地看着宋娴慈,肖玉禄低下头去掩饰眼底的厌恶。
宁濯则是在此刻突然想明白了为何父皇手上时常盘着一串佛珠。
再仁慈的帝王, 也有动杀心的时候。
苏氏浑然未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只渴望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期待着宋娴慈开口。
女儿从来都是,只要自己对她稍微关心一句, 脸色稍微缓和一些, 她就会忘记曾经自己的冷待。
她在自己面前,永远居于劣势。
想到此处, 苏氏心里酸楚不已,又开始暗悔自己这二十年不做人,让女儿挨着自己的冷眼长大。
宋娴慈眼中一片茫然, 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母亲方才说的话。那声音不知怎的到了她耳朵里就变得极其尖利刺耳, 如鬼吼一般,听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晕欲吐。
她不禁抓紧了宁濯握住她的那只手,须臾后又恍然意识到自己用力太狠,也不知有没有抠疼他,便忙松了力道,无措地去看宁濯。
宁濯一把抓住她欲收回的手,然后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以示安抚,继而薄唇微启, 无声同她说了一句话。
宋娴慈看清楚了。
宁濯是在说, “别怕”。
宋娴慈那颗惊慌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一双杏眸跟着红了, 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抿起。
她也是有归处的,她的归处不是娘家,而是与宁濯的家。
宁濯给她的欢喜如今已填满了她的整颗心,她再不需去奢求母亲的爱了。
宁濯予她的爱,干净纯粹、滔滔不绝。
他从不让自己受半分委屈,超出母亲,不知多少。
自己大抵是大昭少有的,底气是夫家给的而不是娘家给的女子。
她的夫君是帝王,有他站在自己身后,她再也不用担心害怕什么了。
宋娴慈想,自己这一次或许终于有勇气逃离母亲了。
与当初假死脱身不同,她这回要不躲不避、堂堂正正、坦然镇定地离开。
宋娴慈自上首的高座而下,一步步走向苏氏,在母亲紧张期待的目光中驻足,站在离其三步远的地方。
日光洒进来,宋娴慈那身杏黄的裙衫被那层薄薄的光一照,颜色更加鲜亮明艳。
苏氏见女儿神色淡然,好似她面对的不是生母,而是一位不算熟稔的寻常长辈,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不对劲。
女儿虽在外人面前端庄知礼、进退有度,但对着自己这个亲娘时,眼神从来都是有几分紧张的。
苏氏心中大乱,好一会儿才想起女儿明面上的身份是陛下的江贵妃,忙站了起来,颤声唤了句“娘娘”。
苏氏期待着女儿开口说,不要这么生分地叫她。
期待着女儿说,就算承了君恩,她也永远是宋氏女,永远是自己的女儿。
可她却看见宋娴慈颔首,应了她这声“娘娘”,听见女儿温声道:“多谢镇国公夫人对本宫的生育之恩。”
苏氏如遭雷击,呆了半晌才哑声道:“你……你唤我什么?”
“镇国公夫人。”宋娴慈答道。
苏氏连嘴唇都在颤抖,顾不得宁濯在场,哭着喊道:“我……我是你的亲娘啊!就算你换了身份,当了贵妃,可你换得了身上流的血吗!”
“承您血脉的宋皇后已于去岁冬日中毒身亡。”宋娴慈轻声道,“她已死了。”
苏氏崩溃道:“你明明站在我眼前!你以为……你以为你改姓江,就能不认我了?我十月怀胎,挣扎了一整日才生下你,便算我生而不养,你也该报答我,怎能忘恩负义!”
“去年春日,镇国公夫人逼我嫁入顾家时,也曾提起生恩;去年冬日,您逼我点头让庶妹与我共侍一夫时,又提了生恩。”宋娴慈笑了笑,“生恩就这么难偿吗?这两回还不够?”
