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祸水东引
陈县令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公子观察得太仔细了。”
庭渊浅笑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二人经过庄子听到叫声入内是在你们意料之外的,这件事原本的走向不该是如此。”
陈县令问:“那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
庭渊道:“乳娘发现小公子死了,怀疑是表姑娘杀人,带人去找表姑娘,发现表姑娘上吊自杀。”
庭渊决定承办学堂,广收学子,是因为发生在杏儿弟弟身上的事情。
她弟弟八岁还没启蒙,附近学堂根本不愿意收,杏儿带着弟弟去了多个学院,都被拒绝。
庭渊了解到学堂有不成文的规定,超过七岁未曾启蒙的学生,一律不收。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不识字,家里穷拿不出钱,没学堂收,过了年纪即便是有钱了,学堂也不会招收,错过了读书的机会,就等于被判了死罪,这辈子都很难跨越阶级。
这条规定的背后,其实是社会需要底层劳动力,如果他们都能向上,通过知识改变了命运,那这些贵族,他们能压榨谁,奴役谁?又能掌控谁?
从前女君时代,教育平等,百花齐放时,贵族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权利重新掌握在他们的手里,他们不会允许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不会再想回到女君存在的时代。
庭渊建学堂时,也曾考虑过这种问题,若是触及了上层贵族的利益,必然要被当成靶子,到时候他的日子不好过。
哥舒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告诉他,只管按照自己想的做,剩下的一切由他处理。
庭渊不知道哥舒是什么来头,但他选择相信,即便没有哥舒支持,他也要建。
二月学院正式建成,教书先生也是哥舒琎尧安排的,庭渊不知这些教书先生是什么人,但他能从他们的谈吐中感受到,这些人学识必定不凡。
学院开学前,哥舒给他们做了引荐。
这些来学院教书的先生,都是哥舒早年结识的好友,他们多数家境清贫,科举没能拿到好的名次,这些人非常尊敬哥舒。
哥舒早年备考与他们在京中相识,多年来一直不曾断联。
他们不愿与权贵为伍,虽清贫,却有骨气,如今哥舒给他们提供工作,让他们教书育人,也不算淹没了一身的才华。
庭渊越发觉得哥舒来头不小,但他窥探不透,哥舒从不说,他的这群朋友也不愿说起哥舒的身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庭渊有,哥舒也有。
学院顺利开学,吃住学院全包,由庭渊出钱,但不白给他们这个机会,得与学院签订条约,学成后,无论将来如何,需双倍偿还学院培养他们花销的资金。
哥舒知道,这条约对君子有用,小人无用。
庭渊并不在乎这些,他相信多数人都是君子,将来必会偿还,即便不还,学到了知识,也能教育好下一代。
他并不看当下的利益,看的是长远的将来。
杏儿负责给从未受过教育的孩子启蒙,是学院里唯一一位女先生。
一切都只是刚起步,后续慢慢地庭渊也会完善,不仅教人识字,更教手艺,只是目前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为了激励他们学习,庭渊也建立了奖励制度。每年收税都是根据田册登记的亩数和每亩地的收成,以及当季一亩田的收成来计算应该收多少税。
每三年登记的田册就要做重新编纂,粮食的产量可能提升或降低,为了更好地掌握产量情况,司户要和乡长村长一起查验农田的资质。
很有可能闻人政查验农田时发现他们农田亩数与税收对不上,从而深入调查,被人发现。
伯景郁说道:“当务之急就是要搞清楚刘家庄有什么猫腻。”
庭渊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伯景郁贴着他的耳旁小声说,“再过半个时辰天就黑了,等晚上外面没什么动静,我偷偷翻墙出去,去账房查一查他们这庄子上粮食的进账和出账。”
“庄内有人巡逻,你怎么避开?”
“我听力好,五十米内细微的动静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巡逻有间隙,我会趁着这个间隙潜入账房。”
庭渊稍微有些担心,“万一被他们抓住……”
伯景郁信心满满:“想抓住我可不容易,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飓风是傍晚到的春熙城,用的和惊风去总府查贺兰筠被杀一案的招数一模一样。
以闻人政旧友的身份,让衙门的守卫为他通传。
守卫听他是来找闻人政的,好心与他说:“闻人政奸污女子,已经被押解上京,估计快要被处死了。”
飓风装作震惊的样子,“这怎么可能呢?闻人兄为人正直,怎可能奸污女子?”
守卫看他不信,说道:“罪名是他自己认下的,这总作不了假。”
飓风:“可否帮我与闻人兄相熟的官员通传一声,让我见见他们,了解一下情况?”
