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粮票贿赂
惊风将事情的利害关系给刘家老爷子讲透彻后,给他留了时间思考。
清醒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偷粮这事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背后牵扯的官员很多,刘家即便心中动摇,也需要时间。
赤风完全没想到惊风思考的方式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从前的惊风遇到这样的事情和他的处理方式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伯景郁处理完刘家庄的事情后,带着庭渊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春熙城。
伯景郁望着他。
庭渊道:“在当下那个情况,舆论让李青云人人喊打,父母双亡,自己背负骂名,李家的酒坊没了,面临巨额赔偿,自己还背着杀人犯的嫌疑,祖传的配方被商会以平息众怒惠民的名义公开……他能够苟活至今,已经是不容易了。”
在那种极端的舆论环境下,人很难保证自己的思路清晰。
伯景郁一想觉得也是,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是自己,自己也未必能够绝地反击,上衙门去告商会。
庭渊道:“人在面临被污蔑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是想要自证,不想被世人误解,极少有人能够保持理智。”
庭渊自己也面临过这样的情况,被人网爆过,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保持理智。
伯景郁:“看了这个卷宗,现在我觉得李青云胜诉的可能性非常大。”
庭渊嗯了一声,依旧对此不乐观:“胜诉归胜诉,可对他造成的损失,无法弥补。他家的配方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些人的记忆不可能被抹除,他家的酒坊也不可能还原,被气死的父亲不能活过来,撞死在商会门外的母亲也不可能回来,当所有人都成为加害者时,受害者在他们的眼里便不是受害者,这三年里的冷嘲热讽和欺凌,也无法弥补。”
伤害就是伤害。伯景郁:“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已经接受了胜国的官员并不似我想象中那么美好。”
“与大坝坍塌有直接关系的官员都被你扣押在了牢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庭渊问。
伯景郁领着庭渊往地牢的方向走,边走边说:“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实在不行,咱们就只能,故伎重施。”
“故伎重施?”
伯景郁点头:“当初在南州查军营贪污案时,对付杨章用的那一招。”
当初利用杨章离间他与辰阳的官员,让杨章与辰阳的官员生了嫌隙,逼迫官员狗急跳墙,而他们出城前往镇南军的军营,以此来迷惑官员,让官员放松警惕,转移资产,他们则在暗中窥伺,人赃并获。
庭渊勾唇一笑,“倒也不是不行。”
伯景郁牵起庭渊的手:“你是我的主心骨,不管多难的案子,只要你在,我就知道,最终我们肯定能查清一切。”
庭渊看着伯景郁,今年他二十三岁,初见那年,伯景郁只有十八岁,这些年一点点地历练下来,早已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而不再是那个愣头青的小王爷。
伯景郁的成长,离不开他的陪伴,他的成长,也离不开伯景郁的陪伴。
庭渊回握住伯景郁的手,“我们一起查清所有的一切,还吉州百姓一个公道,也还东州吏治一个清明。”
东州绝非铁板一块,只要突破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就能够顺藤摸瓜,查清所有的真相。
庭渊和伯景郁都有这个信心。梅花会的那些人并不急着直接将他们拿下,但西州的官员,此时最重要的就是先将他们肃清。
霜风不仅是雷声大,雨点也大。
依着这些官员提供的名单直接抓人,扣押所有的财物,再按照官员所供出的存钱的地方,直接将这些钱庄的人一并控制,钱庄里头的钱也全都控制起来。
仅仅是一天的时间,安明城内,已经有多家商铺关门或者是封禁。