还未等苏氏反驳,宋娴慈却又自答自话:“确实难偿。”
她回过头,在看到宁濯时笑意才落入杏眸中:“那就请陛下拟旨,封镇国公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
宁濯被她这一眼看得怔了一瞬,扬起嘴角:“好。”
苏氏虽是国公夫人,但丈夫才能平平,只领了个四品闲职,自然不如婆母当初那般风光。她听了自然忍不住心神一震,继而又忙定了定神,憋红了脸:“我不在意这个,娴慈,我只想与你重新做母女。”
“可本宫只有这个能给镇国公夫人了。”宋娴慈缓缓道,“我与镇国公夫人的母女缘分,早就断了。”
苏氏痛入心扉,慌乱地抓住她衣袖:“不,不,娴慈,娘亲错了,再信娘亲一次。”
“我给你亲手做了衣裙,做了许多,今日不方便带来,明早我拿来给你看。你幼时不是总羡慕旁的小姑娘身上穿的裙子都是她们母亲做的吗?我的女红很好,你定会喜欢……”
宋娴慈心中酸苦,垂着眸子听她说完,正欲再劝一劝,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是宁濯,他走到自己面前,皱眉看着苏氏:“看样子镇国公夫人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牵起宋娴慈的手:“贵妃每日正午都要歇一个时辰的觉,朕就先带贵妃回去了。肖玉禄,送镇国公夫人出去。”
苏氏愣愣地看着帝妃携手离开,泪水滚滚而落,冲出去喊住她:“娴慈!”
宋娴慈站定,却未曾转身。
苏氏嘶哑着声音大喊:“便算你不认我,可宋家还有你祖父祖母,他们养了你十余年,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当真就能狠下心来抛弃宋氏吗!”
宋娴慈一颗心狠狠颤了颤。
宁濯握紧她的手,回头冷冷道:“宋氏嫡长女,生时临危受命撑起门庭,死后被封正宫皇后光耀门楣,已为宋家做得够多了。若老镇国公仍不满意,大不了朕百年之后亲去代妻请罪。”
说到这里,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笑:“况且贵妃若真想避过你们夫妇而回归本姓,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何意?苏氏一呆。
宁濯却再不理会她,牵着宋娴慈回了紫宸殿。
宋娴慈还想着方才他那句话:“夫君,你刚刚是说……”
宁濯为她褪去鞋袜,扶她上榻,柔声提醒:“宋氏一族又不是只有镇国公府这一支。”
宋娴慈怔了半响,终于笑出来了。
淮南,徽源,都有她宋氏的分支。谨帝时期,镇国公府这一支与他们曾是同住一座宅院的堂亲,如今平遥老家的族谱上也记有这几个旁支的后人。
她可以从中挑一对心善和睦的夫妇,让宁濯找个理由将她记在这对夫妇名下。
她予那对夫妇以贵妃养父母的尊荣,那对夫妇助她回归本姓。并不做真正的家人,只是互利互惠,这样双方都自在。
可她想到阿涓和她母亲,犹豫道:“可是玄阴帮夫人……”
“江夫人早就同我说过,你在南阳待嫁时从未唤过她‘母亲’,她便知晓你放不下宋家,终有一日要回去。”宁濯摸摸她的发,“你不必觉得亏欠,江夫人当初答应认你作养女,本身就只是在服从我的命令。”
说到这里,他又笑出了声,如玉石相击般好听:“不过阿涓那里你倒是得哄一哄。”
宋娴慈想到阿涓,终于开怀些许,柔柔道:“阿涓有气从不憋着,发泄完便过去了,性子再好不过。这事不急,过十来年再说也成,我也确实想与阿涓兰瑾多做一段时间的亲姐妹。”
宁濯见她心里好受了些,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好睡一觉。晚间我们与阿涓兰瑾一块吃肉。”
“好。”宋娴慈乖乖闭上眼,眉眼却是弯弯的。
宁濯坐在榻前看着她入眠,才去到次间的御案前继续忙政事。
等日头落山了,肖玉禄笑眯眯进来:“陛下,阿涓姑娘派人来说,菜和酱料都备好了,就等您和娘娘过去呢!”
宁濯与已睡醒的娴慈对视一眼,起身往棠梨宫去。
阿涓或许是因前些年走南闯北见多了各种美食,今日想出了一个别有新意的吃法来。她叫铁匠赶出一张表面平整的铁锅来,在下头生火,锅上浇油,待油热了便在上头铺上肉片和蔬菜。
菜上再撒上兰瑾制作的料粉和酱汁,香辣美味至极。
担心宋娴慈和阿涓吃不饱,兰瑾还烙了饼,让她们就着肉吃。
宁濯见宋娴慈因这些活都让阿涓和兰瑾干了而有些不好意思,便说要同她一起为阿涓和兰瑾烤肉。
不过最终还是宁濯独自一人动手,而且把最好的肉都放在了宋娴慈碗里。
阿涓虽然吃到的都是小块小块的肉,但仍是很开心,便去屋里拿了今年春日酿的桃花酒出来,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
宁濯按住宋娴慈的手,皱眉道:“你能喝吗?”