他往守卫手中塞了一两银子,“兄弟,拜托你了。”
看在这一两银子的份上,守卫道:“我可以帮你通传一声,但我不能保证他们愿意见你。”
飓风道:“多谢兄弟帮忙。”杏儿拿过另一张纸,读出上面的内容,“郎季春,二十二岁,身长六尺五,父亲嗜赌成性,将他卖入戏坊打杂,声音条件出色被戏班子的名角选中,收他为徒,这名角爱童男,不曾给过郎季春上台的机会,名角因身染梅毒去世,郎季春也因此离开戏班,靠着各大酒楼接活卖艺攒了些钱还了父亲的赌债,娶了卖艺时在酒楼认识的歌女,但因先天功能不全,婚后不足二月,那歌女便闹着与他和离,将他的隐疾到处说,坊市内的人都知道他不行,两人随后和离。”
平安摸着下巴,“这人看起来,好像还挺符合我们要找的凶手的特点,四处卖艺,就说明他时常穿梭于各个坊市,那么他对城南各处的环境应该是有所了解的。”
庭渊朝平安投去视线,神情诧异。
平安对上庭渊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说得不对,急忙替自己找补,“我随口说的。”
平安垂眸,不再说话。
庭渊担心平安的积极性因此受到打击,积极地给予回应,“没有,你说得很好,我只是很诧异,出来半年了,你很少会参与我们对案情的讨论,看到你能够主动加入进来和我们一起讨论案情,我很欣慰,有一种自家的孩子终于要长大了的感觉。”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与平安说:“庭渊是最希望你好的人,能够看到你来参与案情的讨论,无论对错,他都是高兴的。”
庭渊也点头赞同伯景郁的话。
“你也不用不自信,我们这些人里,除了庭渊,其他人哪个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大家在这方面也都是一知半解的,即便你说得不对,还有庭渊兜底。”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两人一起看向平安。
杏儿也鼓励平安,“平安哥哥,你要相信公子,不要害怕说错,我都不怕。”
平安点头。
他们经历了不少案子,庭渊在每一个案子里的表现都很耀眼。
伯景郁一开始只知道听庭渊的,庭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都能和庭渊一起分析案情,商量得有来有回。
杏儿从什么都不会,也开始学习断案的能力,开始接触这些案件,也有了一定的知识储备。
现在的杏儿无论是学识还是其他方面,都不比自己差,她还能射箭,准头特别好,算是个能文能武的姑娘。
心中有大抱负,想作为女子的申冤的人。
所有人都跟着庭渊不断超前,不断完善自己,成为更优秀的人。
只有自己一成不变,出居安城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他也想做出一些改变,跟着他们学学东西,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成为可以和他们并肩前行,漫长的前路能与他们有个照应,将来即便是回到了居安城,若是能力允许,或许也能成为一个会断案的神探。
平安非常真诚地看着庭渊说:“公子,我想变好,想跟上你们的脚步,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庭渊笑着点头,眼神中满是欣赏,“好,特别好,我可以把我会的所有一切都教给你,只要你愿意学,我肯定毫无保留。”
之前平安一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不想做出太大的改变,人各有志,庭渊也不好勉强他,硬拉着他学这些东西。
只有当他自己感兴趣,他才会主动地寻找知识,才会渴求知识。
如今平安愿意学习,他自然是愿意教的。
杏儿道:“所以公子你也认为郎季春最有可能是凶手?”
“从证据上来看,他的嫌疑必然是最大的。”
这点郎季春相较另外两个人来说,接私活他确实有机会走遍城南各处,从对城南的熟悉度来说,郎季春自然是头号嫌疑人。
伯景郁拿过最后一张纸阅读。
这张纸上写着庭渊怀疑的第三人——陈汉州。
陈汉州,二十七岁,半路出家,一开始是跟着杂耍班子干杂耍的,杂耍班子要东奔西走,偶然间的一次吆喝被戏班子的班主听见,觉得他嗓子条件特别好,收他为徒,如今在他所在的戏班子,也是当之无愧的台柱子,唱女角,身高六尺六,与妻子恩爱非凡,妻子是原来杂耍班的女技人。
伯景郁觉得有些奇怪,“这个陈汉州的资料似乎没什么问题,家庭和睦,父母健在,人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你怎么会觉得他是凶手呢?”
杏儿和平安也看向庭渊。
杏儿大胆猜测:“公子你选他,是因为他在杂耍班子干过,熟悉城南?”
“这只是其一,其二身高方面他很吻合,其三他唱女角,表象来看他和郎季春、张佑安相比家庭方面很幸福。没有张佑安那样的干爹和媳妇;也没有郎季春那样喜欢童男的师父和到处说他不行的媳妇;他和他媳妇相识于微末,感情稳定,工作稳定,但愿意将自己家中不幸的事情往外说的人,毕竟还是在少数,我们还是要根据实际调查的情况来判断他是否是凶手。”
庭渊给出了自己将陈汉州立为嫌疑人的理由。
这个理由相对充分,不能完全抛开背景不谈,但也不能提早地以背景来论是否是凶手。
守卫:“你且等我一下,我去通传。”
飓风在外头等着,这县衙的正门距离闹市不远,飓风想着等会儿不管出来的是谁,他都客客气气地请对方吃茶。
没过多久守卫便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常服的人。
守卫指着飓风说,“陶司户,就是这位兄弟找闻人司户。”
陶司户顺着视线看向飓风,眼前这人模样英俊,看着就像达官贵人家的富贵公子,他问:“不知阁下与闻人政是何关系?要找我是想了解什么事?”