安明城内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都猜测是和城内的一些大家族有关。
惊风将自己外出打探到的消息禀报给了伯景郁。
奇!书! 网!w!w!w !.!q!i!s! h !u!9!9!.!c!o!m
“霜风是不是动作太大了一些,这样下去,安明城内人人自危,舆论对我们可不算有利。”
庭渊对此有些担忧。
先是抓了呼延謦家族,安明城又是只进不出,城中的商铺也开始关门或者是被抓,要不了几日,城中的商铺就该关完了,到时候必然要影响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有些商铺的掌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别人关了,也会跟着关门,酒楼,粮油,还有一些日常贩卖东西的小铺子若是都关了,不仅城中的百姓会在短时间内失去经济来源,还会失去购买生活物资的渠道。
伯景郁道:“是我考虑不周,没和霜风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庭渊道:“现在你在中州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整体是偏好的,可再这么大张旗鼓地抓人,封锁店铺下去,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就会变差,得让霜风尽快出告示,稳定民心。”
“我这就安排许院判去告知霜风。”
抓人归抓人,但不能影响老百姓的正常生活,民心非常重要。
这样下去激发民愤,就会起反效果。
霜风的想法自然是没有错的,只是没有顾虑老百姓的感受。
齐天王带领巡狩的队伍一进安明,就开始大肆地抓人,还不给缘由,这在普通的老百姓眼里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指不定哪天被抓的就是自己。
许院判得了伯景郁的令,立刻赶往官驿面见霜风。
霜风彼时正在和州衙的官员面谈。
这些官员从昨天夜里开始就一直在官驿外面等着,想从霜风这里打探消息。
人也抓了,详细的信息也知道了一部分,手里握着官员的举报信,霜风也就有了底气,将自己昨晚做的事情,以及今日获取的消息,一一和州衙的官员摊开。
“对此,我想问问诸位大人,你们可有什么话要说?”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和叛军勾结,谋财害命,这就是你们治理的西州,粮食每年几亿石地往你们西州运送,回族被劫,从来就没有抓到过一次叛军,那些叛军是神仙吗?会飞?”
“闫集,作为一州之首,对下失察,治下不严,你这个知州也不用当了,即日起,脱去官服,禁足在家,待本王查清了西州官场一切事宜后,另行处置。”
手下的一个官员替闫集求情:“王爷,闫大人是知州,统管一州事宜,若此时罢免了他,西州必然生乱。”
“西州没了闫集就不能转了?西州的官场是朝廷的官场,还是闫集的官场?朝廷养你们是干饭的?各司其职做不到?那你们就随着闫集一起脱去官府,禁足在家,本王倒要看看,西州的官场离了你们,到底还能不能转。”
“将西州治理成这个样子,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丢了的粮食一颗都没有追回,对待受灾的百姓见死不救,对待高昂的物价不加以管控,对于低廉的工价也不从中干预,朝廷每年给你们拨款上亿两银子让你们治理水患,就给我治理成这个样子,水患连年不减,灾情连年严重,上亿两的银子丢进东海,我还能听个响,丢进你们西州的官场,连个水花我都没看见,钱呢?”
负责西州财政的人说:“王爷,西州的水患连年不断,修建河渠,建立堤坝,多灾地区的百姓迁移,这些都要花钱,每年赈灾,几乎是耗尽西州所有的税款,王爷这般说,未免过于让人心寒,否定了我们这些年在西州做出的一切贡献。”
另一名官员也出声反驳:“西州本就是个无底洞,土地贫瘠,百姓靠种地难以生存,得靠朝廷拨粮,朝廷又不让西州的百姓大肆外出别州务工,让这些百姓不得不留在这片土地上,面对贫瘠的土地和大量难以生存的百姓,只有压低工价,让更多的人能有口吃的,有一个生存的工作,西州的物价确实比别处要贵,那也是因为西州物资匮乏,物以稀为贵,面对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西州能有今日这样的状况,已是不易,还请王爷不要一口便否认我们所有的付出吗,实在是让人寒心。”
霜风看向这位说自己的话让他寒心的官员,他叫梁世丰,是西州的州同,统管粮肆户司。