娴慈甚少饮酒,所以连他也不知她的酒量。
宋娴慈一顿,笑道:“我会酒,喝两碗都不在话下,不会醉的。”
宁濯还是叫人换了个小些的酒盏来,倒了一盏给她喝。
宋娴慈樱唇嘟了嘟,倒也没说什么,端起酒盏碰了碰宁濯面前那碗酒,笑着一口饮了下去。
宁濯见状稍稍放心了些,所以等她再管阿涓要一小盏时也没有拦着。
宋娴慈这一盏敬了阿涓兰瑾,但这一盏喝完之后,她突然安静下来了。
她双手捧着酒盏坐在圈椅上,坐姿乖巧得近乎诡异,一双美目如鹿瞳般清澈无辜,却呆呆地盯着前方那株过了花期的海棠。
宁濯意识到不对劲,起身欲抱她回紫宸殿,却遭宋娴慈拒绝。
她的眉头蹙成一个极好看的弧度,说话语速比寻常慢了半拍:“我要等太子殿下。”
宁濯一怔,心里泛起阵阵酸甜,温柔地哄她:“我就是你的太子殿下呀。”
宋娴慈听罢转头盯着他瞧,良久,她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讶然道:“咦,好像是有些像呢。”
她歪着头细看他:“可你怎么开始穿玄色的衣袍了呀?”
宁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龙袍:“不好看吗?若觉得不好看,我往后多穿月白的。”
阿涓突然觉得牙酸,大着胆子把铁锅和炉子拖去角落里和兰瑾接着吃,把场地留给帝妃说话。
宋娴慈很慢很慢地摇摇头,再点点头,认真道:“好看。”
宁濯心里如落了片羽毛般,生出一阵阵痒意。
宋娴慈突然想起他刚刚想带自己走,便去勾他的手:“殿下,快走吧,送我回家,再不走祖母要骂我啦。”
宁濯听了这话定在原地须臾,才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拉出棠梨宫。
宋娴慈说着出宫,却下意识往紫宸殿去,到了正殿门口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走错了,有些着急地问宁濯:“我怎么到陛下的寝殿来了?”
宁濯欲去拥她,她却红着脸往后躲,眼神四处飘:“殿下……”
他目光一黯,喉结滚了滚,轻声道:“天色晚了,留在东宫住一宿吧,明早我送你回去。”
宋娴慈呆呆地说:“这怎么可以呢?祖母会骂我的。”
“不会。”他温声道,“不会有人骂你。”
宋娴慈脑子昏昏沉沉,辨不清对错,只知顺从心意,听到宁濯如此说,竟真的去勾他的手:“好,那走吧。”
肖玉禄接收到主子的眼神,忙叫人去把东宫收拾出来。
宋娴慈走得很慢,但宁濯却十分有耐心地跟着她的步伐一点点走到东宫。
这里仍是四年前的样子。
宋娴慈很知趣地往偏殿走,走之前还乖巧地同宁濯说“殿下好眠”,没成想走到一半便被扛了起来。她只能看到宁濯的后背,慌得去拍他:“殿下!放我下来!”
宁濯却不语,将她带入东宫正殿的里间,轻轻放在床榻上。
肖玉禄是个聪明人,揣摩出了他的心意,让人在床上布置了大红喜帐,烛台上燃了对龙凤花烛。
于是今晚,便像是在弥补当年东宫太子错失的洞房花烛夜。
宋娴慈小心地摸着喜帐,恍然大悟:“难怪祖母还不来寻我,难怪殿下这般……这般……原来你我今日成婚呀。”
宁濯抱着她去沐浴,换上大红寝衣,再抱着羞得小脸通红的宋娴慈回榻上。
宋娴慈掀起绣了鸳鸯的薄被一角挡住绯红的脸蛋,一颗心扑通扑通。
殿下怎么能……和她共浴呢?
还……还帮她穿寝衣……
下一瞬,这一角薄衾就被宁濯夺过,然后他高大的身影压下来,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细嫩的颈上。
大红寝衣被丢落在绣了海棠的地衣上,须臾后,自身下传来一阵撑胀感,迫使她难耐地将身子一弓。
她听见宁濯闷哼一声,继而轻笑着对她说:“放松些。”
“孤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三次元有些事,晚了点。明天开始会尽量多更,加快完结。评论区发红包补偿大家!感谢在2023-05-31 22:40:35~2023-06-01 22:5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宋瑾、杀生丸丸丸丸、顺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