飓风道:“我与闻人兄相识在京城,此行我出京办事,路过此处,前来拜访,却听这守卫兄弟说他犯了事被押解上京,想向大人了解,这闻人兄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原来如此。”陶司户道:“涉及案情我不能与你讲太多,但大致的事情我还是可以与你讲一讲的。”
飓风:“那再好不过了,不知大人现在可有空闲?”
陶司户:“自然,今日我休沐。”
飓风道:“不如由我做东,请大人在这茶点铺子边吃边聊?大人意下如何?”
“如此也好。”
飓风邀请陶司户在茶馆坐下,让掌柜的将拿手的特色都给他们上一份。
陶司户问飓风,“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方思徹,大人称我思徹即可。”飓风道。
陶司户:“方兄与闻人司户是如何相识的?”
闻人政没什么背景,父母早亡靠着通判夫人接济才能读书,能中三甲进士远超所有人的预料,不像是能够与京中的权贵结交。
飓风见他仍有疑虑,倒也不急着打探消息,先让他对自己放下戒备心,“殿试前灯会上有人落水,我与他一同下水救人,因此相识,京城地方小,准备参与殿试的学子又集中住在一起,我便总能遇上他,一来二去地就成了朋友。”
陶司户听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科举学子除了在京中有背景的,或者是有依靠的,大部分都是集中住在学坊之中,这学坊是朝廷专门出资建立的,为的就是让远道而来的学子安心备考。
随着近年来学子逐渐增多,学坊也从京城迁移到了京郊雪漫山,会试原先在城内考,随着参考人数增多后,学子从雪漫山学坊入城考试得要一个时辰,赶上极端天气容易影响学子考试的状态,于是一并迁移到了雪漫山,待每年会试结束后发榜,中贡士者再转移入京城学坊安心备考殿试。
反倒是从飓风口中的描述,让陶司户意识到飓风的出身必然不寻常。
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参加朝会,朝会又分大小朝,大朝会初一十五各一次,小朝会三品以上重要官员每天都得开,五品以上有事上奏的官员也可以参与,大朝会则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
能在京城内拖家带口居住的,至少得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或者是祖上曾经身居要职由君上赏赐过宅子的,五品以下的官员根本没有资格在京城拥有自己的住房,五品以下的京官多数都是住在官舍,再就是应届的科举进士,也是同样入住官舍,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在京中立府。
京城的房屋府苑虽无明文规定按品级售卖,却有不成文的规定,五品到四品的位置离皇城较远,三品到一品则靠近皇城,五品官员想买三品官员住所区域的府苑绝无可能,最多能买从四品官员住所范围内的房屋,也是在一定程度上阻止官员越级攀附关系。
按照现代的教学思维,每月测试,同阶段总排名前三十都有奖励,班级前三也有奖励。
倒是让哥舒和他的朋友们觉得稀奇,从未见人制定这样的制度。
他们自幼读书,学堂先生从不管他们学得如何,只负责讲学,其他的一概不管。
庭渊这种激励制度,能够调动学生学习的积极性,来他这里读书的孩子,大多家境贫困,得靠读书才能有出路,奖励的钱财对他们来说尤为重要,因此这些孩子学习非常刻苦。
山上的野花开了,认真闻能闻到。
哥舒与庭渊在学院里散步,听着学生们朗诵诗词,他笑着说:“若我当年读书,能有这样的环境,多好。”
庭渊轻笑,“正是如此,才更加难能可贵。”
山是庭渊的,山下的地也都是庭渊的。
开荒过后,留着给学院的学生种,让他们从小就养成自给自足的能力,即便将来没能靠知识闯出一条路,学会种地起码也饿不死。
哥舒:“我常觉得你不凡,思想眼界远在我之上,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新奇的点子的?”
庭渊没与哥舒说过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哥舒的问题让他很难回答,“就当我开智的方向与你不同吧。”
哥舒:“你这样的能力,若是只留在居安城,做一方首富,倒是亏才了。”
这话庭渊倒是能与他辩上一辩,“论学识,论才情,你远在我之上,像你这样的人才,甘愿留在小小的居安城做一个小小的县令,不是比我更屈才。”
哥舒无奈地笑了笑,长叹一口气。
他们不止一次聊起过这个话题,哥舒总是如此。
“其实我能感受到,你也不是普通人,你有远大的抱负与理想,可惜,权贵阶级将你束缚住,让你的远大抱负无处施展。”
“你果真是不凡。”
哥舒没想到庭渊居然能说中。
庭渊与他继续走着:“其实也不难猜,说起民生,你总是动力十足,可一旦说起权贵阶级的东西,你总是满脸愁容,不想提起,你能一封书信叫来这么多学识出众的人来学院教书,我自然不信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县令。”
若说家中担心女儿远嫁诸事不便,派一个仆人跟着伺候倒也说得过去,可带过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也不给人婚配,怎么着都有些说不过去。
“因为他该死!”
沈玉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他是我的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他却不认我。”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包括杨兰招。
他也没料到杨兰玉竟然是沈玉黎生的。
沈玉黎苦笑:“表姐没有生育能力,家道中落,需要杨家帮助,婚约不能废弃,从一开始选中我就是为了借腹生子,我不过是他们为了巩固地位的棋子。”