“梁大人不如先给我解释一下,你在聚财钱庄存的五百三十七万两白银的来历,咱们再谈寒心不寒心的事情。”
“下官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我身上的这身官服,还是三年前我调任西州时,朝廷给我发的,下官虽不至于破衣烂衫,却也是携家人过得清贫,日不食肉,夜不饮酒,下官在朝为官十七年,祖籍东州,在东州,南州,中州的南府,北府,北州都做过官,我的为官品行如何,王爷大可去调查。”
“调查不调查,都抵赖不掉聚财钱庄有你五百多万银两存款的事实。”
霜风看着眼前这位在外自诩清贫的官员,“本王不否认你曾经是一名清廉的好官,对你的来历,本王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你父亲是东州一个小小的狱卒,因机缘巧合救了县令,你被县令收为义子,因此才能进入官学,考取官名,你的父亲为了让你有足够的钱财可以上京城参加科举,在衙门做狱卒的同时还在码头做工,为你攒钱,领了工钱回家的途中遭遇酒鬼打劫,你的父亲不肯将钱给对方,被对方暴力殴打,不舍得花钱医治,便忍着疼痛,在你上京赶考的第二天,便死在了家中,而你从京城赶考归来时,家中仅剩一个哭瞎了眼睛的老娘。”
“那一年本王刚刚满周岁,王兄尚且在世,第一天考试的上午,你因长期食不果腹险些饿晕在了考场,我父亲当时劝你先去医治,待三年后再考,你不肯,说你家中没有银钱支撑你再来京城参考,便是死也要死在考场之中,我父亲被你感动,派医士随时为你诊治,确保你能参加完科举。”
“梁世丰,你是不是很好奇,本王为何对你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梁世丰确实很好奇,但他不敢问,只是将头低了一些。
霜风望着眼前这位臣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父王总会与我提起你,他得知你父母的悲剧,替你伤心难过,你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也是出了名的大清官,你家境清贫,我父亲让赏赐给你银两,让你雇佣马车,带着你的母亲赴任,被你拒绝,说你还未上任,便不算朝廷命官,既不算朝廷命官,便不该食朝廷的俸禄,你背着自己的母亲花了半年的时间走到南州上任,险些饿死在路上,也因此落下了腿疾,每到阴雨天便会痛,我父亲多次派人给你送药,都被你拒绝,调任抽中西州,父亲本想把你的名字抹去,是你上书坚持,这才调任西州,此行来西州前,父亲特意让我来了西州对你多多关照,让随行的医士为你诊治
因为他们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官员,中州粮税贪污,西府官员与叛军勾连压粮价压工价,南州的官员贪污军粮抬升物价吃朝廷回扣……还有三十多年前西府天灾,颜槐序为首的一众官员侵吞赈灾粮从中牟取暴利。
什么样的贪污大案他们没见过。
最不牢固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之间尚且如此,官员同僚之间又能有几分信任。
只要找准突破口,就没有解决不了的案子。
庭渊:“与之相似的官员,我们见过的太多,要想突破这些官员的心理防线,最关键的证据是供应商提供的到底是北府柚木还是东府柚木,沿途的百姓是否看到柚木从何而来,只要证实了从一开始供应商给的就是东府柚木,那第一个要承担责任的就是负责与供应商钱货两讫的司运署署长。”
“东州大坝出事,供应商现在怕是在危险之中。”庭渊有些担心,“如果供应商被灭口,他们将所有的脏水全都泼到已死的京州东州行省省常陈清远的身上,届时,可就真的死无对证。”
伯景郁:“陈清远的死应当是没有疑点,死亡时间虽巧,可京州刑院的官员亲自去验尸,我相信他们的检验不会出错。”
若说陈清远死在大坝坍塌之后,倒也是有可能被杀人灭口或者是死遁,但他死在大坝坍塌之前,只怕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大坝只用了三个月就坍塌了。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与供应商联系,负责采购木材的人是陈清远,供应商一死,陈清远与供应商之间的交易到底是如何的,也就无人知晓,若背后之人选择弃车保帅,届时被我们抓的这些人认下罪名,全都推在已死的陈清远身上,我们就无法抓住真正贪污的官员。”
伯景郁明白了庭渊的意思,吉州大坝坍塌背后,绝对不是一两个官员参与其中这么简单。
“霜风之前就安排人负责供应商等人的安全,应当不会出问题。”
庭渊与伯景郁说:“陈清远和工部的官员负责采购木料,而陈清远又是大坝建设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我想这个案子里面,他必然是不干净的。”
工部的官员不可能认不出来北府柚木和东府柚木之间的差别,这就像医者不可能分不清不同产地的药材,一旦用错,造成的损害不可估量。
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家全都参与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陈清远。
陈清远已死,成了最好的替罪羊。
主犯,从犯,量刑本就不一致。
若所有的罪名全都被推到了陈清远的身上,这群贪污的赃官,虽脱不了身却也罪不至死。
“审讯之事我没有你擅长,突破这些人的心理防线,就要交给你和防风了。”伯景郁与庭渊说。
庭渊:“我会尽全力。”
庭渊更擅长攻心,防风则擅长施加压力,他下手审讯从不手软,能把受审之人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
“陈清远那边,我觉得还是要再查一下,陈清远在大坝监工五年,大坝可以说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建造完工的,他死后陈家没落,大坝偷工减料是事实,总该会分到一些银子到他家人手里,查大坝坍塌案,涉案的所有官员的家产,应一笔笔地检查清楚。”
伯景郁:“我明白你的意思,晚些我就写一封奏疏回京城,交由舅父去查。”
交给别人伯景郁不放心。
庭渊嗯了一声。
言谈之间,他们已经到了地牢。
隔日一早,整个同光城都炸了锅。
他们唾骂的乞丐,带着讼师去了衙门,状告商会侵权,损害他和他家酒坊的利益。
庭渊和伯景郁混在人群中观战。
计如康也在人群中。
看到伯景郁和庭渊出现后,迅速朝他们靠过去。
计如康依旧是折扇不离手,“二位早啊。”
“早啊。”庭渊回他。
计如康突然靠近庭渊,打开扇子挡住嘴,压低声音,巡视四周一圈后,与庭渊说:“这一切都是公子安排的吧。”
即便被说中了,庭渊也是云淡风轻:“何以见得?”
计如康勾唇一笑,“前日公子刚刚与我提起这个事情,今日李青云就以同样的罪名将商会给告了。”
“就不能是他自己想到的吗?”
计如康:“他若是能够想到,又怎么会等到今日。”
庭渊:“是我又如何?”
计如康:“不如何,只是觉得公子很聪明。”
庭渊:“你也不笨。”
计如康本还想和庭渊多说几句,庭渊直接和伯景郁说:“我们还是往前走一些吧,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两人往前走去,不再搭理计如康。
计如康望着两人的背影,直觉告诉他,他的猜测没有错,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多管闲事这么简单的人。
衙门接了诉状,派人去传唤商会的会长。
李青云告的是商会,商会的事务都由会长处理,那么被传唤的,理应是商会的会长。
周边的百姓对于李青云的行为骂声一片。
有的说他不要脸。
有的骂他狗娘养的。
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
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支持商会,支持将他这种毒瘤赶出商会,赶出同光城,赶出果酒界。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围观的人群开始高呼他是——剽窃狗。
这样的称呼,庭渊光是听着,就觉得过分。
衙门里面正堂的李青云都不敢回头,面对一片骂声,他心中万分酸楚。
随着商会的会长上了公堂,这场官司也就正式开始。
讼师当堂诵读状纸上面的内容。
外面的老百姓口中嘘声一片。
讼师也并未退让,继续诵读状纸的内容,直至读完。
通货膨胀,银子兑换粮食可能贬值,西府一两银子买一石半的粮食,在居安城只能买一石,西州那边一两银子最多能买九斗粮,各地的物价存在差异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可粮票兑换粮食不存在贬值,除非粮价集体大跳水。
庭渊让刘宏写了一份认罪书签字画押,没收了府上所有的账册,这些全都是证据。
有了刘宏的证词,再去审衙门的那些人,就会更有底气,更有筹码。
虽然刘宏并不能给出一份准确的名单,但只要让这些官员承认粮票的存在,或者是从他们家中搜出粮票,把握就会再多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